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秦艽再一次睜眼醒來, 如此親密的同榻而眠著實令自己無法安然入眠, 她并不是一個時刻保持劍拔弩張的修者,事實上秦艽與暮歌也有過不少秉燭夜談抵足而眠的時光,但這樣曖昧而貼近的睡姿,陌生的氣息就這樣籠在方寸之間,衣衫輕薄,秦艽被緊緊的裹在一個陌生的懷抱里,近得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透過衣料傳來的彼此體溫,沉穩(wěn)規(guī)律的心跳聲就貼在耳際,肢體交纏間有種被纏裹住的窒息,是連呼吸都交融到一起的親昵······· 這一切都令秦艽感到極度的不適。 秦艽雖從未與人結(jié)過雙修道侶,但也是略知一二的。若是拿凡界的普通夫妻來作比,那大概用互利互惠的聯(lián)姻來形容雙修道侶則更為貼切。無論是壽命匆匆百十載的凡人,還是在得證大道上汲汲苦修的“仙人”們,真正的動心動情,都是彌足珍貴的東西。九界修者茫茫如海,又都有著與天爭命的壽數(shù),這樣互有裨益的買賣,自然有數(shù)不清的修者去借以助力。因而雖也有情投意合生死相隨的神仙眷侶,但翻臉無情殺之證道的雙修道侶也算不得新鮮, 因而秦艽在不適中也不免心生訝然,眼前人這恨不得兩個人能融到一塊兒去的無間距離,幾乎是觸手可及的命門要害,他難道就沒有一點點修士所有弱點都被袒露在別人眼里的自覺嗎? 在心里無聲的嘆了口氣,秦艽睜開眼無神的目視頭頂這一片虛空,雖也有專門豢養(yǎng)些美貌徒弟們來供作爐鼎的邪修,但那畢竟是為人所不恥的行徑,在正道中更是人人喊打,而搖光道君這樣一個修無情劍意的正道魁首,居然設(shè)計陷害自己的親傳弟子強逼其結(jié)為雙修道侶,也不知決云派那一群尺步繩趨的長老們?nèi)粲谐蝗盏弥嫦鄷莻€什么反應(yīng)······ “在想什么?嗯?可是睡不著?” 明明自己只是睜開了眼睛一動未動,卻不知怎么居然吵醒了新晉的雙修道侶。秦艽見青玄已經(jīng)醒了,索性順勢掙脫開了相擁而眠的懷抱,轉(zhuǎn)而背轉(zhuǎn)過去,卻不料青玄仍固執(zhí)的貼擁上來,將懷中背對著自己的愛侶更為嚴絲合縫的牢牢鎖在懷里。 兩人皆只著十分輕薄松散的正紅里衣,青玄看著自己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如今就這樣乖巧安靜的躺在懷里,和自己肌膚相貼,瑩白的耳垂因為自己近在咫尺的呼吸逐漸染上層薄薄的滟色,如墨長發(fā)傾瀉在玉枕上已分不清是誰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種酥癢激蕩的欲念從心底攀爬滋長,渾身又逐漸guntang火熱,連空氣都似乎燃燒了起來, 手悄然從松闊的衣襟探入,撩起一路狎昵的衣波起伏,從纖細的腰肢漸漸往上,手指掐籠住一團雪膩的綿軟,低頭含住瑩潤的耳垂,濕濕的探舌舔吮,一路沿著耳廓脖頸往下吻去,身子逐漸又覆了上來。 ?? 秦艽覺得事態(tài)的發(fā)展在瘋魔的搖光道君身上就全無道理可言,自己明明什么都沒做,他就突然又一副被撩撥得動情不已的癡狂模樣了。秦艽下意識伸手抓扣住那只在自己胸前作亂的手一按,卻立刻被緊緊回握住,緊抓著自己的手甚至還有些激動的微顫,埋首在頸窩處舔咬著鎖骨的動作滯住了,還語氣有幾分委屈惑然的悶哼了聲,抬頭眼帶濕意的望過來,眉眼已染上欲念的滟紅,偏還帶著些天生的孤冷,秦艽竟一時覺得他十分像曾經(jīng)在師妹那兒見過的大型異獸,生得桀驁不馴,卻還委委屈屈的收斂兇性,濕漉漉著一雙大眼向主人討要一條靈魚, 只是不幸自己有朝一日淪為了這刀俎上的魚。 “我累了,下次可好?” 畢竟前不久才剛剛結(jié)束一場, 秦艽盡量語氣溫和的試圖商量,如今自己是弱勢一方,即便對方只想把自己當個鼎爐任意采補也沒撤,更何況只是“情理之中”的雙修?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暫時妥協(xié)避其鋒芒才是上策。 青玄卻意外的好說話,聞言也頓住了攻勢,只有些郁郁的向秦艽討了個深吻,直吻到秦艽無力的嗚咽出聲,雙眼都因憋氣盈出了些羸弱的水色,這才作罷。埋首在秦艽頸窩壓抑又急促的微喘,雙手緊緊勒掐著身下不盈一握的纖腰,修長的腿強硬插入秦艽并攏的雙腿間,有些難耐的輕輕廝磨著,兩人的紅衣錯亂交疊,墨發(fā)糾纏,明明什么都沒做,整個畫面卻顯得無比的色氣又撩人, “阿艽····好阿艽····你摸摸我罷···” 語氣更像一只可憐兮兮討求主人愛憐的大型犬獸了, 秦艽聞言無奈的笑了笑,有些不解其意,便只得試探的,遲疑的將手放到了青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 等一切恢復平靜時窗外已經(jīng)大亮。 青玄不知從哪里尋來了可模擬外間日落星辰春雷冬雪的“四時鼎”,放在這一方由他一力搭建而成的小小世界,若是不知這是巨塔之內(nèi),這逼真的天地氣象,連天光暮雪都絲毫不落,精美恢宏的神木大殿,窗外星落鏡湖奇花爭艷,倒的確像一隅世外桃源了。 青玄不發(fā)瘋的時候倒是十分好說話,在癡纏了秦艽許久后終于餮足的消停了下來,溫柔的攬抱著秦艽,把自己的頭發(fā)和秦艽的頭發(fā)都攏出幾縷,十指相交,就著秦艽的手一起有些笨拙的把頭發(fā)都纏到一起,怔怔的看著發(fā)結(jié),低笑著抵在懷中人耳邊呢喃: “結(jié)發(fā)為夫妻。” 語氣繾綣至極,自雙修禮成后臉上的笑意就未消失過, 秦艽有時都有些懷疑眼前的搖光道君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但這個猜測簡直比睚塔有一天自己倒了還要不切實際。秦艽仔細回顧著從初入師門到后面一系列始料未及的發(fā)展,曾經(jīng)的確有過嚴師畏友的美好師徒時光,對這個一聞千悟道法卓絕的師父秦艽也向來是尊敬仰慕的,平日里更是進退應(yīng)矩毫無逾越,但落得如今這個收場,著實令人費解。 “阿艽在想什么?這么入神,剛剛為夫問話你都不予理會?!?/br> 青玄的音色本就是有些清冷索然的,往日里說話還總是帶著三分倨傲疏離,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冷冰冰高山仰止的無情仙人模樣,但也許是如今他入魔愈深性情大變的緣由,秦艽也逐漸的覺出了一些他出乎意料的小性子來。 譬如最開始的修真大典,本以為就是走個過場,畢竟這塔內(nèi)也僅有他們二人罷了,他卻硬是將其辦得盛大無比,秦艽當日看著憑空出現(xiàn)的熙熙攘攘的觀禮人群差點以為自己身在夢中,神識一探才知都是些神武木做的幾可亂真的幻偶,不禁好笑,拿如此稀有的煉器寶物來作些無聊的幻偶,這已經(jīng)不是用鋪張浪費可以形容的稚氣任性了。 鋪天蓋地是滿目的紅,人群往來觥籌,有些是熟悉面孔有些卻從未見過,祭禮主持居然是那個給自己紅木魚的大和尚,秦艽著一身繁復奢靡的喜袍立在這熱鬧而歡盛的幻象中只生出無盡的荒謬感,在和青玄攜手行過三叩六禮后,站在高高的姻緣石下,看兩人的名字一筆一劃的刻印其上,身旁是幾乎喜極落淚的雙修道侶,臺下是一片熱鬧歡騰的喜酒盛宴,自己明明已身陷囹圄,靈力盡失,冥冥中居然窺到一絲天道因果, 秦艽呆怔的環(huán)顧,在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的遠古佛音中,周遭一切的幻境都湮滅在這聲佛號里,剛剛的極樂盛宴瞬間化為金色的虛塵四散彌漫,秦艽只迷茫的望向四周試圖去尋那佛音,卻只看見有如墮洪淵的滔天孽力,化為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纏繞蠕動著的暗紅細線將那個與自己同穿喜袍的人包裹成一只巨大的繭,卻只有一縷細弱游絲微不可見的金線在固執(zhí)的顫顫巍巍伸向自己,那是自己與他的因果相連, 那一刻秦艽環(huán)目四顧,虛假的喜堂背后,白塔內(nèi)壁刻的經(jīng)文閃著熠熠佛光,秦艽也于此恍然頓悟,這座超脫六道輪回的鎖仙佛塔,困住的原來并不是自己,而是他······ 垂眸看向眼前緊握住自己的手,骨節(jié)分明十指修長,指甲修得很齊整: “你的手生得極好?!?/br> 青玄有些訝然這突如其來的夸贊,連耳尖都不覺泛起層薄紅,他的眼睛已不再是戾氣叢生的暗紅,瞳色有一種玉質(zhì)的涼意,卻在看著意中人時融成一片溫柔的月色,夾雜著幾絲暗金的長睫在垂眸的時候更為明顯,眉眼都漾開成無上的歡喜: “你的手也極美,你的眼睛也美極了,我曾見過最璀璨的星海,都不如你的眼睛·····” 這樣繾綣膩歪的情話明顯還有些生澀,秦艽只微微笑了笑,溫柔的輕聲問道: “你和我說說阿艽的故事吧,嗯·····也就是你和我的前世?我想聽聽看?!?/br> 玄青卻忽的怔住了,剛剛還歡喜的神情瞬間隱沒在晦暗的眼里,又露出了那種秦艽無法看懂的神情,眉眼間隱有戾氣浮現(xiàn),好似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傷他極深的話。 秦艽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難道自己試探得太明顯了? 但是剛剛的氣氛實在是很好,若不趁機多了解些這一團亂麻的因果,未免有些浪費機會。 秦艽在雙修大典時便已從窺得的天機中確定,這場本以為的無妄之災(zāi),大關(guān)鍵處恐怕就是那絲連結(jié)自己與他的因果線了,也只有了斷了此番因果孽緣,才會出現(xiàn)破這死局的契機。 萬物輪轉(zhuǎn),天道昭彰,一切皆有定數(shù),心生執(zhí)念,方成因果,秦艽雖不解他為何會因自己而生執(zhí)念,但比起那一絲似有若無仿佛隨時都會了結(jié)的因果線,更令秦艽心驚的還是青玄那滿身無窮盡的孽力業(yè)障, 秦艽曾在一本殘卷中見過些記載,九界原為十界,但在此方世界天道法則初建之時,有妄圖一步飛升的上古大魔現(xiàn)世,以一己之力生祭整個妖族生靈,致使妖族就此銷聲匿跡,僅余些混血雜交的妖種留存在如今魔域的地界,十界從此僅余九界,但那只大魔也并未得償所愿,而是在飛升之際自毀于這屠殺一界生靈的孽力業(yè)障纏身,連魔靈都消弭在了天地間, 秦艽回想起殘卷中所見那只大魔殞身時的幻象,而自己在青玄身上所見的滔天孽力,竟是那只屠戮一界生靈的大魔都遠所不及的······ 此番前情無可追溯,如今自己已被困這睚塔,秦艽即便是有心想要探尋一二也無計可施,但既已身陷其中,他纏身的孽力業(yè)障秦艽自是有心無力,但若能先助他出情,了卻這一場自己與他的因果,困人者自困的死局想必也有了一線生機······ 青玄知秦艽不信自己,但現(xiàn)在還時日尚早,她還未因自己入情,他縱有千言萬語,卻也不敢真的把一切和盤托出,這無數(shù)次的輪回重復,他已太了解她的狠心絕情。 不見天日的賭徒,禁不起一點點似是而非的回應(yīng),他無法控制自己不為那一點無心施舍的溫柔而狂喜,卻也禁不起一點點的大意疏漏。青玄深深的望進那雙似溫柔又似慈悲的眸,一如初見時她望向自己,霎時間偌大的天地仿佛只余她唇間那一點艷色,青玄微顫的嘴角似有千言萬語要訴,卻最終只低低的極盡苦痛哀傷的輕嘆道: “我從來都不是修無情道,只有你,只有你······” 秦艽對這樣似是而非難辨其意的話已放棄深究,若一個人鐵了心想搪塞回避你,那執(zhí)意追問也并改變不了什么。 不過這方困鎖自己的天地倒真是奇幻無比,傳有三千掌心佛國無邊無垠,便是大乘仙人也會溺在其中的佛家無涯海,這明顯是佛門法器的睚塔內(nèi)部竟也頗有些掌心佛國的玄妙。 看來那個胖胖的大和尚倒是沒說錯,自己還真是與佛有緣,死也得死在佛塔里······ “這佛門圣物為何會為你所用?” 秦艽并未多糾結(jié),轉(zhuǎn)而換了個其他的安全問題詢問,玄青似乎很喜歡這樣的親密問答,低下頭在秦艽嘴角吻了吻,又忍不住再度低頭輕舔了下,懷中人唇間潤澤的滟色明顯更讓他歡喜了幾分: “什么佛門圣物,也不過淪為天道為它的寵兒鋪的基石罷了,此方天道如此不公,又有何道可修?我只是借這天道之子的氣運庇佑遮掩一時,不過你放心,此番輪回很快就可以結(jié)束了!待她順利飛升,這方法則便再也不能掣肘天道,到時便再也沒有阻礙你我之物了,等一切結(jié)束后,我便帶你出去!從此天高海闊,這九界之外,亦有數(shù)不清的星海日月奇景異觀,我們有永生永世的時間可以去慢慢的看······” 又是秦艽完全聽不懂的話, 什么天道寵兒? 什么輪回結(jié)束? 秦艽總覺得有什么大關(guān)鍵處,但自己卻抓不住那一絲掀開迷霧的衣角,不過聽他的意思倒并不是想要永生永世困住自己? 這倒的確是個好消息。 “為何現(xiàn)在不能出去?已行過雙修大禮,即便是有些流言蜚語,但那些修為遠不如你的修者們的非議,想必也不會對你有何阻礙才是。此方塔內(nèi)靈氣稀薄,不若一同出去尋個僻靜處修煉豈不更好?” 秦艽只感覺懷抱又緊了些,也不知是哪里戳到了他的痛處,只感覺抱著自己的懷抱都有些微顫,好像懷里的人馬上要消失的惶恐強烈得秦艽都能感覺到的地步,只覺是微涼的鼻尖蹭了蹭臉頰,吐息有些溫熱,冰涼的唇小心翼翼的觸碰著耳廓,有些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不是他們。” “是誰?” “······” 秦艽只聽到緊緊抱著自己的人輕嘆了一聲,又幾乎微不可聞的輕聲重復了一遍: “是它,因為我偷走了它最寶貴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