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男孩的小垃圾4

    阿旺的個頭不是白長的。沒過幾天就生龍活虎了。衣服一擋，絲毫看不出當初在垃圾場的狼狽樣。就是老垃圾的衣褲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有些滑稽。

    小垃圾還不放心地去看他的傷，發(fā)現(xiàn)竟然都結(jié)痂了，她驚嘆地在其中一處小心碰了碰，就聽到阿旺倒吸了一口氣。她飛快地縮回手，十分緊張：“還很疼嗎？”她沒用力啊！

    阿旺哭笑不得地解釋：“我怕癢?！庇掷氖址帕嘶厝?，“你不要碰那么輕，用力些沒關系?！?/br>
    小垃圾掙扎著把手抽回，她可不敢再來了。不過看到他確實沒事，心也算放下來了。

    那之后，小垃圾再次出門就不是一個人了。

    她帶著阿旺一起去撿垃圾的時候又碰上了許多認識的村民，他們紛紛調(diào)侃：“小垃圾在哪撿來的小相好？趕明兒我也去撿一個?！?/br>
    小垃圾眼皮一翻，回道：“垃圾場，要撿的盡管去！”她是一點都不臊。

    “這樣好的就我家這一個，你想撿還撿不著呢！”

    玩笑被小垃圾幾次伶牙俐齒地堵了回去之后，村民也就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她滿意地哼著小調(diào)招呼阿旺接著趕路。

    路上阿旺有些好奇地問她：“他們一直都這樣嗎？”他本來還打算出頭，但是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也能輕松解決。

    “哪樣？”

    “就對你開剛剛那種玩笑?！?/br>
    她這才反應過來：“那算什么呀，也就看我好欺負想過過嘴癮唄，”又給他講了幾個很早以前和老垃圾遇上的事，“比起干架，今天這都算不得什么啦?！?/br>
    阿旺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認真地對她說：“以后如果有人打我們，我就打回去。打不過就帶著你逃?！?/br>
    小垃圾開心地手舞足蹈：“那當然！你可是我的阿旺??！”養(yǎng)在她家的阿旺，不護著她還能護著誰呢？

    *

    之后過了三年。

    小垃圾身上終于長了點rou，人也高了。阿旺還是高大的身板，本來到耳邊的短發(fā)剃成了寸頭，最近又長了些，摸著怪扎人。

    期間還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小垃圾竟然轉(zhuǎn)行當保姆了，這是她從未想過的。

    主要還是阿旺的原因，一次無意被人發(fā)現(xiàn)他有文化而且懂得不少，就被鄰村的一家大財主請去給孩子當家庭教師了。捎帶著小垃圾一起跟過去當保姆了。財主家的孩子年紀小且不能走動，所以一周五天都是由負責不同科目的家教上門輔導的。阿旺教的是英語。

    小垃圾在知道阿旺會英文之后，滿眼都是崇拜的星星。她沒有上過學，只在很小的時候被老垃圾帶去一家小幼兒園外頭偷偷聽講。后來那家幼兒園倒閉，他們也就沒再去了。所以她只看的懂一些簡單常見的漢字，還有職業(yè)必需的簡單算數(shù)，洋文這種東西對于她而言簡直是神話一般的存在。

    阿旺當然也有教過她，但她實在太笨了，有那么耐心的優(yōu)秀老師輔導也只是勉勉強強脫離文盲行列。

    所以她也沒有奢求過學點其他什么，也是在阿旺當了家教之后她才知道他不僅會寫洋文還會說，說得還很好聽。雖然以她有限的知識水平聽不出什么好壞，但她就盲目地覺得她家阿旺肯定是最棒的。

    兩人一個當家教、一個當保姆，每月發(fā)放工資以外，一日三餐都由主人家提供，日子好過了很多。原本的垃圾屋在修繕之后，也不那么像垃圾屋了。

    但有些習慣還是沒有改變的。比如小垃圾還是會在平日里攢一堆垃圾去賣。比如她還是會在晚上回家的時候順路去老垃圾的墳頭聊天。只不過現(xiàn)在她有錢給他買整包的煙了，而且每回都有阿旺陪著一起，在她絮絮叨叨的時候，他就會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爾幫她補充幾句。

    這時小垃圾就會拉著他的手，同老垃圾說阿旺有多厲害有多乖。雖然以前也介紹過，但一開始是不熟沒啥可說，后來就是有夸不完的話。

    想到昨天的那件事，小垃圾還是氣呼呼的。那時阿旺還在房內(nèi)上課，她干完活就出去外頭翻“好貨”，沒成想碰到了三個村里的二流子跟她開葷笑話。她聽不大懂，但看他們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話。照往常她肯定是要刺回去的，但是想到阿旺此時就在后頭的大房子里教書，鬧大了給他丟面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奈何小垃圾想躲，對方卻不讓，幾只手往她身上摸。她實在氣壞啦，從小被老垃圾養(yǎng)出一身炮仗脾氣，這就彭的一聲爆發(fā)了。對方一伸手她就揮著小爪子去撓，撓出好幾條血痕。那三個二流子掛了彩就氣急敗壞地去拽她衣服、扯她頭發(fā)。

    小垃圾再兇狠，那也還是個沒學過拳腳的16歲姑娘，面對著三個成年男人，她又如何能招架得住呢？

    眼見著自己就要被三人連拖帶拽地拉去田里，小垃圾終于慌了，罵人的話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那三人現(xiàn)在滿腦子只想好好嘗嘗這平日嗆人的“小辣椒”滋味，才不管她罵的多難聽，反正量她一會兒也沒力氣罵了。

    小垃圾被按著手腳，身下是被壓折的苗苗，身上是動作的男人。眼里印著藍藍的天。

    突然，身上的男人飛了起來。

    把藍藍的天空擠出視線的，是她的阿旺。

    接著，另外兩個男人也飛了起來。

    阿旺的拳頭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在三人的身上。

    阿旺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開始的大罵、后來的求饒也漸漸息了。

    四周陷入了安靜。

    只有拳頭到rou的鈍鈍聲響。

    不知多久，她睫毛一顫，一滴雨打在了上面。頭頂?shù)奶鞚u漸沉下來，她站起身去拉他的袖子：“要下雨了，衣服還曬著呢。”

    他便停了，把自己的衣服罩在她身上，抱起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又是一路無話。

    剛一進屋，外頭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他們的衣服！小垃圾趕忙出去。被阿旺攔住了，他依舊赤著上身走進雨中，回來時從頭到腳已經(jīng)沒一處干的地方了，也不去擦，先把懷里半濕的衣服一件件掛在屋內(nèi)的繩子上。

    趁著他收衣服的間隙，她換下了身上被扯爛的衣服?？粗诌叞櫚桶偷钠撇?，幽幽嘆了口氣。這件衣服是她第二喜歡的呢。

    等到阿旺端著盆熱水走到床邊，她已經(jīng)把破布收了起來，想著洗洗還能當抹布使。見他湊近，她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毛巾。

    “聽話，讓我檢查你的傷口?！币浑p眼睛沉沉的、濕濕的，比外面的天色還陰。

    終于不當啞巴了。小垃圾心想。

    她讓他把自己先收拾干凈，要不然別想過來。他無法，只得快快地抹了把身子，就又拿著碘酒棉簽走近。

    小垃圾這才滿意地把用過的臟毛巾還他，露出自己的傷口。其實也就手腕處有一些青紫，還有幾處破皮傷，看著可怖，實則并無大礙。

    “哎呀，不疼?！彼客恳惶?，就問一遍“疼不疼”，最后把她都問煩了。

    處理完了傷口，他把她的小手包在手里，說：“對不起?！?/br>
    她知道他在為什么道歉。

    “對不起。”他又說，“對不起?！?/br>
    阿旺來回地念著三個字，向來板正的腰背彎折了下去。

    她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比她好受，但是這件事來的突然，他不在身邊又怎么護得了她呢？她真的從沒有怪過他啊。

    只是這樣說他肯定會更自責。

    她把手抽出來，在他低著的發(fā)頂上狠狠揉了揉：“我原諒你啦，那你下次可得早點到啊?！?/br>
    “不會再有下次?！彼痤^，重重強調(diào)。

    雨漸漸止了。

    *

    今天的話講得差不多了，手上的煙早已經(jīng)燃盡。小垃圾站起身道別，在心底說，爺爺，我現(xiàn)在很開心，就像你還在的時候。

    幸福的時光總是轉(zhuǎn)瞬即逝，這是主人家那位語文老師說過的。

    所以幸福破碎的時候才會顯得那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