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死別&下墓

    段擇再次見到樊蘺是在第三日，他有事回土岳城召集舊部，聽殷年說了涂孝風(fēng)家里的情況。

    曾老板領(lǐng)著他敲了半天房門也沒人應(yīng)，一推門，那姑娘正坐在窗邊發(fā)呆呢。

    “自從回來之后就這樣了，”曾右溪小聲道，“不哭不喊，但是連冷熱饑飽都像感覺不到似的，就是發(fā)呆。”

    樊蘺這才聽到動靜，連忙起身：“我沒事，給你們添麻煩了……”身子一歪就往地上栽，所幸段擇行動敏捷一把扶住。

    曾老板搖搖頭走開，這是上心了，可你說你對哪個女人上心不行，非得背上這么大個麻煩？不過上頭人的事她也管不著，她只是一個暗樁、一顆棋子，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是本分。

    “你，你怎么會來這兒呢？”樊蘺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他這時候竟然在這兒！聽說段帥重傷臥床，段經(jīng)南正指揮大軍與西虜“不死戰(zhàn)士”打得慘烈呢，幾乎所有西北軍都被調(diào)去寧岳城、蘭岳城西部防線了。

    “有另外的事要做。你……”段擇瞥了眼她手上抓著的東西，很容易便認(rèn)出來那銅牌是軍中戰(zhàn)士的身份牌。

    樊蘺打量著他，他應(yīng)該剛退下戰(zhàn)場不久，渾身還帶著趟過尸山血海的血?dú)?，不過他看起來沒有受什么大傷，比較明顯的傷處是右手虎口，應(yīng)該是手握兵器激戰(zhàn)許久而有些撕裂?！斑€是包一下吧，”雖然已經(jīng)不流血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用其他的蠱毒？面對蠱蟲，有傷口可不好?！?/br>
    兩個夜晚加一個半白天，段擇第一次坐下來，甚至這也是這么多年來，為如此微不足道的輕傷，有人給他清理傷口、上藥、包扎。他望著樊蘺，夕陽從窗外照進(jìn)來，沿著她的臉龐繪制了一層光邊，趁得皮囊更加光彩照人，可惜這美麗皮囊下的魂，卻仿佛是丟了。這扇窗戶大約是這兩天第一次大開吧，剛剛他推窗的一瞬她竟被傍晚的余暉晃了眼。

    “嘶——”

    “對不起對不起！”樊蘺忙拿開手，她剛剛，又出神了。

    “沒事，系得結(jié)實(shí)也好?！倍螕駝恿藙影玫挠沂?，不錯，完全不影響使用。“你手法挺專啊?！?/br>
    “在藥鋪里學(xué)的?！比端庝伻缃竦钩闪顺吨e的好借口。事實(shí)是，她曾經(jīng)有個男友，葉蘭亭，是個頂厲害的軍校畢業(yè)生，他們鬧分手那陣子趕上了南方某省水災(zāi)，他給自己打的最后一通電話不為挽回感情，只是告別說他十分鐘后要趕往災(zāi)區(qū)，她在新聞里看到災(zāi)情變得嚴(yán)重之后徹底后悔，報(bào)名了志愿者學(xué)了急救準(zhǔn)備趕過去。她一遍遍給他撥不通的電話留言說自己明白他的使命理解他的責(zé)任——現(xiàn)在想來其實(shí)她當(dāng)時并未真正明白，害怕他永遠(yuǎn)離開倒是真的。有時候樊蘺忍不住會想，如果當(dāng)初沒有被云霄那個渣初戀阻攔，如果當(dāng)初真的去了災(zāi)區(qū)……呵，真的去了又如何，在那種流離失所的環(huán)境下找一個葉中尉談何容易？

    段擇見她又失魂落魄，便故意吸引她注意：“我說有別的事做，你不問我是什么？”

    “?。糠奖銌枂?？”

    “嗯……還真不是什么好說出口的光彩事?！?/br>
    “……”

    “好好好，不吊著你了?！倍螕褚荒樉璧厮奶幙纯?，招手示意她靠近些，“我聽說了一個徹底解決那些‘不死戰(zhàn)士’的辦法！”

    樊蘺扭頭看他：聽說？

    “你看，我就怕你是這種眼神，別呀，我這擅自行動心里本來就夠沒底的了。”

    “你又擅自行動？！”

    “噓——哎，為什么要說又？”算了，不是糾結(jié)這個的時候?！把巯铝_蘇倫雖然發(fā)兵支援，但這回面對的可是難纏的‘不死戰(zhàn)士’，我們的將士會拼盡全力去打去殺因?yàn)楸Ｐl(wèi)的是自家的國土，可人家卻會省著力氣的。雖說現(xiàn)在加上援軍我軍兵馬充足，但硬拼下來損失必定慘重，數(shù)量多也不代表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被消耗?！?/br>
    樊蘺輕聲問:“那你有說什么辦法？”

    段擇來了精神，神秘兮兮道:“昨晚我一個朋友跟我說了，要對付蠱蟲最好就是用蠱蟲，正好你懂蠱，你幫我想想這有沒有道理?！彼焓种赶蛭鞣?，“她說這小神山下的墓葬里就有我們需要的蠱蟲。”

    樊蘺皺眉:“墓葬？”

    段擇有些訕訕地端起杯子喝水，“就是我之前探過的那個……”

    “那你之前見到蠱蟲了？”讓蠱蟲存活于近乎密閉的空間不容易吧，什么人的墓那么神奇？

    呼~原來不是計(jì)較他從前的猥瑣事?！皼]有。里頭好幾間墓室呢，我們當(dāng)初沒來得及搜遍。”

    “那……”

    “人都過來了?！痹习宓暮奥晱臉窍聜鱽恚螕窳⒓雌鹕?“我得出發(fā)了?！?/br>
    樊蘺憂心地跟著他，“那里面不會有危險(xiǎn)吧？”

    “不會，上次都走過了。再說，我不是還帶上好幫手了嘛?！?/br>
    來到的人是殷年、方小帆他們，還有幾個只穿著平頭百姓衣服、身材較矮小的男人，樊蘺認(rèn)出其中一個是蝰蛇，偷了她和……毛小舞的包袱的人。

    段擇帶著昔日下屬和合作伙伴急行軍趕到了小神山下，眾人望著被炸塌的山尾，沉默了。

    方小帆瞄了眼前長官被包扎完好的右手，“您確定除了手上沒別的地方受傷吧？忘了這里被您當(dāng)初下令給炸了，還能有入口？”

    段擇一張臉皺得像苦瓜，殷年安撫眾人:“想想辦法，人定勝天吶……你別計(jì)較，這小子也是太著急?！?/br>
    “我跟他計(jì)較這干什么?！倍螕袷疽馑麕е鴳?zhàn)友們讓到一邊，揮揮手滿臉堆笑地招呼后頭的蝰蛇等人上前來，“家伙事都帶全了，能挖不？”

    “這可是山?！背聊艘宦返男≡埔踩滩蛔∴洁炝艘蛔?。

    但蝰蛇他們倒也沒廢話，向段擇確定了他們這些兵之后也會加入，便裝配工具開始開山石了。本就是上次跟段擇一起下墓的人，自然也記得入口就在此處，只是被埋住了而已，既然方位正確，多花些力氣倒不是什么大事。

    剛起步的挖掘涉及定方位、定寬高等專業(yè)cao作，其他人也插不上手，只能等在一旁。樊蘺安撫地摸摸小風(fēng)和小云的腦袋，拉著他們坐下來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來了，只是心中實(shí)在對段擇這次的行動感到不安，又看到了涂孝風(fēng)這孩子也在隊(duì)伍里，便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們出了門，段擇看見了直接招呼她一起走，“你不是懂西虜文字嘛，正好幫幫我。”

    她真能幫上忙嘛？樊蘺放空地看著某處，直到徐風(fēng)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夏哥哥，我想喝水?！?/br>
    她連忙把水壺拿出來，幾乎有些感激地看著小少年稚嫩又全然信賴的臉龐。雖是一件小事，可至少，她不是全無用處。

    “你要嗎？”

    涂孝云搖頭。徐風(fēng)斂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向同伴身邊移了移，他也體會過這種親人一夕之間離去的疼痛，至少他的小兄弟還有他。

    樊蘺輕輕拍落小云頭發(fā)上的草葉，手掌順勢停留下來揉著他的腦袋，小少年安靜地依靠過來，兩天前他崩潰哭嚎導(dǎo)致聲帶輕度撕裂，這些天不能多說話。孩子如今的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了很多，樊蘺不知該欣慰還是心疼他的堅(jiān)強(qiáng)。

    兩日前的黎明，段經(jīng)南率領(lǐng)五萬精兵提前到達(dá)，兵強(qiáng)馬壯，變異人因?yàn)榧庇诠コ牵瑧?zhàn)線遍及五座城池又長又散，被援軍打得措手不及，不出半日便被逼回了邊境線。正因如此，段擇他們這伙人現(xiàn)在能安生地在此挖山。

    西虜軍撤出城的當(dāng)天下午樊蘺便找回來了，可入目只有烏黑冒煙的焦土，西虜軍秉承他們一貫的傳統(tǒng)邊撤邊放火，可這一次他們不為焚化死去戰(zhàn)友的尸體，因?yàn)樯韼M蟲的不死戰(zhàn)士死后留不下尸身，他們只為發(fā)泄怒火和戾氣，甚至到處灑下了桐油。樊蘺憑著記憶找到了涂奶奶家的方位，方小帆他們幾個正在挖，嘶吼掙扎的涂孝云被徐風(fēng)壓在一旁的地上。

    一片廢墟已燒得焦黑難辨，挖掘不難辨認(rèn)是焦土還是別的卻難，盡管他們足夠小心，還是偶爾挖出一截殘肢斷臂。旁邊有根鐵制拐杖的是涂奶奶，小云跪在旁邊，處于變聲期的少年嘶啞地喊著你們把我奶奶的胳膊鏟掉了；樊蘺從一副蜷縮的焦尸下拿起了一塊銅牌，擦掉焦土能隱約看出“衛(wèi)”字，她那時候才突然意識到還不知道老衛(wèi)叫什么；第三具尸體甚至無法找全，樊蘺看著那格外纖細(xì)的手腕上偏女性化的紫紅小掛飾，明白原來真的有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在她淚眼模糊身體僵硬的時候，匆匆趕到的陸念遠(yuǎn)拿走了那件毛小舞嘚瑟不已的掛飾，她追上去，那是她朋友的東西，可陸念遠(yuǎn)就像丟了魂，沒聽見她的呼喊直接上馬走了。

    “說好了啊，”段擇走過來，指了指兩個少年，“你們兩個，既然非要參加，就必須要聽命令，進(jìn)去之后誰也不準(zhǔn)給我逞能??！”

    小風(fēng)和小云立馬坐直了身子：“遵命！”前者還小聲嘀咕了句啰嗦。

    段擇吃癟地在旁邊坐下來，悄悄瞄了眼樊蘺：頭扭過去了是在干嘛呢？不會是哭了吧？脆弱的小東西，這世上本就有很多人力難為的事，一天天地心思這么重可不是把自己傷心死了？

    “段二爺，該您的人上手啦！”

    “來了?！?/br>
    專業(yè)的打好了樣，后面就該當(dāng)兵的出力了，兩相配合，夜幕降臨之時終于看到了墓葬的入口。此時前線兩軍也暫時偃旗息鼓，震天的喊殺聲散去，四周安靜得有些可怕。

    眾人一個個鉆進(jìn)僅容一人爬過的洞口。段擇看了眼樊蘺的臉色，輕笑：“害怕了？”

    “要不，找人送你回去？”

    最后的小風(fēng)小云一聽這話，迫不及待地便往洞里鉆——肯定又是想把他倆也支走。

    樊蘺眼見著兩孩子隱沒在洞里，連忙拉住段擇：“我不怕，趕快吧，不是時間緊迫嘛？”

    “不用怕，我們這么多人呢，都在。”他就是想讓她有點(diǎn)事做能分分心，免得天天悶在屋子里再胡思亂想給心上添了病。

    ***

    墓里邊當(dāng)然不是那么簡單，段老二口中的“朋友”也不簡單，此章有大陰謀！一石二鳥的大陰謀?。ㄤ亯|接下來一個重大轉(zhuǎn)折：女主為什么又回到皇宮。話說本綠綠透露過女主會回宮吧？當(dāng)然的啦，不回去坐皇位的話怎么契合本文的題目呢！）

    另外，我曉得大家對西北這地方的故事可能有審美疲勞了，好滴，即將換地圖！接下來要去南方會會“嶄新”的靖南王，霍陵飛這小美男也該出來遛遛了~換地圖進(jìn)度：0/2章。（下一章會寫墓里邊發(fā)生的事，當(dāng)然不是盜墓風(fēng)格，只是走個過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