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

    162

    鏡子里的那個人穿著黑色的振袖，衣服的布料綢緞，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光滑，啞光，紋理微不可見。

    莊嚴，傳統(tǒng)，正式，肅穆。

    我抹掉腦海里蹦出來的詞語，對鏡子笑笑，而鏡子里的人也隨之微笑起來。

    ……

    我打開手機用語音給橫刀一斬留言，“沒必要提醒我面對現(xiàn)實，我一直很清楚現(xiàn)實是什么，不需要你來回絮叨?！?/br>
    對面顯示“Loading……”

    [只是件衣服，你想多了]他回復道。

    [不，你想讓我提前適應]我揭穿他。

    這次的“Loading……”斷斷續(xù)續(xù)了好幾次。

    橫刀一斬回復：[微流匯聚成河，海卻不因河水停注而枯竭，活的簡單點不好嗎？]

    活的簡單點？然后被你吊著鼻子走嗎？

    最可怕的控制就是思維控制，我都已經(jīng)懶得吐槽了，[你帶別的衣服了嗎，papa]

    [……]papa？橫刀一斬心好累。

    我換回校服，幾分鐘后門口傳來一聲輕響，更衣室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套黑色的制服，相比較而言，風格比較輕松。

    “快走，老男人不要站在女子更衣室門口?！?/br>
    “？關(guān)鍵是你個小平板有什么好——哎呦！”

    懶得理他！我關(guān)上門把衣服抱走，換好后直接打開浴室旁邊的窗戶跑了——

    13號正好等在教學樓西南門，隔著很遠我就看到了他，他正低著頭看手機，長長的頭發(fā)在腦后綁成了高馬尾，在身后被風揚起，像一束半透明的黑紗。

    乍一看真的很像哪家的大小姐，不過等離近了——就會發(fā)現(xiàn)這位古典風的“大小姐”穿了一身隨心所欲的運動服，那花花綠綠的色彩搭配，實在是過于潮流……

    難道這年頭的男孩子都喜歡穿紅鞋？

    弔哥也有好多紅鞋，還是板鞋！綠谷比他更狠，綠褲配紅鞋！但是他倆都不如13號老師狠，紅鞋也就算了，還要鐳射加熒光！

    ……是我輸了，不如他們sao氣。

    “……嗯？”13號回過頭，“已經(jīng)換好了嗎？剛剛還在和前輩說不用那么正式……”

    這根本不是“正式不正式”的問題吧？我看了眼他脖子上掛的無字玉牌——保平安的？

    于是13號也掃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牌，“帶這個主要是為了祈求平安……雖然說我身為英雄不該迷信鬼神，但若是身邊發(fā)生些不好事情，更可能會累及到旁人。”

    ……這個解釋，我只能給99分。

    ——因為葬禮穿紅鞋，還要扣掉1分。

    地鐵轉(zhuǎn)乘新干線，我跟在13號后面，一路無話，下了車還在地鐵口買了包海苔——反正是他自己說的不用太正式，那就當做出去玩唄？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錯。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御岳山，主要是因為小時候?qū)ι裆缡裁吹囊膊桓信d趣，感覺那些“時代的遺留物”老舊又陰森，就連祭祀活動也只是走個形式，浮于表面，遠沒有現(xiàn)代那些“XX祭”好玩。

    13號并不著急，作為最終目的地的神社坐落在在海拔920多米高的山頂，哪怕平常也接待游客，但可供選擇的交通工具很單一，只有自駕或者鐵軌，但是對于職業(yè)英雄來說，爬到山頂只是微不足道小事。

    當然，對我也是。

    “我小時候喜歡站在那里看底下的東京，夜景很繁華，后來就把事務所建在了記憶里最璀璨的那處，卻發(fā)現(xiàn)身處其中和單純旁觀的感覺，完全不同?！?3號說。

    我“嗯”了一聲，但沒接話。

    畢竟我總不能說：“是的，橫濱的夜景也很繁華，半夜從上面往下看，最閃爍的那一片街上不僅燈紅酒綠非常美麗，還站滿了衣著暴’露的小哥哥小jiejie。”

    ……

    =_=

    道路寬闊，沿途密布樹林，叢叢植被粗看相似，細看又很相不同，我基本都叫不名。

    “怕蟲子嗎？”

    “不怕?！?/br>
    一問一答后，13號帶頭跨過馬路，往杉樹林里面走去，積滿樹葉的石頭底下真的有很多蟲子，我甚至還看到了足足有手掌那么長的花蜈蚣……不止一條，爬來爬去。

    為了避免鞋底爆漿，我飄了起來。

    突然有只松鼠從樹干后冒出來，灰色的毛，黑漆漆的小眼睛咕嚕嚕的轉(zhuǎn)動，它抓了抓臉，一跳，逃走了。

    “這里的野生動物很多。”

    13號也看到了，他抬頭看著那只松鼠消失空蕩處，笑了一下，才又繼續(xù)向前走。

    “只是野鳥可能就有近百種？它們的食物很豐富……地上那些，你剛剛也看到了。”

    ……所以本質(zhì)是帶我出來爬山的？

    我看看腳上穿的小皮鞋——幸好之前臨時起意換了身衣服，沒穿那套和服，要不……反正我是沒法想象木屐“啪嘰”踩斷蜈蚣，又或者漫山遍野的蟲子從天而降，落在裙子上怎么拍也拍不掉……畫面感人。

    當然，現(xiàn)實肯定不會這么夸張，但就是真的這么夸張了，我覺得我也挺得住。

    “嗯？”13號回過頭。

    我給他看我的手心，“蟲子落在頭發(fā)上了。”

    那個笑容真好看，和我或者治崎假裝出來的微笑一點也不一樣——所以長成這樣當英雄是有風險的，太容易被“以身相許”，就比如霍克斯——這家伙的女粉間會內(nèi)毆，聽說她們還分等級搞宅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們一直向上，泥土開始變作碎石，碎石間又淌起了水流——遠處傳來轟隆隆的水流沖擊聲，13號掀起了“游人止步”的警戒線，帶頭鉆了進去。

    “這是我小時候修煉的地方?！?/br>
    他走了幾步，視線轉(zhuǎn)向瀑布底下，那里有塊巨大的圓石，但被彌漫的水汽遮蓋了。

    “葉冶的孩子會在這里偷偷修煉‘靈力’，也許你也聽說過，那是一種在傳聞中能見到鬼神的力量……影視作品里很常見，尋常人只把它們當個消遣，但對于小時候的我們來說，靈力就是真實存在的?！?/br>
    13號說著，轉(zhuǎn)頭看過來。

    我正好也在看他，他說這話時臉上沒有笑意——我猜，也許是因為這段記憶對他而言，并不是那么美好。

    jiejie曾經(jīng)告訴我，她小時候，是真的很想成為一個英雄的，哪怕只是為了母親的期待，但她也是真的做不到——這也就罷了，偏偏那些有能力、能做到的人，比如波臧兄弟，還整天晃在她的眼前。

    “追逐得不到的東西，會非常痛苦嗎？”

    我詢問，雖然接下來的對話方向……可能不是13號約我出來的本意。

    13號果然頓了一下，但并沒有不回答。

    “大概吧，追逐不存在的東西……會非常痛苦，起碼對普通人來說，的確如此。”

    “得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嗎？”

    我覺得我的疑問可能有點尖銳，但——

    “比如，人人都渴望成為歐爾麥特，我從小到大的同學，80%都是這么想的，信誓旦旦的演講，激情澎湃寫作文。但他們真的能做到嗎？他們真的做不到，所以他們也就只是說說，從來不會為這件事付出什么，因為他們覺得’成為歐爾麥特‘這種事是不可能存在的——你的意思，是這樣吧？”

    得不到會痛苦，努力追逐了還得不到，會更痛苦，那就干脆選擇第一種痛苦好了——最起碼，那樣還樂的輕松。

    “只是你做不到而已，并非靈力不存在?！?/br>
    ——所以，能教訓我的人當然存在，但一般人做不到，最好也別去試。

    ——長得好看也沒用，撕的你血rou模糊。

    提起說教我就煩，袴田維已經(jīng)惹毛我無數(shù)次了，但自己挑的男人對自己逼‘逼個不停，我還能怎樣，除了趕緊聽完趕緊忘掉，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又不能總是和他吵，關(guān)鍵是吵完還得哄他，真是煩。

    ——話說，他好像給自己放假放到后天？

    ——煩啊。

    天氣太好，也沒人說話，我走著神把腳下的一顆石子踢下水，發(fā)出“噗通”一聲。

    “也算是給你個忠告：不要亂聽橫刀一斬說話，因為你的任何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而但凡是給他當槍的人，我不會客氣?！?/br>
    13號突然在水池邊蹲下了，我差點還以為他是被我說哭了——結(jié)果不是，他只是蹲下去拔了根草，然后默不作聲地編起了草環(huán)。

    “所以你覺得靈力存在？”他問。

    “不知道?！蔽一卮?，同時看了他一眼。

    “能看到鬼神，有具體的好處嗎？”

    “典籍上說，人死后都會變成神，不論生前好壞，都會有新的開始。”

    13號沉靜地說，秀麗的面容上印著散落的陽光，“而擁有靈力的人，能看到死去的人?！?/br>
    可這是故事?。?/br>
    這是我的第一念頭。

    但是我轉(zhuǎn)念一想……沒準是真的，畢竟因為“自己不知道某件事是不是真的”，就判斷“這件事肯定是假的”，太自戀了。

    “死去的人會和他們說話嗎？”我問。

    “不會?！?3號回答，“神不能與人交流。”

    “那他們就站在一邊看？比如站在你背后？”

    “……大概？”

    這個話題沒法進行下去了，因為13號一點也不認真，他的表情看著像是在逗孩子玩。

    “那怎么得到靈力？”

    “它隱藏在人類的身體最深處，只能靠機緣或者毅力去激發(fā)它，但很少……”

    我向13號靠近過去，他蹲在岸邊，背對著湍湍的水流，退無可退。

    于是隨著距離越來越接近，他的聲音果然越來越小，但眼神依舊純?nèi)唬路鸩幻魉?，繼續(xù)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或許還與血脈有關(guān)?！?/br>
    我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

    “老師，請讓我探測一下你的身體深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