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嬴

    曹嬴遣來的老媼，倨傲地昂頭，漠視兩名溫柔垂首的美姬，傳訊：“主母宣庾姬前去問話。”

    詞氣不善，有罪怪的意思。

    庾淥目光沉靜，“待我更衣梳洗罷?！?/br>
    有教養(yǎng)的女子見尊長，須整理容儀。這是庾淥自幼及長的習(xí)慣。老媼只當(dāng)她故意炫弄出身，鼻子里冷哼一聲。

    高枝開的花又如何，還不是隨風(fēng)飄墜入泥塵。

    桃娘隨庾淥入室，見她換了素衫裙，放下頭發(fā)來梳篦，曉得她亦有警覺，附耳悄聲說出自己的猜測，“主君近來寵你甚，主母不悅了?！?/br>
    “你從前常稱道她慈柔?！?/br>
    桃娘嘆息，“我從前也不覺得主君暴戾。何況，主君從前也未曾寵愛哪個姬妾如你這般，不值得她發(fā)威?！?/br>
    庾淥無奈地?fù)犷~，笑對她道：“真是前有雄虎，后有雌虎，取悅了雄虎，又開罪了雌虎?！?/br>
    桃娘被她逗得撲哧，輕輕捶她手臂，“雷霆當(dāng)前，你還有心情說笑?！?/br>
    庾淥遂正色，“桃桃，為恐萬一，先和你道個別吧。我有不測，我篋中阿堵物與身外物都留給你。”

    桃娘的心，像離水的魚一樣掙扎，不能呼吸地痛。

    ＊

    曹嬴命卷簾，見庾淥長跪于簾外，素衣披發(fā)，瘦得只剩一把玲瓏骨，大眼睛卻仍水晶般明亮，不由得腹誹司馬謇之妻柳氏：庾娘之美，首在其眸，你卻烙她兩頰，蠢甚，若刺瞎她雙目，個男子還會著意她？

    可惜崔燾治家嚴(yán)，自己姿態(tài)端得高，不能隨意妄為，更不能為一個賤婢，打破夫妻間保持多年的雍熙局面。

    “庾姬，我著人去伐夫君庭院中柳樹，為你所止，卻是為何？”

    “主君臥室窗前的梅樹，因有柳樹遮翳，虬干上生了翡翠色的苔蘚，寒梅著花時，相映生趣。若伐去柳樹，梅苔會被日光曬干，失去美麗的顏色。”

    曹嬴想想有道理，一時無法反駁。

    之前為她傳訊的老媼厲聲開口，“主母著人去伐柳樹，因其枝條厚密，夏時藏鳴蟬多，擾得主君不得安眠。你一個婢妾，不過為主君欲樂而存在，竟恃寵生驕，干預(yù)宅中事務(wù)，駁回主母諭令，還巧舌狡辯，不當(dāng)罰么？”

    “妾知錯了?！扁诇O曉得她們意在啟釁，辯駁無益，遂叩首認(rèn)罪，心中納悶，怎么個罰法？也要烙銅錢紋么？

    她其實(shí)很怕痛。

    室外忽有人揚(yáng)聲，“小人陳敬宗，求見主母?！?/br>
    卻是崔燾在宅中最倚重的仆婢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