《一粒方糖》二
·二
方棠回到家里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屋子靜悄悄的,只有魚缸里時不時有水泡破裂的聲音。 有些失望,看來那人是還沒收工下班。沒有能撒嬌的對象,方棠剎那間覺得更加筋疲力盡了,敷衍了事的洗了澡,把之前收妖時留下的血跡清洗干凈,又隨便扒拉了兩口他做好放在冰箱里的飯菜。 “唉……” 簡直食不知味。 鬼使神差的和魚缸里的紅魚對視了一眼,她仿佛從對方眼里看見了哀怨。 于是走過去和魚大眼瞪小眼,嘆息一句:“怎么啦,你也想我二哥了?” 紅魚吐了串泡泡,如果它能說話的話一定先甩她一臉水再吐槽一句:我特么是餓了,你哥出門前沒喂我吃飯! 原因是某人為了自己五谷不分的meimei不會在他回家之前被餓死,給她做好了好吃又管飽的飯菜,以至于差點沒趕上發(fā)車時間。 也自然把魚忘到了后腦勺。 而方棠頗為沉浸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她明明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呢…… 比如,想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收服了最后一只從鎮(zhèn)妖瓶中逃脫的妖怪,父母在天之靈應該可以安息了; 比如,她還是沒能救到那個女孩子,看著聶湘芳擔憂劉彤彤的時候,她其實好想mama…… 比如,她想告訴他,從今以后他們不會再聚少離多、提心吊膽,可以一直一直安心的活下去。 相依為命。 不知不覺間,她紅了眼眶。呼出一口氣,伸手敲了敲魚缸,然后看著這條被哥哥養(yǎng)得肥胖的紅魚驚到一般四處亂擺著魚尾,心情這才舒展了些。 “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吧?!鞭D(zhuǎn)過身后又自言自語:“不過這魚真的好胖啊,不知道紅燒起來好不好吃……” 紅魚:mmp哦。 方棠靠在沙發(fā)上,努力著保持清醒,眼睛就沒離開過玄關(guān),期待下一秒那個人就會推門而入,帶著溫暖的笑意喚她的名字。 可是真的…好想睡…… 怎么還不回來啊… …二哥。 這個春風沉醉的夜晚,花枝壓得低低的,吐露馥郁芬芳,卻也連一片花瓣也不敢掉落,怕驚醒了誰的相思夢。 “辛苦了小方?!崩详愐贿呥f給從車底下鉆出來的方厲一杯水,一邊感謝他道。 方厲笑著擺手:“不打緊,一點小事?!?/br> “你別謙虛,要是沒有你,我這老伴就報銷了,到時候拿去修車行又得廢不少錢?!?/br> 老陳口中的‘老伴’其實是一輛貨車,他五十多歲了也沒成家,一輩子都在送貨的路上,故而把車當成歸屬,當成他唯一的家人。 “話不說了,過兩天我請你吃飯!”老陳看方厲又要推脫的樣子便趕忙補充道:“不來就是不給老哥面子?!?/br> 方厲只好無奈答應:“那就有勞了?!?/br> 老陳哈哈一笑,他其實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小伙子,話也不多實誠得很,活干的爽快麻利,讓他送的貨從來沒有差錯,偶爾還蹦出幾句文縐縐的話,十分有趣,和他們這種大老粗真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也不耽擱你了,快回家休息去吧?!?/br> 方厲心里飛快的出現(xiàn)一個人影,不由笑道:“那我先走了,您也快回家吧?!?/br> “好好?!?/br> 老陳目送方厲走遠,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方這趟就跑回來了啊?” “可不是,都說山路難走,你看人家就四平八穩(wěn)的回來了,比起我們這些老東西也不差哪吧!” 那人點點頭,然后又惋惜的嘆口氣:“真是哪哪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 老陳知道他的意思,心里也不是沒可惜過:方厲模樣端正,談吐不凡,會來開貨車大概也有這個原因吧…… 他缺了一條腿。 此時天將放白,一絲光亮從遙遠的地平線乍起,春天的冷露和著晨風,倒是有些浸人肺腑的冷冽。 他不禁有些擔憂,那個小丫頭不知道這時候有沒有回家,還是仍舊在外做那勞什子的天師除妖。 方厲嘆出一口濁氣,這么冷,可別凍病了才好。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這看不見摸不著的瞎擔心,掬一把冷風狠狠揉了臉,步伐加快的往家里趕。 總歸要親眼看見,不然怎么都放心不下。 他知道自己的異常,和這世界的法則相沖,格格不入,但他控制不住的,要把自己的心裝入那人胸膛,也恨不得再把那人的肺腑熨帖到自己空蕩蕩的軟肋之下。 這世上心意相通的情愛那么多,他偏偏選擇了最難的那一種。 方厲打開家門,目光在接觸到沙發(fā)上的可人時連呼吸都屏住了,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深怕一個不小心驚醒了她。 他緩緩跪坐下去,目光炯炯的落在她寧靜的睡顏上。 她睡著了可真是乖巧可愛。呼吸冗長,就像春天最和曛的一道暖風,仿佛氤氳著白露和晨光,他不自覺將臉湊得近些,再近一些……如果可以,他想聽聽她胸腔里炙熱跳動的那顆心,到底和著怎樣的一種韻律,才能讓她長出那么靈動明媚、讓他沉醉的rou體。 她的皮膚白皙極了,或許是收妖都是在晚上的原因,導致她晝伏夜出,久而久之蒼白病態(tài)起來。她的唇色,眉眼都淡淡的,頭發(fā)也是淺褐色,就像秦淮河上的煙霧繚繞,波譎地宮下微弱的夜明珠光。 只有他知道,那究竟有多美。 “唔……”她突然微弱的呻吟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 仿佛在夢里被什么糾纏不休。 方棠從未夢到過七年前那個夜晚,火舌燎燎,吞噬了黑暗,將全部視野都占據(jù)了起來,風把火焰扯成長條,帶向四面八方,看起來竟有一種壯烈的美感。 可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 父親母親被開膛破肚,倒在她的面前,二哥緊緊護著她,右腿膝蓋以下被妖怪撕扯殆盡,血rou模糊,露出深深白骨。 她眼睛酸澀,滿心疼痛。 想呼救,卻無計可施。 直到頭頂傳來一陣響動,她緩緩抬頭,然后瞳孔緊縮,呼吸困難。 房梁之上正盤旋著一條巨蟒,它的鱗片泛著寒夜的光芒,黃金的豎瞳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蛇的腥味充斥在鼻間,她想嘔,也害怕得渾身發(fā)抖。 它不懼烈火,安然自若的模樣仿佛睥睨著蒼生一般,讓人覺得多么的肅穆又畏懼…… 她喉嚨干涉:“你……” “棠棠?!?/br> 她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br> “棠棠……” 不對,這個聲音是…… “快醒醒,棠棠!” 方棠驀然睜開了眼睛,從那個詭異的夢中逃脫,映入眼簾的是他焦急的臉龐。 方厲松了一口氣:“終于醒了,你剛才被魘住了。” 她不待他說完,便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帶著哭腔:“二哥,我好想你。” 他輕柔的拍著meimei的后背,安慰道:“乖,我回來了。” “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br> “噓?!?/br> “我都知道?!彼邶X溫柔,氣息呼在方棠的耳畔反而激起一片戰(zhàn)栗,她卻也不解:“你怎么知道?” 他失笑,吻在她的發(fā)間,頓時清香縈繞鼻間,“有關(guān)你的,我當然應該全部知曉?!?/br> 方棠紅了臉頰,這才覺得兩人的距離太過曖昧了,已經(jīng)逾越過了兄妹之間的距離。 “二哥……我想搬家?!?/br> “你想去哪?” “江南,我們回mama的家鄉(xiāng)去,那里沒有人認識我們?!彼奔钡恼f完,然后心虛的別開臉,不叫他看她赦然的面孔,可話里露骨的信息又怎么能讓人忽略。 “好。”他一口答應,似乎從很久之前開始,她的要求,他都一一答應,從不食言。 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陷落在他溫柔的眼中,然后理所應當?shù)囊揽克谋?,不是對于兄長的依賴,而是對一個男人的……愛慕難舍。 “二哥…二哥?!彼龘溥M他的懷里,再難自拔。 “我明天去辭職,然后我們就走,好不好?” 說到辭職,才讓方棠從頭腦發(fā)昏的激動里回過神來,倒是又有些糾結(jié):“可是,你們老板在我們那么難的時候幫我們,說走就走會不會……” “讓我去處理,你不要擔心?!彼麘z愛的安撫她,將她抱得更緊。 “你會難做的,我不想你辛苦……”方棠嘆了嘆氣,這世上最讓人心肝疼的就是看著自己的至親愛人被生活磋磨而無可奈何,她能做的只有努力不拖他的后腿。 “我記得合同還有半年吧,不如先過完這半年,我們也正好準備準備?!?/br> “棠棠……”對于方厲來說,方棠又何嘗不是為了他而飽受磋磨呢。 他斷腿,失去一身靈力,讓她七年來刀口舔血去捕捉妖怪,大學輟學沒有文憑,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變得事事為他上心考慮,他除了掏心掏肺,不知道要拿什么才能彌補他的心頭rou。 只有愛你,至死方休。 他吻過她的十根冰涼的指節(jié),虔誠不已,“我聽你的,但你也要答應我。” “從今天開始,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不好?” 這算是……告白嗎? 方棠心撲通撲通的跳,不敢看他眼睛,直到方厲疑惑的開口:“怎么了棠棠,你……不愿意?” “我、我愿意,而且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 方厲展顏一笑,落在方棠眼里不亞于萬頃的日光。 “那可不一樣,我的意思是以后除了你想要什么、做什么、吃什么都告訴我,你還要好好待在我身邊,雖然我沒有靈力了,但從人類手里保護你還是可以的,也不要再為生活煩心,二哥養(yǎng)的起你?!?/br> “就…就這樣…?” “還有什么,你只管說,我什么都答應你?!狈絽栆妋eimei一臉欲言又止,還以為是自己考慮得不周到,就差賭咒發(fā)誓讓她許愿來。 方棠臉色紅到耳朵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終泄氣道:“那就……沒了吧?!?/br> 魚缸里的紅魚又吐了一串泡泡。 呵,魚唇的人類。 ———————————————— 棠棠:我哥愛我疼我保護我,就是沒想過要上我怎么辦。急,在線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就說甜不甜吧~我是不是也會寫甜文的!夸我! 保持日更的第二天,深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