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陸
春陸
陳朵南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還是15歲的初中生,她留著齊齊的劉海,連眼線都還不會畫。 她坐在教室的座位上,看窗外小鳥嘰嘰喳喳。 前面是老師捏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四周有書本翻動的嘩啦啦聲響。 有光從玻璃窗前透過來,照在她的桌面上,恍得她昏昏欲睡。 終于,下課鈴聲響起。 班級里的同學呼嘯而去,只留下兩個值日生打掃衛(wèi)生。 陳朵南一向走得慢。 因為她早就習慣了門口有人等她。 黃昏柔和的光,從他眉前的碎發(fā)處落下了一層陰影。 周一山后背靠著墻,蹙著眉側(cè)過頭,盯著她。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如同雨后春筍,生長發(fā)育的飛快,陳朵南覺得,他好像一天比一天高了。 就連他的聲音都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陳朵南,你下次出來再這么慢我就不等你了。”他站直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她略帶不耐地說,“知道啦。” 太陽就快要落山,地平線照射出的暖色光線把他們的影子拉長,影子并排走在路上,像兩個筆直的火柴人。 陳朵南指了指地上的影子,“好像你上次陪我罰站時候的樣子?!?/br> “哪次?”他低垂眼眸,濃密睫毛,落在下眼瞼處一片陰影。 “就上個星期,我們上學遲到那次?!?/br> “哦。”他緩緩點了下頭,“還不是因為你非要排隊吃那家生煎,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被罰呢。你欠我的可太多了,只有把自己賠給我才算扯平?!?/br> 忽然,他抬起眼眸,與陳朵南對上視線。 她愣了愣。 空氣安靜的能聽到旁邊的汽車駛過,車速帶起飛揚灰塵的聲音。 陳朵南慌忙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你少胡說八道?!?/br> 總有一段記憶埋在最深處,它被蒙上了一層淳郁金色的塵埃,就算過去了很多年,它也不會被侵蝕,直到有一天它會蘇醒過來,那些青澀懵懂會如同浮云漫卷一般蔓延而來。 它們提醒著她。 一切早就有了答案。 窗簾只拉了一半,于是陽光從縫隙溜進來,照到床上,一片明亮。 陳朵南睜開眼睛。 白的刺眼的天花板,還有帶著陽光味道的被褥。 感覺架在她腰上的胳膊有著收緊,然后聽到了一個似乎還沒睡醒的聲音,“怎么了?” 陳朵南將裸露出來的小腿收回了被子里,翻了個身縮進他的懷里,“做夢了?!?/br> 他摟緊了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手心摩挲著她的后背,“噩夢?” 陳朵南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呼吸平穩(wěn),輕嗅他身上的味道。 這邊一室寧靜。 那邊手機微信群里炸開了鍋,大家紛紛尋找從昨天晚上就不見了的兩個人。 連本不愛說話的林安都出來冒泡「他們電話沒人接?!?/br> 許誠毅終于忍不住。 他說「你們想沒想過一種情況。」 小婷「什么情況。」 許誠毅「他們睡在一起的情況。」 幾秒后,微信群里都是一頓狂轟亂炸。 * 第二年的初春,陳朵南被學校安排去做實習教師。 巧的是,實習的學校就是她和周一山曾經(jīng)的母校。 昏黃的陽光,斜斜灑進教室,門上立著的標牌,寫著數(shù)字編號。 站在熟悉的走廊,望著里面整齊的桌椅,她隱隱約約能聽到曾經(jīng)嬉笑打鬧的聲音。 當初刻在墻上的涂鴉早就被一層層粉刷掉了。 無論大家想在這里多用力地留下記號,都是徒勞。 有些人,來了又走,注定不會留下痕跡。 她沿著樓梯走上頂層,這里的走廊掛著一幅幅畫,大多是各個時間段的學生畫作。 她邊走邊看。 只有其中的一幅讓她駐足。 是一幅素描畫,畫的是一個女孩的側(cè)臉,周圍還有幾朵海棠花。 署名是周一山。 陳朵南忽然有點想哭。 她有些慶幸,周一山留下來的痕跡沒有被抹去。她在他的畫紙上,永遠紀念那個春天。 走出校門,天已經(jīng)黑了大半,氣溫一下子低了很多。 周一山靠在鐵門旁,抱著雙臂,“陳朵南,你怎么又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啊?” 陳朵南揚起下巴,“我又沒叫你等我?!?/br> 他冷笑著一把摟住了她的肩膀,“算了,我習慣了,你從小就這么磨蹭。” 路燈下,樹影浮動,兩人的影子疊成了一個。 吃完火鍋已是深夜,他們又去看了午夜場的電影。 大熒幕上,那個女主角最近大火。 但這部電影就是一部文藝青春愛情片,是他們隨便選的一部。 電影的最后一幕是在一個晴空萬里白晝,那個女演員穿著顏色鮮艷的紅裙子,鏡頭由遠處拉近,直到她轉(zhuǎn)過身,鏡頭定格在女生翹起的嘴角上。 電影結(jié)局并不圓滿。 可還好,她喜歡的人就在她身旁。 影片結(jié)束,陳朵南有些傷感,走在路上眼睛都是濕潤的。 站在人行橫道的紅綠燈前,陳朵南翻包找紙巾,結(jié)果一不小心踩到石階,連人帶包一起坐到了地上。 周一山趕緊扶起了她,嘴上嚷嚷道,“哎呦,Prada包沒摔壞吧?” “周一山!”陳朵南瞪著眼睛要打他。 他卻湊上來,低頭吻住了她。 紅燈跳轉(zhuǎn),變成了綠色,可這個吻還沒有結(jié)束。 說到底,他們永遠都會這樣,吵來吵去,總能和好。 這城市匆忙閃爍,只有他為她停留。 一夢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