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

    外面的鞭炮聲噼啪作響，濃烈的火藥味兒順著半敞的窗戶飄進來，她扶著斑駁的窗框，思緒飄得很遠，忽而又扯開一抹稚氣的笑意，對著身后輕聲喊：“小強，要不要出去放鞭炮？”

    譚子強像一尊佛一樣抱臂窩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他嫌冷不想出去，又不敢拒絕，只得悶在那里不說話，王曉靜不停地給他使眼色都沒用。

    譚佳兮久久不聞回應(yīng)，興奮之意漸漸冷卻，也不強求，只是望著窗外不停升起的斑斕煙花失神。

    她小時候?qū)@些東西格外著迷，總喜歡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些明晃晃的光亮，熾烈的火焰發(fā)出干脆決絕的聲響，噼噼啵啵格外悅耳。只是那么短，終究不過是一瞬間的升騰綻放。

    她從來沒有放過煙花，小時候家里是舍不得花錢買高級煙火的，只有那種成串的單調(diào)的鞭炮。

    一時興起，她連飯也不想吃，套了大衣出門買煙火。除夕夜沒有店鋪開門，她就出了幾倍的價格跟街邊放炮的孩子買，十幾歲的孩子們都興高采烈回家拿了煙花爆竹換錢，她也就當分發(fā)壓歲錢了。

    此時她有一種很踏實的滿足感，因為她知道自己有錢，錢讓她覺得這個世間的一切觸手可及。

    以前跟著吳思聰?shù)臅r候，譚佳兮一直很節(jié)儉，雖說用的穿的也算得上是高檔貨，可終究不多，只是為了必要的時候撐撐場面，居家過日子講究的是細水長流，她懂。

    可沈延北不同，她抱著有一天算一天的心態(tài)，花他的錢從不手軟。沈延北倒也樂得揮金如土，他從沒體會過錢不夠的滋味兒，對錢沒什么感覺，但花在譚女士身上他覺得格外有趣兒——譚佳兮是那種花錢都不知道往哪花的女人，充其量就買一大堆大牌衣服珠寶首飾包包鞋化妝品，去做做日式沙龍護理，這能花幾個錢？

    后來沈延北就毫不客氣地取笑她，說她堆一大堆大牌logo在身上整個兒一暴發(fā)戶。

    譚佳兮也不覺得難堪，暴發(fā)戶怎么了，暴發(fā)戶總比沒錢好幾百倍吧？

    其實譚佳兮以前想得很簡單，可在他身邊的時間越長越發(fā)現(xiàn)，她以前的想法都是“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式的幻想，她憑正兒八經(jīng)的路子是完全威脅不到他的，先不提他歷經(jīng)三代固若金湯的家世背景，就連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勢力加起來都足以玩死人不償命，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這么殘忍，已經(jīng)吃虧的人若自不量力只能吃更大的虧。

    譚佳兮旁敲側(cè)擊地打聽過，他人的評價無非是說沈延北十六歲便有從商經(jīng)歷，家底兒殷實為人又精明世故，表面上玩世不恭沒什么架子，實際上做每件事說每句話都是深究考量過的，酒桌上醉醺醺的幾句話，事后思量也能琢磨出點兒意思來。

    然而，沈延北幾乎是完全不防著她的，就算她直接在做好的飯菜里下毒藥估計他都能囫圇地吃下去。可譚佳兮沒那么傻，她如今前途光明，玉石俱焚的事情她做不出。

    正胡思亂想著，譚佳兮已經(jīng)買了一大包的煙火，一堆火藥帶在身上頗有幾分危險分子的氣勢。

    司機已經(jīng)被她放回去過年了，路上也打不到車，她踩著高跟鞋在雪地上一滑一陷地走得格外艱難，但她難得心情愉悅，把厚厚的積雪踩的咯吱咯吱響，沿途留下一串玲瓏的足印。

    她興沖沖地來到沈忘的門外，想拿鑰匙開門，一抬手才發(fā)現(xiàn)沈忘居然換了新鎖，面色僵了僵，她抬手敲了敲門。

    “沈忘，沈忘，我買了煙花，快出來放煙花?！弊T佳兮興奮得像一只跳來跳去的喜鵲在呼喚同伴。

    門紋絲不動地關(guān)著。

    “沈忘?！弊T佳兮繼續(xù)敲，難得有耐心。

    過了一會兒依舊沒動靜，她終于有些不耐煩了，悶悶地揮著拳頭“兇悍”地敲了兩下：“臭小子，我聽到你沖廁所了，快出來?！?/br>
    門緩緩地開了，沈忘穿著一身白色的棉質(zhì)睡衣懶懶地站在門口，隔著一層防盜門目光疏離地看她。估計是為了省電，他在房里沒有開燈，被走廊上昏黃微弱的燈光逆著照過去，徒留一層黯淡的輪廓，襯得他的身形如同舊時流行的皮影。

    譚佳兮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揮了揮手上提著的包裹，笑嘻嘻地指了指：“煙花?！?/br>
    沈忘掃了一眼，微微揚眉，似笑非笑地輕哼了一聲：“沒人陪你玩?。俊?/br>
    “你也沒放過煙火吧，我們走啊?！弊T佳兮完全沒有個為人母的樣子，興致勃勃地邀人玩耍。

    沈忘也沒表態(tài)，只是打開門將譚佳兮手上的包裹接過來。

    譚佳兮還沒來得及高興便看到眼前的門迅速“砰”地關(guān)上，手頭空空如也，不明所以地愣了幾秒，她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那孩子打劫了，當即憤怒地繼續(xù)敲門：“沈忘你膽子大了是不是，你……”

    “我睡覺去了。”   里面?zhèn)鱽硪痪渖蛲鼰o精打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