踐踏

    好久不見。譚佳兮禮貌回應(yīng)，扯開嘴角笑笑。

    一起喝杯咖啡吧。何靈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

    好。譚佳兮頭一次感覺何靈珊的眼底實(shí)實(shí)在在地映出了自己的倒影。

    兩個人隨便進(jìn)了一家E大附近的咖啡廳，文藝風(fēng)，墻壁上各種雜志拼貼，里面正放著一首老歌，楊千嬅用執(zhí)拗又風(fēng)情的嗓音吟唱著贏便慶祝輸了氣便斷，來吧你想殺便殺，不必心軟只望你心酸。

    二人走進(jìn)包間，譚佳兮給自己點(diǎn)了一杯熱巧克力，低頭便看到沈延北發(fā)短信說要來接她，思忖片刻便順手把地址實(shí)時共享了過去。

    何靈珊坐在對面打量她良久，終于率先開口：我把你當(dāng)朋友。

    三流家庭倫理電視劇里的開場白。

    我也把你當(dāng)好朋友啊。譚佳兮笑得比杯中的熱巧克力還甜。

    何靈珊頓覺自己被齁到了。

    我就不明白，你長得又丑，身材又差，要文化沒文化，要品位沒品位，沈延北什么時候這么不挑了？何靈珊終于按捺不住，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她沒指望沈延北能對她維持太久的興趣，但被譚佳兮這種不入流的貨色搶男人對她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譚佳兮笑意由甜美轉(zhuǎn)為忍俊不禁。

    她其實(shí)完全不介意她這樣說，畢竟她又不需要被全世界的人贊美自己，何靈珊奉承她幾句能換來金錢嗎？不能。同樣，何靈珊的幾句泄憤似的謾罵除了彰顯她已在沈延北那里無力回天徹底破罐子破摔之外，對她構(gòu)不成任何損失。

    何靈珊徹底被她漫不經(jīng)心的笑激怒了。

    你以為你贏了嗎？別逗了，連我他都新鮮不過多久，勸你還是拿鏡子照照自己。何靈珊輕蔑地說著，極想撕碎她平靜如初的臉。

    靈珊，你知道他為什么對你新鮮不了幾天嗎？譚佳兮懶洋洋地將長發(fā)撩到一邊，解開幾粒扣子，露出胸前淡淡的粉色胎記，像看笑話似的瞇著眼說，因?yàn)槟惚緛砭褪俏业奶嫔砹T了。

    她明明一個臟字都沒帶，何靈珊卻感覺自己被她罵遍了。

    你對于沈延北而言不過是個高級妓女，依附男人的菟絲子，低能兒，跟我斗你配嗎？何靈珊毫無背景一路咬牙摸爬滾打往上爬，也沒少遇到過做局下套的事兒，但她從未有一刻感覺像現(xiàn)在這般憤怒。

    她說完又覺得還是不解恨，抓了手邊的檸檬水便朝譚佳兮潑了過去。

    譚佳兮沒有躲，一張白凈小巧的臉頓時濕漉漉水盈盈的，像雨打的碗蓮。

    沈延北走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何靈珊沒料到沈延北會出現(xiàn)在這種受眾主要是學(xué)生的咖啡廳里，瞠目結(jié)舌地愣在那兒，半句話都說不出。

    沈延北也沒有說話，只是走過去把譚佳兮頭發(fā)上粘著的一片檸檬捏下來，隨手丟進(jìn)她喝了一半的熱巧克力里面，然后把杯子緩緩?fù)频胶戊`珊的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何靈珊雙手緊攥，臉色慘白地抬眼看他，她也想有骨氣地轉(zhuǎn)身就走，但她不想得罪沈延北。她跟著沈延北的時間雖然短，卻也了解他的做派，很可能他一點(diǎn)兒不滿意，她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的奮斗都白費(fèi)了。

    她抬起頭，試圖從沈延北的眼中看出一絲垂憐，但沈延北的目光一直沒有落在她身上，只是專心致志地用餐巾紙?zhí)孀T佳兮擦拭著臉上的水。

    何靈珊曾以為他至少對自己是有那么一點(diǎn)兒感情的。

    沈延北擦完抬頭，見她坐在對面發(fā)愣，一挑眉，唇角噙著笑說：快啊，一會兒涼了。

    何靈珊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半杯熱巧克力端起來，緩緩澆在了自己頭上，深褐色的液體順著她精致的妝容滑下來，滑稽的模樣惹得譚佳兮再次忍俊不禁。

    沈延北也不想浪費(fèi)時間過多糾纏，牽了譚佳兮的手直接帶回車?yán)铩?/br>
    他開了一輛奔馳S500，顯得比平時低調(diào)很多，譚佳兮留意了一下，車牌是紅色zn開頭。

    朋友新開了家餐廳，北方菜做得都不錯，去嘗嘗？沈延北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

    譚佳兮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移向車窗外，過了一會兒又分外純情地小聲問：我真的是你的高級妓女嗎？

    沈延北被問笑了，瞥她一眼，見她眼眶微紅，暈著一層薄霧，眼淚似垂非垂，心中竟然陷了一下，話到嘴邊又咽下了下去，只道：別人罵你，你就上趕著挨？傻妞。

    譚佳兮隱約聽出幾分疼惜的意思，抿著嘴巴，過了一會兒又悶悶不樂地小聲嘀咕：你跟罵過我的人上過床。

    沈延北臉色一沉，沒再接話。

    譚佳兮也沒再說什么，只低頭看手機(jī)。

    車內(nèi)一時安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那你還跟我討厭的男人結(jié)過婚呢。沈延北不知怎地就冒出來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話音一落又覺得自己這樣說格外沒氣度，頓時心頭窒悶得緊。

    譚佳兮怔了一下，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生氣啦？

    沈延北開著車不說話。

    你現(xiàn)在還有別的女人嗎？譚佳兮看著他的側(cè)臉問。

    沈延北下意識地就想說沒有，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他憑什么跟她交代這些？她以為她是誰？

    譚佳兮只當(dāng)他默認(rèn)，微微低了低頭，車窗外明滅的斑斕燈光掠過她素白的臉。

    那你能不能別把跟我說過的話再跟別人說一遍呀。譚佳兮幾分幽怨幾分醋意，說得格外委屈。

    沒有。沈延北終究還是說了出來，說完內(nèi)心的不適便一掃而光，徒生出一種自己比吳思聰清白的感覺。

    那你跟我分開之前，都不要跟別人好，行不行呀？譚佳兮捏著格外卑微的語氣撒嬌。

    沈延北只覺剛剛舒展的心臟猝不及防地被分開這個詞扎得生疼，不由眉峰擰緊。

    不行嗎？譚佳兮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沈延北停好車，心想怎么會有女人這么能惹他不舒服呢？他如鯁在喉，偏偏又舍不得對著她委屈低落的模樣發(fā)火。他開不了口敷衍她，卻似乎又迫切地想要跟她證明些什么。

    那不行就算了嘛。譚佳兮退讓。

    沈延北聞言好似突然又被無名火燎了一下，揚(yáng)高了聲調(diào)反問：我什么時候說不行了？

    譚佳兮解開安全帶，然后起身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輕輕親了一下：那我算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然呢？沈延北仍舊語氣不善，心里卻似一陣春風(fēng)拂過，剛剛的不爽一掃而光。

    那我們在戀愛嗎？譚佳兮語氣宛若初戀少女，環(huán)著他的脖子問。

    沈延北垂眸瞥了她一眼，薄唇抿出一絲克制的笑意：啰哩啰嗦，你不餓？他心想怎么能有女人這么能讓他舒服呢，胸口像被灌了蜜似的，幾分鐘前的酸澀感立刻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