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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工作的時候,江寒聲就會過來跟著周瑾,有時候是開車,有時候是走在她的身后。 那時周瑾已經(jīng)剪成短發(fā),轉(zhuǎn)進(jìn)重案組,是組長譚史明的徒弟。 從她和蔣誠的家到重案組,需要坐116路公交車,通勤四十分鐘。 早晨上班前,她會在家附近的早攤買豆?jié){和包子吃。江寒聲也嘗試過,味道并不怎么好,還不干凈,可是周瑾喜歡,所以他吃過很多次。 她跟譚史明下現(xiàn)場,起初見到尸體就會嘔吐,大約過了半年情況才好轉(zhuǎn)。 她工作拼命,為查案子,經(jīng)常到處跑,有時候忙起來,一整天連口水都喝不上。收工回到重案組,通常已經(jīng)很晚很晚,如果還來得及趕一趟末班車,她就會回家;來不及的話,她就在備勤室里睡。 她生活很簡單,不是工作,就是在休息,休息的時間很少,大概是因為周川的案子沒有水落石出,她覺得自己有片刻放松都是一種罪惡。 江寒聲離周瑾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周瑾下班的某個夜晚,那班公交車上。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江寒聲戴著黑色棒球帽,將帽檐壓得很低很低,半張臉隱沒在陰影里,沉默地守在周瑾的身后。 剛過了兩站,周瑾就開始昏昏欲睡。人睡迷糊了,身體就慢慢朝一側(cè)滑,險些栽下去的那一刻,江寒聲幾乎是下意識用手背扶住她的腦袋。 周瑾沒有醒,他松不開手,手背上細(xì)膩的觸感讓他心跳急促,他知道自己不該再靠近了,可他那些深不見底的欲望和渴求在放肆叫囂。 江寒聲忍不住地想,就這一次。 他坐到她的身邊,讓周瑾靠在他的肩膀上。 江寒聲緊張得渾身僵硬,可當(dāng)時,周瑾靠著他安睡,呼吸聲起伏悠長,公車在路上平穩(wěn)地行駛,偶爾輕微顛簸兩下,車窗外是深沉的夜,還有星一樣的燈…… 時光寧靜到仿佛停止,他有著從未有過的心安。 那晚夜色很好,周瑾在他身邊,他看著玻璃窗外流淌的街景,連風(fēng)都是柔和的。 離開之前,江寒聲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跟她說:“周瑾,明天見?!?/br> 就這一次,僅此而已。 江寒聲從來沒想過打擾她的正常生活,他想要的是看著周瑾肆無忌憚地走在陽光里,為此,他做她腳下的影子。 影子可以不被看見,卻會一直存在。 周瑾聽他說這些,沉默了一會,問:“你就為了一塊不知道丟到哪里的懷表,跟了我三年?” “是。”江寒聲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不憚于承認(rèn),“那塊懷表,是你哥哥周川的東西?!?/br> 周瑾輕皺眉頭,回想起周川似乎真有過一塊懷表,是獎賞,也是他的榮耀,周川用不上那么文雅的東西,她卻很喜歡。 周川本來說好要送給她的,她跟他討要,周川卻神神秘秘地說,已經(jīng)把懷表送給了另外一個更需要它的人。 她沒想到這個人會是江寒聲。 周瑾越聽,心頭就越沉重,她想到小時候與江寒聲的那些模糊的記憶,再想到結(jié)婚后的種種…… 周瑾忽然呵出一口氣,像是在釋放某種沉重感。她閉上眼睛,手抵著額頭,低聲道:“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 江寒聲看不到她的表情,無法精確捕捉她的真正情緒,以為她是難能接受。 他道歉:“對不起?!?/br> 周瑾苦笑了一下,“對不起?你好像總在跟我說這句話?!?/br> 江寒聲的自厭在默默發(fā)酵,他說:“那天你不該來相親,不該走進(jìn)那家餐廳,更不該答應(yīng)跟我結(jié)婚……” 他性格里有卑劣的偏執(zhí),偏執(zhí)到只要周瑾。 以前覺得自己只要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就足夠了,可一旦真的有了擁有她的機(jī)會,那些偏執(zhí)就會化作無窮無盡的占有欲。 江寒聲知道自己會嫉妒,可他自以為能將這份嫉妒控制得很好,永遠(yuǎn)不會凌駕于愛之上。 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蔣誠,不在乎她跟其他男人有親密舉止,可與周瑾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他就越難以忍受。 難以忍受別人碰她一根頭發(fā),難以忍受她對其他人的關(guān)心,更難以忍受她和蔣誠的糾纏不清…… 他渴望周瑾愛他,只愛他,最好比愛蔣誠還要深沉,還要堅定。 他的靈魂貧瘠又空洞,周瑾是他的寶藏,兩個人在一起,他將無窮無盡地向她索取,得不到時,就會控制不住地想要傷害她、霸占她。 “我很痛苦,周瑾,我討厭我現(xiàn)在的樣子” 江寒聲如弦一樣繃緊到極限的身體,在說出這句話后,終于崩斷。 他伸手將周瑾的頭按到自己的肩頸處,聲音有些不正常的顫抖,“別跟我在一起了。” 周瑾抬手回抱住他,貼在他胸膛里,悶悶地說:“那你以后也別喜歡我了。” 江寒聲心臟仿佛停了一下,他抿起唇,低聲說:“好?!?/br> 他忍下胸腔里翻涌的痛苦,松開手,要將周瑾放開,跟她好好交代一下離婚后財產(chǎn)分割的事。 可周瑾摟著他,手臂沒有絲毫放松,反而越抱越緊。 “周瑾?” 他頸肩忽然有些熱熱的濕意,讓他驚住。 周瑾在哭? “換我喜歡你好了?!?/br> “……” 周瑾咬了咬發(fā)顫的齒關(guān),說:“我會喜歡你,喜歡到你不討厭自己為止。江寒聲……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 她攥緊他身上的病號服,閉著眼流淚。 五年前,遭受周川的死亡,蔣誠的背叛,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下來的,那段日子仿佛讓她心上缺失了一大塊,跟口窟窿似的,回頭再看一眼都覺得冷颼颼的。 可當(dāng)她知道,知道那段她一個人穿梭在冰冷的鋼鐵森林中、只能用無休止的工作來麻木痛苦的時光里,原來還有江寒聲陪著她,守著她…… 那塊填不上的窟窿一下被暖意充盈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周瑾眼睛酸熱。 原來她還是被偏愛的,還是被眷顧的。 * 再談兩章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