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十七
魔宮·十七
他剛剛睡過去,白竹就從陰影里跳了出來,雙手掄著一根長骨頭,朝彌生背后意有不舍地比劃了兩下。若非琳瑯搶先下手咒暈了彌生,這根骨頭就該招呼到他的后腦勺上了。 “你想干什么?”琳瑯按住那根骨頭,立起身來,“你主人就是這樣教你跟人打招呼的?” “為了保密。我給主人傳話,從來都會注意不讓別人聽到?!卑字癜压前敉缟弦豢?,理所當(dāng)然地說,“公主,這就是一個凡人嘛。” “那也不能直接敲頭啊。你好歹修煉了幾千年,不能學(xué)著長一點(diǎn)心眼嗎?”琳瑯冷淡的說著,“要是把人家敲出毛病來,你可就只有做狗的機(jī)會了,懂嗎?” “懂!”白竹立馬答應(yīng)道,畢竟公主殿下給他的恐懼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切的。 琳瑯搖搖頭,終于打起精神道,“前邊在演洞庭君擒龍,你看不看?” 白竹用恰到好處讓琳瑯聽到的聲音哼哼道:“反正也是給別人做嫁衣,那些愚蠢的凡人才不知道是主人的功勞?!?/br> 琳瑯不禁去遙望正殿上的龍君神像,金冠玉帶,光彩煥然,全然是人間富貴裝束,卻有著人間少見的俊逸豐神。造像者將技藝所能及的威儀和美貌都賦給了想象中的神明。白竹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仍舊連連搖頭道:“這雕像塑得既不像主人,也不像洞庭湖龍王,這些凡人一點(diǎn)也不用心?!?/br> 高大神像下,進(jìn)香禱告兼看熱鬧的行人絡(luò)繹不絕,其中三五結(jié)隊(duì)的妓女尤其惹眼,她們在進(jìn)香禱告看熱鬧,同時自己又是熱鬧的中心。那些招搖的云鬢花顏、靚妝麗服,引來了許多目光,審視里不乏輕佻甚至惡意,淹沒了琳瑯空蕩的凝視。 倒是一派,人間風(fēng)貌。 白竹在地上蹭著腳,催促道:“這里明明一點(diǎn)意思都沒有,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你真是半分耐性也無?!绷宅樦钢笍浬瑖@了口氣:“你先走吧,我得把人送回家去,之后我會自己過去的?!?/br> 白竹立刻如蒙大赦,快如離弦之箭地躥出了門口。琳瑯幾乎能看到他身后豎起了一條歡快搖動的尾巴。這時后院白楊樹上枝葉搖動,起了一陣輕微的sao亂,隨即掉下了一團(tuán)東西,白竹一抽鼻子,中途改變方向,以細(xì)犬捕食的姿態(tài)撲了過去。 “住手。”琳瑯的動作先于語言到位,不假思索地一指點(diǎn)出,定住了白竹,也定住了下落中的生物?!獞彝T陔x地六尺的空中、幾乎擦著白竹鼻尖的,是一只沾血的喜鵲,羽毛凌亂,半邊翅膀不自然地耷拉了下來。 琳瑯走近捧起受傷的喜鵲,仰望著樹梢。一只石青色的猛禽正在那里盤桓,厲聲嘯叫著,紅色的喙和爪都尖利如鉤,胸背線條強(qiáng)悍,翼展是喜鵲的數(shù)倍。只因?yàn)閼{本能感到了樹下來客在力量上的壓制,它才沒有繼續(xù)追擊手下敗將,而是選擇了觀望。 琳瑯道:“那是紅腳隼。按理說,六月里這種候鳥應(yīng)該早就遷到北方了,不知這一只為什么留在了江南。大概它趁著雄喜鵲外出不在,打傷了雌喜鵲,想強(qiáng)占它們的家。人們常說鳩占鵲巢,其實(shí)斑鳩是會筑巢的,真正占鵲巢的是這種紅腳隼。” 白竹從喉嚨里發(fā)出不感興趣的呼嚕聲,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公主,天道常說弱者終究是不能生存的?!?/br> 琳瑯聽他這話,不自覺便冷笑道:“適者生存固然是天道,可是,我為什么要替天行道?”琳瑯眼神閃動,目光所及,喜鵲的傷開始自發(fā)愈合,而紅腳隼開始轉(zhuǎn)頭向北離去,仿佛被看不到的推力驅(qū)逐。琳瑯輕聲道,“勉強(qiáng)一次試試,又何妨?” “姑娘請留步?!绷宅槾虬l(fā)白竹離去后,回廂房安頓了彌生,舉步出門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身后叫住了她。 循聲望去,傘青如水,衣白如云,清朗得如水如云的年輕人追到院中,將傘撐到了琳瑯頭頂。夏季晴雨不定,正所謂“六月的天孩子的臉”,下午還日頭炎炎,這會兒卻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龍王廟附近的攤位都收到了廊下,琳瑯由于完全沒有注意天氣變化,反而徑直走到了雨中。 “天黑路滑,請問姑娘去哪里?”年輕人聲音殷切,腳步卻停在了一尺開外,只將傘向著琳瑯傾斜,絲毫不顧自己被雨落了半身。青綢面紫竹骨的傘做工精美,把手處已經(jīng)被磨得光滑如鏡,看起來是有年頭的東西了。 琳瑯聞言看著他清雋的面孔道: “你是,夢蛟?” 聽到琳瑯叫出這個名字,年輕人也微微一愣,隨即欠身道:“您也許還記得,在下前日曾在杭州振衣書亭承蒙贈書。禮尚往來,我今日將這把傘送給您也是應(yīng)該的,但它不巧是在下一位故人珍愛的舊物,難免因?yàn)槎梦锼既?,不忍心拿來送人,所以不揣冒昧地提議一句,可否允許我送您到下榻的地方?” 原來這年輕人正是方才儺戲中飾演龍王的夢蛟,也是與琳瑯在蘇堤書坊有一面之緣的買書人。此刻他摘了面具,一張臉?biāo)貎舳?,看向琳瑯的目光彬彬有禮,在禮貌中有些憂心的意味。 “我記得你?!绷宅樕焓执┻^雨簾,然后將沾了雨水涼意的手心按到臉上,拿下手時,眼神恢復(fù)了清明,微微笑了一下,“原來你也來蘇州了。萍水之間,兩次相逢,可謂有緣。” 年輕人也還以微笑,笑容里多少有點(diǎn)靦腆,這靦腆和彌生不同,帶著文士的謙遜與自持:“其實(shí)我是從家里偷偷溜出來的,想來蘇州看一眼祖上住過的老宅子。跑到碼頭上的時候,急切間找不到合適的船,所以只好借了戲班的東風(fēng)。您剛才認(rèn)出我了么?” “是,我看了你扮的洞庭龍王。你的劍法,柳臨川說是如越女虞姬,洵非虛言?!绷宅樥遄弥?,“但恕我直言這劍法雖然精妙非常,你使出來也形神兼?zhèn)?,只可惜少了幾分力度。照你的路?shù),可以強(qiáng)身健體,恐怕難以御敵?!?/br> 被叫做夢蛟的年輕人坦然一笑,他有一雙精彩的眼睛,眼角上挑,如同書法中最末一筆銳利的余鋒,此時長睫掛了幾滴細(xì)微雨珠,眼睛彎了起來,便好像墨在水中透明地暈開:“教我劍術(shù)的人也是這樣說的。老師教了我半年,每天督促我用功,最后終于承認(rèn)我的根骨天生不適合學(xué)武,啟蒙又太晚,不是后天練習(xí)能彌補(bǔ)的?!?/br> 青石板濕而滑,草木的氣息新鮮辛涼。兩人沿街邊走著,間或交談幾句,雨水敲在傘面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在這樣漆黑的夜里,雨水的簾幕阻隔了視線,讓人不由生出一種錯覺來,仿佛茫茫天地之間,只有這一把傘,傘下的兩個人。年輕人與琳瑯始終隔著一段克制的距離,擎?zhèn)銍?yán)密地遮住了琳瑯,而自己的半邊衣衫已經(jīng)濕透了。琳瑯一只手提了一盞在龍王買下的螢燈照路,空閑的手便藏在袖里悄悄捏了個訣,擋住了吹向他的雨絲風(fēng)片。 “謝謝,前邊就是我住的旅店了。”琳瑯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姓名吧,我告訴你,我叫……” “瑯兒?!苯诌呌腥藛玖艘宦?,從黑暗里緩步走出,琳瑯的聲音驀然停住。旅店的青旗挑在屋檐上,昏黃燈光透過格子窗照在來人的臉上,沒有給這張臉添上一絲暖意,反倒將巖石一樣的輪廓襯得更加清晰。 “他來接我了?!绷宅樞α诵?,并未將被打斷的自我介紹說下去,對年輕人解釋,“是我哥哥。你可以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br> “令兄的眼神真是武庫森森,矛戟在前?!眽趄缘溃克土宅槒膫阆伦叱?,默然走到那個男人身邊去,忽然錯愕四顧,“雨停了?” 謝磬撤去了遮雨的結(jié)界,讓雨水重新簌簌落下,若有所思地望著那襲白衣在夜色里的背影,語氣隱約有些忌憚:“他的身上似乎有種別樣的氣息?!?/br> 琳瑯道:“你也覺得嗎……”她喃喃,“倘若你我都存了一分疑慮,該說他是太平凡呢……還是太不凡呢?!?/br> ———————————————— 作者:所以,他是誰呢? 說起來這是哥哥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叫琳瑯的名字吧……高冷不高冷也不知道,就是我的男主里,他可能是最傲嬌又別扭的吧。。 什么小學(xué)生戀愛啊摔! 所以下一章!琳瑯?biāo)鼳上去了??! (但是我沒有存稿了,阿門。) 那啥,求評論啊~這么勤勞的作者(bu)你們不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