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小孩

    杜嫻回家換了件衣服，便去車庫里取了車，她除了周末出去玩很少開車，還沒人坐過她的車。

    她開到小區(qū)門口，門牌邊的花壇上云響低著頭坐在那里。他神情有些黯然，額前的碎發(fā)散漫地垂落在風中，挺拔的背和修長的腿很隨意地放在那里，隔著車玻璃，她沒看到他眼底的孤獨。

    像春天開的最后一朵花，像夏天落的第一場雨，像秋風卷起的第一片落葉，像冬天的最后一顆星辰。

    他是孤獨的，但是她沒有看到。

    她打開車窗，沖著小男孩喊了一聲。

    聽到她的聲音，云響恢復了常態(tài)，杜嫻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好像黑白動畫的角色瞬間被上了彩色。

    她搖搖腦袋，趕走奇怪的念頭。

    云響坐上了她的副駕駛之前還沒忘拍拍屁股，杜嫻才發(fā)現(xiàn)，云響好像的確挺珍視她的。

    “安全帶?！?/br>
    “哦?！?/br>
    “記得拍屁股不記得安全帶嗎？”杜嫻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晚飯想吃什么？”

    “都可以。”他一個人住了兩年多，什么菜館和外賣都吃得差不多了，口味早已不再挑剔。

    “墨西哥菜可以嗎？”

    “嗯。”

    車子在市區(qū)商圈停了下來，她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子塞了進去。停車場離餐館挺遠，但是能找到車位就不容易，走一點路她也認了。

    墨西哥餐館在商場的頂樓，裝修很有小資情調(diào)，卡座與卡座隔得很遠，幾乎算是個小包廂。

    很幸運的是今天商場樓下好幾家店開業(yè)酬賓，這邊不用排隊就有位子。

    引座員給他們帶到位置，便遞給他們一個點菜的平板，

    太好了，是社恐福音的自助點餐，杜嫻忍不住在心里給餐館加了一分。

    “你先點？”她把平板遞給他。

    “你點吧，我都可以。”云響捏著水杯，看向她的眼神有莫名的情緒。

    “那我隨便點了？香煎豬排？看著好嫩，想吃?！?/br>
    “海鮮燴飯，也想吃?！?/br>
    “牛rou塔可，點兩份可以嗎？”

    “墨西哥式辣椒湯，看起來很香?！?/br>
    “啊，對了?！彼龔牟藛紊咸痤^，“要給你點一份芝士土豆泥嗎？小孩子應該都很愛吃這個？”

    云響望著她：“你覺得我是小孩子嗎？”

    “不然呢？”杜嫻反問。

    云響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喜歡跟小孩子上床嗎？”

    “……”杜嫻噎住。

    她被這問題打了措手不及，想了想，也的確是自己的問題。

    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無奈地舉起了手。

    “我承認，喜歡小弟弟是我的壞毛病。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底線這么低。我是人渣?！倍艐拐嬲\地對他說。

    她渣得這么明白，云響一路上在腹中打好的草稿便瞬間灰飛煙滅，他怔在對面，嘴里有些發(fā)苦。

    “為什么是我？”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了，我會立刻停止我們的關系?！倍艐购芮宄?，云響才十六歲，很多事情看不明白。是她犯了錯，也應該是她來承擔責任。“如果你覺得受到傷害了，我可以辭職離開，和承擔你想要的補償?！?/br>
    “……”她的話一點一點攥緊了云響的心臟，明明是初秋，他卻感受到了寒意。事到如今他還怎么抽身，他滿心將她當成了汪洋中一棵浮木，死死地抓住了她。

    “可是，我很喜歡你?！彼袷欠噶隋e，低聲說出了這句話。

    “但是你才十六歲，也沒談過戀愛不是嗎？以后你會遇到很多人……這些話應該在把你騙回家之前就告訴你……”她忽然有些后悔了，不該招惹高中小男生，最起碼別是高一的……

    現(xiàn)在好了，工作也要丟了。她，一個正義的年下控人民教師，只能去別的學校禍害別的小男孩了。

    “我不想離開你。”云響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比杜嫻的大一圈，剛好能將她的手全部握住。

    “也行，但是我先講清楚，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了，隨時可以要求停止。還有，”她對著他有些失落的濕漉黑眸，忽然有些不忍心開口，“還有，我們是沒有未來的，只是各取所需，大家都不吃虧不是嗎？”

    各取所需。

    他跟她只是這樣的關系嗎？

    他不甘心。

    “好?！彼匦聦ι纤难劬Γ澳抢蠋熞膊灰袆e人，可以嗎？”

    “不要有別人？”

    “我已經(jīng)在你身邊的時候，就不要有別人，可以嗎？”他的手握緊了些，有些祈求的語氣。

    杜嫻恢復了那副眉眼彎彎的模樣：“當然可以，那芝士土豆泥還要嗎？”

    云響平復了一下呼吸與心跳，終于回答她：“要?！?/br>
    停滯的點菜環(huán)節(jié)終于可以繼續(xù)，杜嫻本想給自己加杯酒，忽然想到停在遠處的車子，只好作罷。

    她看著小男孩，忍不住想，果然太小的孩子當不了工具人，她前一個工具人小弟弟就可以在她喝醉的時候開她的車送她回家。

    她點了不少東西，服務員很快陸續(xù)端上了桌。因為點的品種多，她都減少了份量，便和云響一起吃好幾樣菜，她不覺得有什么，連他那里她都吃過了，只是共用一些餐具算什么。

    但云響從沒跟人這么親密過，床上的親密是一回事，在別的場合又是另一回事。

    他每每接過她投喂過來的食物耳朵都會熱上一些。

    好在周圍沒人，杜嫻又心心念念自己想吃的東西，沒注意到他。

    “墨西哥菜原來還挺好吃的?！?/br>
    “這個應該改良過了?！痹祈憞L著手中的塔可，“我小時候去過墨西哥一次，不好玩，菜也不好吃?！?/br>
    聽到這話，杜嫻才想起來他也算是個散養(yǎng)的小少爺，小時候跟父母應該挺親近的。

    “你父母那邊，你要不要好好跟他們談一談，或者，我去跟他們談一談？”

    雖然云響沒明說，但是杜嫻也能猜出來有錢人家對于小孩的期望與投入，能把他逼到臨界點然后崩潰，最后父母竟然和孩子分開居住，應該是鬧成了不小的場面。

    云響搖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有老師跟他們談過，沒用。我媽已經(jīng)懷孕了，我兩個月前開學那天查出來的?！?/br>
    杜嫻心說怎么好好的豪門獨子說不要就不要了，原來是打算練小號了。

    “我覺得云響很優(yōu)秀?！倍艐故前l(fā)自內(nèi)心這么想的，若不是他身上那種安靜又勾人的氣質(zhì)，她怎么會一開學就注意到他。

    “是嗎？”

    他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也對，玩弄純情小處男的渣女，話有幾分可信度？她在床上還不是各種甜言蜜語張嘴就來。杜嫻心虛地低下頭，喝了一口檸檬水。

    飯桌的氣壓有些低，他們吃到后面有些食不知味，便索性打算結(jié)賬離開。

    到了柜臺處，杜嫻剛打開支付頁面，云響已經(jīng)刷完了卡。

    ？

    不是她包養(yǎng)小弟弟嗎？怎么變成小弟弟包養(yǎng)她？

    “你不是說……各取所需嗎？”云響覺得這個詞他自己說出來都有點可笑，“你可以在我這里取走你需要的東西?！?/br>
    杜嫻很想讓他清醒一點，別被人騙得內(nèi)褲都不剩了。一個能在學區(qū)房租三室兩廳房子的全款買車的人，會缺錢嗎？

    靠她那沒幾年工齡的教師工資可能嗎？

    “老師工資應該不高吧，留著自己買東西吧？”他很真誠地看著她。

    杜嫻的反駁就咽了下去，她只好掏出相冊里的存圖，給他看了幾個房子的精裝修圖片。

    云響不明白。

    “這幾套房子漂亮嗎？”

    云響點點頭：“還行?！?/br>
    “都是我的?！狈慨a(chǎn)證收在了家里，廢話，她又不是神經(jīng)病，每天背著幾個房產(chǎn)證跑干嘛，“所以我做老師，錢不錢的無所謂，主要是喜歡教書育人?！?/br>
    她光靠收租就已經(jīng)吃喝不愁了，每個月還有幾千塊工資進賬，她又沒什么燒錢的愛好，存款在同齡人中已經(jīng)相當可觀了。

    再加上她爹留下的大筆現(xiàn)金，她完全就是年輕男孩口中的“jiejie，我不想努力了”的jiejie。

    “這樣啊，老師?！?/br>
    他的眸中有不易察覺的挫敗，她連經(jīng)濟這一塊都不需要他，他在她面前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嗎？他想不出來怎么讓老師愛上他。

    “又沒穿校服，就別叫我老師了?！彼家呀?jīng)看到路過的人聽到這稱呼時有些異樣的眼神了，“叫jiejie怎么樣？”

    “……jiejie?！?/br>
    “云響真乖。”她習慣性地摸他的頭頂，云響便乖巧地任由她弄亂他的頭發(fā)，“想去玩嗎？還是回家。”

    “去你家可以嗎？”

    “好啊。”她覺得說開了是神清氣爽，不用負責任的感覺真的舒服，便也格外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