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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shè)戚嚴(yán)沒死,現(xiàn)在所有的疑點(diǎn)都能迎刃而解。 可他怎么會沒死呢? 江寒聲輕微閉了一下眼睛。 當(dāng)日的場景或許能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模糊,但戚嚴(yán)倒在他面前的那一幕至今歷歷在目。 在戚嚴(yán)之前,江寒聲沒有動過任何殺人的念頭;而從那以后,他每一次動怒,當(dāng)初握著槍支時陰冷濕滑的手感就會像毒蛇一樣游上他的手臂。 江寒聲握著傘柄的右手微微收緊。 周瑾心思不在這里,沒察覺出他有什么不對,把江寒聲的話細(xì)細(xì)思索了一遍,又問:“也有可能,戚嚴(yán)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不會?!苯曊f,“他沒想讓我活著回去,沒必要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說謊?!?/br> …… 「其他人因?yàn)樽酚懯尳邮軜s譽(yù)表彰時,寒聲要開始戒毒治療。」 …… 現(xiàn)在,江寒聲沉默地立在雨中,臉龐白皙英俊,漆黑的眼如一泓潭水。 周瑾望著他,喉嚨里有些發(fā)噎,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 她平復(fù)了一下呼吸,道:“看來今天是要空手而歸了。明天我們會跟金港、寧遠(yuǎn)的刑警開個會議,聽聽他們那邊的意見?!?/br> 江寒聲點(diǎn)點(diǎn)頭。 兩個人走出后街道,跟在場刑警打過招呼后,一同回到車上。 周瑾執(zhí)意開車,讓江寒聲坐副駕駛,“你昨天睡覺也不安穩(wěn),再休息一會兒,我來開車?!?/br> 江寒聲有些意外,“什么不安穩(wěn)?” 周瑾笑了笑,沒回答他,伸手將后座上的枕頭抓來,一把捂到江寒聲臉上,又替他調(diào)好座位。 她說:“睡吧,路上要一個多小時呢?!?/br> 周瑾態(tài)度不容拒絕。 江寒聲只好乖乖聽話,仰在副駕駛上閉目休息。 他或許真的太累了。 身心俱疲,沉重得往下墜,不停地往下墜,沉浮在漆黑的深海。 很長一段時間,他的雙腿才能動了,沿著一條長長的甬道往盡頭走。 甬道盡頭有明亮的光,逆著光線,一名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不遠(yuǎn)處。 她穿著白色的裙子,鴉黑的長頭發(fā),一張秀美干凈的臉,笑得正燦爛。 這樣的周瑾,他沒有親眼見過。 她存在于一張小小的照片里,貼存在一塊刻著松枝花紋的懷表中。 那塊懷表的主人不是他,它原本屬于周川。 江寒聲站在梔子巷24號的門前,提著禮盒,拜訪周家。 周家二老不在,只有周川出來了。 他身上軍人的氣質(zhì)仿佛是從骨子里淬煉出來的,肩背挺拔如劍,眉目舒朗,一副非常磊落端正的相貌,看上去既穩(wěn)重又親和。 面對他,江寒聲不擅言談,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周川先開口。 “江寒聲。” 周川記得他的名字,笑了笑,說:“記得你以前住在隔壁的時候,還那么一小點(diǎn)兒?!?/br> 他抬手比劃了一下江寒聲當(dāng)年的身高。 江寒聲窘迫著,更不會說話了。 周川并不介意,猜了猜他登門拜訪的目的:“你是來找周瑾的?” 正如周川記得江寒聲的名字一樣,自然也記得他住在梔子巷時做過的事。 周川畢竟年紀(jì)大些,在蔣誠眼中江寒聲那些類似病態(tài)的舉動,在周川看來,不過是小孩子萌發(fā)的愛慕罷了。 只不過江寒聲比一般人更執(zhí)著些。 周川請江寒聲進(jìn)了家門,帶他來自己的房間。 江寒聲站在門口,環(huán)視一周。房中干凈整潔,所有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就連被子都疊得像“豆腐塊”。 周川參過軍。 江寒聲很快收回目光,以防自己再對別人的生活做窺探。 周川坐下,繼續(xù)擺弄他的那塊懷表。 懷表是他在警隊(duì)里立二等功獲得的獎品,外頭刻著松枝花紋,與警徽上的松枝相同,十分有紀(jì)念意義。 可惜他用不了這么文雅的玩意兒,倒是周瑾一眼看中了,成天嚷嚷著要。 他正琢磨怎么把周瑾的照片嵌進(jìn)去,回頭送給她。 不一會兒,江寒聲艱澀地開口:“我,我考上公大了?!?/br> “哦?恭喜你。” 周川抬眉,內(nèi)心是詫異的,沒想到江寒聲會選擇這個專業(yè)方向。 他嘆笑道:“我以前就是公大的,這么說我們現(xiàn)在就算師兄弟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br> “謝謝?!蓖I掀?,江寒聲掌心捏出一層熱汗,問,“我能見見周瑾嗎?” “她不在家?!?/br> 周川望了他一會兒,拉來一張椅子請江寒聲坐下。 江寒聲有點(diǎn)緊張,“我不是想……我就是……” 周川抬手示意,打斷他的話,嘆笑一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別緊張,不然搞得真像女婿登門來見家長了。” 江寒聲臉上一紅:“……” 周川說話從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寒聲,你可能還不明白,我那個meimei腦子太笨,又是個一根筋,裝得下這個就裝??不下那個?!?/br> “……” “她現(xiàn)在還需要上學(xué),我希望你先別來打擾她?!?/br> 周川語調(diào)沉穩(wěn),說這樣話也沒有任何尖銳感,更像是一種商量。 江寒聲道歉:“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你小小年紀(jì),怎么說話跟老古板一樣?”周川又納悶,又忍俊不禁,覺得江寒聲這樣子還挺有趣。 他手里沒有停,低下頭,又試了兩次,終于將周瑾的照片嵌進(jìn)去。 周川呼了一口氣,手指在懷表上搓了搓。 看著照片里的人,大約正感嘆,這個毛丫頭哪里來的魅力,招得人家一考上大學(xué),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門? 江寒聲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只能告辭。 臨走前,他放下手中的禮盒。 周川不打算要,說他一個小孩子又不賺錢,學(xué)大人送什么禮? 江寒聲解釋,這些東西是他父親買的,僅僅是為了感謝以前住在梔子巷時,周家對他的照顧。 江寒聲態(tài)度十分誠懇。 周川在他身上看到一種天真的氣質(zhì),不是幼稚的天真,而是純粹。 周川拒絕不了,也只好收下。 臨出門前,他喚住江寒聲,猶豫了一陣,最終將那塊懷表遞給他。 “禮尚往來。”周川一笑,“恭喜你考上公大,以后有機(jī)會再過來,我請你喝酒?!?/br> 江寒聲看到了懷表里的那張照片。 他接過來,先是疑惑,緊接著像是明白什么,將懷表緊緊握在手里,道:“謝謝?!?/br> 周川說:“客氣?!?/br> 江寒聲走在梔子巷中。 “啪”地一聲輕響,打開懷表,視線穿過靜止的照片,仿佛看到青稚的少女鮮活起來,抽離,漂浮,就站在梔子巷的盡頭。 逆著光線的地方。 他仿佛有種預(yù)感,恐懼淹沒了他所有的意識,他喊:“周瑾,你過來?!?/br> 她靜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江寒聲疾步靠近她,這條路漫長得好像走不完。 他看到她背后多了一個男人。 高大的,挺拔的,如同一片陰影籠住周瑾。 男人的手掠過她的肩膀,鎖骨,最終狠狠掐住她的下頜。 他用舌尖舔了舔唇角,像蛇一樣吐著蛇信子,側(cè)首,細(xì)細(xì)親吻著周瑾的臉頰。 別碰她,別碰她,別碰她! 別碰她——! 他忍著劇烈的痛苦,不顧一切地飛奔過去。 男人用可憐的目光看他在原地掙扎,口吻仿佛在商量一樣,問道:“這是你的女孩嗎?” 江寒聲一腳踏空,猛地墜下去,恐懼激得他打了個哆嗦,猝然倒抽一口氣。 醒了。 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可他渾身發(fā)冷,背后滲透了細(xì)密的冷汗。 一只溫軟的手,遮在他的眉骨上。 周瑾的臉湊到他的眼前,詫異地問:“你怎么了?” 她摸著江寒聲鬢角全是汗,被他剛剛驚醒的樣子嚇了一跳。 江寒聲迷茫著,一口氣憋在胸腔里,難以呼吸。 周瑾說:“我們到了?!?/br> 他蒼白地點(diǎn)點(diǎn)頭,過了片刻,握住周瑾撫在他額頭上的手,擱在嘴唇上吻了吻。 他薄唇冰冷,她的手卻是溫暖的。 江寒聲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周瑾任他牽了一會兒,等廝磨夠了,就說:“下車了?!?/br> 江寒聲沒松手。 再度睜開眼睛時,他兩顆眼珠像浸過水的刃一樣,泛著鋒利的光亮。 江寒聲突然道:“還有一個辦法?!?/br> 周瑾:“什么?” “五年前跟戚嚴(yán)共處的那段時間里,或許還隱藏著一些未知的線索,只是我沒注意到?!苯暬卮?,“我想試一試?!?/br> 周瑾還不太明白,“怎么試?” 江寒聲:“催眠?!?/br> 他是公安系統(tǒng)里唯一一個與戚嚴(yán)有過正面交鋒的人,何況他們還在同一屋頂下相處過六天。 通過催眠,將他的意識引領(lǐng)回到特定時期,一個高度的催眠狀態(tài)可以幫助江寒聲清晰地回憶起當(dāng)時的細(xì)節(jié)。 周瑾卻有點(diǎn)擔(dān)心:“這樣可以嗎?” 江寒聲勉強(qiáng)笑了笑,認(rèn)真道:“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線索?!?/br> 周瑾擰起眉,嚴(yán)肅地糾正道:“我不是在問線索,我是在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