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相與結果
“糟糕...” 伏湛慌忙爬起來回身去找了塊帕子,骨節(jié)抵在她額角上一點點拭去汗滴,她的眉頭也隨之被一寸一寸抹皺,唇瓣微啟,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痛...”她無意識地呢喃像是開啟什么的機關般,令他觸電似的彈起,轉而找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我...我輕一點,你別動。”他柔聲安撫著。 單憑記憶中短暫的碎片,他找到了把脈的方法,指腹感受著她手腕處灼人的溫度、感受著跳動的脈搏,他的眉頭也同她般緊鎖起來,“斷筋碎骨...”他低喃著,眼眶的血紅色幾乎充溢,手指一轉,在她身上點下幾個xue位,見她眉眼微舒,這才松了一口氣,“大概這樣會好受一些,你...別亂動,現(xiàn)在你的筋骨都被這毒摧毀了,但它并非真正的斷筋碎骨,應該不會危及你的...” 他像是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一般自言自語,垂下的眼角流露出無助,猶如可憐兮兮的幼獸??伤豢赡芙o予回應,他只能許愿這些話都能一字不落地讓她沉睡的靈魂聽到、讓她別在昏厥時還那樣氣呼呼地罵罵咧咧了,雖然那樣她其實是笑著的、他也是笑著的,但他更喜歡她真心笑起來的那副模樣,很美...... 他輕手輕腳地側臥在她的身旁,緩緩闔上眼睛,他不敢去以自己的體溫給她降溫,那樣只會加劇她現(xiàn)在的痛苦,他能做的只是陪伴而已。 “jiejie...”他閉著眼低低地念著,“我好喜歡你...特別...特別...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 …… 顧臨淵醒來時,她的全身像是被人拆散又重新拼接一般酸痛難忍,倒是懷中小孩的位置,由于他微涼的體溫而麻木許多,她嘗試動了動,卻發(fā)現(xiàn)世界好像整個翻了個樣,她再仔細瞧瞧,發(fā)覺視線變矮了。 變...矮了????? “伏湛...” 話一出口她人就徹底傻眼了,為什么會是軟綿綿的蘿莉音??這不是她! ...不對,她這是... 強行推開身上的男孩,她驚覺在自己目前力氣的作用下必須耗費所有精力才能勉強做到,等她真正坐起,猛然發(fā)現(xiàn)腳已經(jīng)不能落地了,再拖著衣裙踟躕著走到銅鏡前,她的精神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變!?。×耍。?! 銅鏡中映出來一張幼童的臉蛋,隱約能從中窺見長開后的美人顏,只可惜身材并不太好,明顯可以看到厚重寬大衣物下的小肚腩,軟綿綿地垂在腹部上。顧臨淵驚魂未定地盯著銅鏡里的小女孩,正思索著這大概是她幾歲的狀態(tài),然后就透過鏡面反射看到伏湛轉醒。 “不許看??!”她發(fā)出了自己最不喜歡的小孩尖叫。 伏湛一愣,深紫色的眼眸中閃過錯愕,又很快被笑意覆蓋,他一步步走近她,平日里只到她腰部的家伙如今卻比她還要高,哪怕她自帶的霸道氣場再強大也強不過身高壓制,這讓她萬分不服氣…等等,他好像長高了。 難道他也被喂了奇奇怪怪的藥...?先不思考這個,顧臨淵率先雙手叉腰奶聲奶氣地大喊:“你再靠近我就叫非禮啦!” 伏湛好整以暇地環(huán)臂觀望著她的上躥下跳,長高的少年頗有一種“你跳起來只會用頭猛擊我的膝蓋而已”的氣勢,顧臨淵氣得孩子氣地扁起了嘴,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少年無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陽xue,發(fā)育后的嗓音初露低啞的聲線:“...我給你套好衣服。” “不要??!大壞蛋??!”顧臨淵個頭縮小了,卻不料心智也隨之退化,她只是出于本能去撒潑打鬧,從沒想過這是往常的自己最痛心疾首的行為,簡稱“熊孩子”,“非禮?。。∮耙痪让。 ?/br> 雕花木門在一剎那被推開,影一漆黑的衣袂露出一角,哪料伏湛反應更快,幾乎是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住掉落一地的衣袍將小女孩裹了個嚴嚴實實,因此影一進來時只瞧見銅鏡前,似乎變高了的男孩用布料將小女孩包成一塊春卷,而小女孩滿臉寫著兩個字:兇悍。 噢...是三皇子給的毒藥發(fā)作了,不過為什么這個小男孩也受到影響了?影一百思不得其解,暗暗決定把這件事情上報給殿下。 “沒什么事,你出去吧?!狈柯氏却蚱茖擂危抗馍坏囟⒅耙?,仿佛他的出現(xiàn)就是個錯誤,后者見并沒有預想中美人派人來報復的情況,掃視一圈后便關上了房門。 顧臨淵感受到少年依然如拉緊的弓弦,他的眉眼間似乎染上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戾氣,與衛(wèi)鞘有相似之處卻也大有不同。他的戾氣相比之下更加張狂,在眼底挾著倨傲藏著刀刃,在她面前意外地隱藏得很好,可就在剛才影一闖進來時這股氣息陡然爆發(fā),那一瞬間他的臉色陰沉到駭人。 這...這就是長大后的小男孩嗎,太恐怖了,看起來也就...16的樣子,不會是早熟男孩吧? 他似乎在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什么,半晌,才狠狠松出一口氣。 顧臨淵繼續(xù)癟著嘴,以一種哀怨的眼神望著面前神色自若的少年——他的手在此前維護的行為中無意間觸碰上她腰間的軟rou,于是就像是嘗到甜頭的蜜蜂般死死捏著不放,雖然力道很輕柔,但這種仿佛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覺無時不刻在提醒她:顧臨淵是個發(fā)福小孩,而且直到她快成人,也不過是減下去一圈而已,真正要去捏其實手感還是很好的。 終于,在她的眼神攻擊下伏湛意識到了自己慘無人道的行徑,緩緩將手抽離她的肚腩,可就在那一刻,她身上的布料缺少了束縛應聲而掉,白花花的小rou體作為視覺沖擊代替了他原本手中的觸感。 不等她說話,他已迅速扭過頭,兩只手敏捷地替她拉上衣服,“你先在這里別動,”他的語氣平靜得不像話,“我去拿衣服。” 哦,也是,要是他這都能沖,那她可再也不敢相信他了——老色批一個! ---- 影一輕輕關合上房門,準備立即將這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報告給三皇子,倏地,一只手拍上他的左肩,力度微不可察,像是院子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姬妾,他們的力道對于他而言簡直九牛一毛。 警惕使然,他迅速拔出匕首反身給予對方致命一擊,不料刀刃竟懸浮在空中難以落下,他僵持著握刀的姿勢動彈不得。來者果真是個漂亮女人,膚如凝脂、唇若櫻桃,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的雙眸,但影一萬分不敢動心松懈,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對方自耳側蔓延生長的一對角。 魔角。 影一當即與她怒目相視,渾身拼盡全力妄圖掙脫她的術法,但終究上蚍蜉撼樹。那媚人的魔舔著鮮紅的唇瓣,背手抽下銀簪、釋放一頭青絲,影一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長發(fā)由發(fā)尾開始逐漸變?yōu)槌嗉t色、又在頭頂生處一對毛茸茸的狐耳。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魔族。 “噯,好一具俊俏的身體!可惜奴家并不是來吃掉你的,畢竟攝政王說你還有點用,可不能把命浪費在眼下了…”那狐魔惋惜地瞥了他一眼,修長的食指玩弄似的挑逗起他的下頷,又是一聲輕笑,“放心,這里早早被奴家設下了結界,誰也聽不到你的呼救——好啦,你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攝政王有令,我也沒有辦法咯~” 話罷,她的指尖紅光一現(xiàn),徑直穿進他的面門中,影一健碩的身體因此抽搐片刻,又很快恢復正常,那雙清明的眼中只剩一片虛無,像極了被狐妖魅惑的書生。 “收工~” 那狐魔笑著在他的唇上“啾~”了一口,寬袖不過一甩,人已消失在原地。須臾,影一如夢初醒,仿佛方才無事發(fā)生,他不知道自己要向三皇子匯報什么,站在門前似乎無所事事,于是便打算繼續(xù)潛隱,不料同時,伏湛拉開了木門。 影一面對眼前長大一圈的少年毫無反應,似乎認定了這就是理所應當一般,提問、回答,直到他通知侍女去借幾套孩童的衣物,這期間他的表現(xiàn)滴水不漏。伏湛瞇起眼仁,目光死鎖他的后背,良久,他緩緩收回視線,一臉純良無害地接過了影一送來的衣裙。 等他走進房間,小女孩已然將自己用被褥包裹成了一團球,似乎比起被下狠辣地毒藥,她更不能接受自己英明神武的大腦和身高被濃縮了。實在看不下去她這一副“人間不值得”的模樣,伏湛抱著一疊衣服放在床邊,笑著捏捏她的小軟臉:“jiejie,穿衣服啦?!?/br> “誰是你jiejie!誰是你jiejie!”小氣包又爆發(fā)了,“你就仗著比我高欺負我!欺負我嗚嗚嗚嗚嗚......” 哪曉得她還哭起來,伏湛連忙拍起她的后背,一面用手帕拂去她臉上的小淚珠,柔聲細語地哄著:“別哭啊...我是混蛋、我是壞人...我一直是你弟弟,好不好?” 顧臨淵打了個哭嗝,“好耶,你個臭弟弟。” “嗯,”伏湛揉揉她的腦袋,就像她曾經(jīng)做的一樣,然后從床邊拿來一套淺粉色的小布裙,“先來穿衣服吧,jiejie?” 顧臨淵:丑死了,換一套。 “......” 于是毒性發(fā)作后的第一個下午,就在熊孩子顧臨淵刁鉆口味的折騰下飛速流逝了,直到晚霞將天際以火焰吞噬殆盡,她才勉勉強強套好一件男孩子穿的衣褲,褲腳稍長,讓伏湛給卷了幾圈,小朋友心滿意足地在銅鏡前轉來轉去打量著這一身,回過頭來順便還要夸某個勞心勞力的臭弟弟幾句。 伏湛倒是絲毫不露疲態(tài)地坐在床沿上,根據(jù)邊穿衣服邊聊天得到的信息,他在一張草紙上大致涂涂畫畫出了一個調查的方向,也許是這個五天承諾太過珍重,他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地嚴肅正經(jīng),一掃孩子的稚氣。 “jiejie,”他喚來她的回頭,“你能夠確定真相是這樣的?”他執(zhí)筆將紙上幾個名字牽連在一起。 顧臨淵很拽地點了點頭:“兇手還真不是我,要揪出真兇實在有難度...不過嘛,有時候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結果?!?/br> 伏湛的筆尖一頓。 “因為我這個結果,衛(wèi)鞘有了宣泄憤怒的出處,其他人有了栽贓嫁禍的目標,計劃依然如流水潺潺進行著,不會有任何突轉影響到它,直到我們被暫時赦免?!鳖櫯R淵低下頭嗤笑一聲。鬧騰那么久,她也算是恢復了一些神智,衛(wèi)鞘放著那些夠狠夠毒的藥不選非要挑這心智下降、身體萎縮的藥給她,無非就是為了挫一挫她的銳氣,以正自己皇室威嚴,說到底還是要面子,不過好在她的腦子依然好使,記憶也沒殘廢,算是衛(wèi)鞘手下留情了。 “現(xiàn)在,唯一的結果不見了,衛(wèi)鞘的野心與怨懟找不到發(fā)泄口,只能讓我們替他尋找。而往往事情發(fā)展到最后,真相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真相通常帶來失望,而誰也不希望結局帶來的是失望而非希望,因此只能由人為塑造一個能夠讓所有人心滿意足且心悅誠服的結果——所以,你猜:衛(wèi)鞘想要一個什么樣的&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