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懵住

    清晨，陳壽在林間的鳥鳴聲中醒過來。

    他撈起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竹青色長衫穿好。屋中沒有鏡子，他就洗臉的時候?qū)χ鑼㈩^發(fā)簡單豎起。有些碎發(fā)沒摟住也不在意，就那么趿著鞋去廚房做早飯。

    幸而他皮相好，這般不修邊幅也不難看，還透著一股子隨性灑脫，驀地叫人看了心動。

    這不，陳壽剛剛把熱水燒上，院子里就傳出清脆的喊話聲：“陳大哥起了嗎？”

    “起了，進(jìn)來吧?！标悏壅酒饋泶饝?yīng)一聲，拍拍手上的灰朝外走。

    一名穿著花布上衣素色長裙，頭上包著一塊花布，年紀(jì)不過十六七的姑娘提著籃子徑直朝廚房走，正好與陳壽在半道上走了個面對面。

    “我娘早上多烙了餅，說送些給你做早食哩。”姑娘模樣周正，言語爽快，說話間大大方方地打量陳壽，看他袖口沾了一根稻草，嗔怪道，“你是讀書人，怎么好下廚。且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會打理家里。我娘上次說，給你介紹個手腳干凈的婆子幫忙你考慮咋樣了？”

    陳壽先接過籃子掀開上面蓋著的藍(lán)布，新鮮出鍋的熱餅香味霸道，陳壽吸一口贊道：“聞著都餓，陳大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然后才回答先前的問題：“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的，何況做學(xué)問不能空想，要多實踐。我若是不知道這些事怎么弄，寫書的時候就無從下筆了?！?/br>
    姑娘聽不懂會做飯和寫書有什么關(guān)系，但陳壽說有，就是有。

    她面皮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我見識少……”

    陳壽不等她說完就打斷：“春妹子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拜托你?！?/br>
    “你說?！贝竺芎４旱墓媚稂c(diǎn)頭。

    “我當(dāng)初租這屋子時候和村長說好了要管曼娘家香火，不過我手里頭現(xiàn)在什么都不全，還請你幫我準(zhǔn)備一份?！标悏勐冻鲮t腆的表情。

    他有事求人的時候就是這幅樣子。

    這模樣，格外對大嬸子小姑娘的心。

    周海春幾乎想都不想就應(yīng)下。

    陳壽又道：“我下午要去一趟鎮(zhèn)上，春妹子若準(zhǔn)備好，直接給我放在院子里就行。錢我回頭再算給你?！?/br>
    “說什么錢哩，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幫一把的事?！敝芎４嚎纯慈疹^也不低了，她還得回家吃飯做事?？搓悏郯扬瀼幕@子里取出來，就揮揮手告別。

    陳壽含笑目送她離開，等到身影看不見了才走回廚房。

    有了餅，倒是不用發(fā)愁早食了，煮碗熱水就行。

    他利索地吃完收拾好，然后就回去唯一完好的臥房兼書房中。

    高低不平的桌子上放著一摞整齊的紙，紙上寫滿字。

    陳壽坐下又用一張藍(lán)色稍硬的紙裁了當(dāng)書封書底，把那一摞紙裝訂起來，這才滿意地收進(jìn)挎袋中。

    這是他回到大梨村后，寫出來的第二本男男故事。

    比起第一本的生澀，他自覺這本已經(jīng)發(fā)揮穩(wěn)定了，仿佛琢磨到了一些門道。只是床戲還是不夠激烈，這也無法，他不好此道，那本龍陽交歡圖都翻爛了，也只能寫出這些。

    這本應(yīng)該能賣出不錯的價錢。陳壽心中暗想，臉上帶出幾分笑意。連帶著對第一本書能不能在書鋪掌柜那里通過的擔(dān)憂，就削弱不少。

    ……

    牛車行駛在顛簸不平的村道上。

    陳壽坐在車廂的最里面，屁股已經(jīng)被顛得麻木了。

    他咬牙忍耐著，安慰自己：等哪日發(fā)達(dá)了自己備一輛舒服的馬車。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在他感覺腦子都被顛成漿糊的時候，趕車的老丈粗啞的聲音在前面響起：“鎮(zhèn)上到了。下午日西時刻還在這里集合回村，都別錯過了時間?！?/br>
    車上擠成魚干的人們紛紛下去。

    陳壽照舊是不急不慌的，最后一個才下車。

    別人都當(dāng)是秀才公的氣度，與普通村人不一樣。哪知陳壽只是每回都要緩一緩，才能挪動。

    客氣地同趕車的老丈道謝，又支付了兩枚銅板當(dāng)車資，陳壽這才朝書鋪走去。

    他是書鋪的熟客，小二一看見他，立刻揚(yáng)起笑臉打招呼：“陳秀才來了，掌柜的剛還念叨你呢。”

    “是嗎？”陳壽靦腆笑笑，心中卻是雀躍得要起飛了。莫不是他的第一本書被掌柜看好，所以掌柜才這般著急？

    看來接下來幾日不用再吃青菜饅頭了。

    陳壽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去到后院。

    書鋪的萬掌柜果然已經(jīng)在等著他。那翹首以盼的樣子，看得陳壽心火熱。

    “萬叔?！标悏垡皇职丛诳娲洗蛘泻簟?/br>
    萬掌柜卻沒有同他多寒暄的意思，扭身朝里走。

    這反應(yīng)……不太對啊……

    陳壽疑惑地跟上，只見屋里的長桌上擺著一冊書，正是他七日前交的第一本話本子。

    萬掌柜仿佛拿著什么燙手山芋，一把抓起那書冊往陳壽懷里塞：“你快帶回去，我再不敢收你寫的這故事了。”

    陳壽懵住，就算他寫的不好看，也不至于這樣啊。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