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琴聲
104.琴聲
早上韶芍是被樓下的鋼琴聲驚醒的。 還是清晨,窗簾只遮住了她床面的半邊,熹微的晨光泛著雞蛋白照進來,清透冰涼。 空調(diào)的溫度開得太低了,她揉揉眼咳嗽了一聲。昨晚偎在賀燃懷里沒讓她感受到太多的寒氣,醒來后嗓子干澀,頭也被吹得微疼。 鋼琴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在調(diào)音,彈不出來一個完整的曲子。韶芍看見床頭柜上有泡好的花茶,端起來喝了一大口,趿拉著拖鞋就往外走去。 賀燃頎長的背影落在鋼琴前,穿著寬松的襯衣黑褲,指尖斷斷續(xù)續(xù)敲著琴鍵。幾個音符端開,他探身看看琴譜,瞇著眼睛拿鋼筆劃掉半行,又重新在琴鍵上敲出來新的奏樂。 韶芍隨身穿的衣服還在烘干機里,就套了男人的一件襯衫,松松垮垮遮到大腿那兒。她倚著門框抱胸看他,男人沉浸其中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到來。直到韶芍躡手躡腳走過去,從后面抱住他的脖子,那些斷掉的音符才徹底消弭。 柔軟的頭發(fā)把她的臉埋沒一半,清淡的洗發(fā)水的味道把韶芍整個鼻腔都打通了,沁在肺里的薄荷香。她環(huán)著男人的脖子吸了口氣,把臉又往他發(fā)里貼了貼。 “餓了么?我去做飯?”賀燃被她圈得愣了愣,垂下來的眼睫帶著微光。他抬手扶了下女人的手腕,把她從身后拽了過來。 韶芍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他腿上,男人的臉近在咫尺,胡子被修理得干干凈凈,她看了許久也沒能從光滑的皮膚上找出瑕疵。 “想吃油條!”韶芍想了想,偏頭看他:“但是這兒是不是沒有賣油條的呀…”她想起來這兒不是海市,她還是個非法偷渡者。 “沒有。”賀燃搖頭,“可以自己做,但是家里沒有面粉了。” “中午去華人超市看看有沒有速食油條吧?!彼D了頓,手握上了女人的腰:“我托朋友和大使館那邊聯(lián)系了一下,會盡快讓你安全回國?!?/br> “嗯?沒有遇見什么麻煩么?”賀燃解決事情的速度太快,讓韶芍有點不真實的錯覺。這不是一個輕輕松松就能被處理的處境。 “還好?!辟R燃頓了一下,抬手把她額前的碎發(fā)撥到耳后:”主要還是看你愿不愿意回去,如果愿意的話,我們明天就能出發(fā)。我和你一起走。“ “你在美國的事情忙完了?”韶芍睜大眼睛看他,有些詫異。 男人明顯地停頓了兩秒,并沒有馬上接話。他目光從韶芍臉上移開,手繞過她的肩膀去拿琴譜:“本身來這兒就沒有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散散心?!?/br> “好…”韶芍點點頭,可話出口后又有些猶豫。 湯昭和她分開了,至今都還下落不明。能從湯昭身邊逃走不是件壞事,只是她又想起來國內(nèi)發(fā)生的種種意外,一時間竟然不確定離開他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更何況,她來洛杉磯是為了找到給自己發(fā)警示短信的人,韶芍隱約猜測著,那人或許知道她與“灰熊”的事情,真相好像離她就只差一點點了。 “不想離開嗎?”賀燃的話又把她從思緒中叫醒:“是在等那個和你一起的男人?”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昨天那個金發(fā)男人。” “啊…也沒有…”韶芍皺了下眉,想起來賀燃還沒見過湯昭,又解釋道:”他叫湯昭,不是個好人。” “但你好像不太害怕他,對你而言應(yīng)該也不算是個壞人。“賀燃盯著韶芍看了一會,低頭開始整理琴譜。 男人的話讓她有些莫名地不舒服,好像一直以來隱匿的心思突然見了光。韶芍被他說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見過湯昭殺人不眨眼的模樣,也知道這人的無情又自私的劣根,可自己心里原來是不覺得他有威脅的。 僅僅是,“不是個好人“,但也不算壞對吧? 可拋開任何立場這人都壞透了,十惡不赦。韶芍想,她也不能總怪湯昭自私,她自己本身也是自私的。 她還沒把湯昭下意識放入“要遠離的壞人”,大概是因為這個人對自己并沒有表現(xiàn)出很強的攻擊性,恰恰相反,她的安全在他那里得到了保障。可這個立場太偏斜了。 “可以聯(lián)系到他么?”韶芍在愣神,賀燃卻已經(jīng)把手里的琴譜整理得很整齊了,他抬頭看向她,又道:“是他把你強行帶來的吧?!?/br> 嗯。她點點頭。 “算了,我們明天走吧?!鄙厣值皖^想了想,下定了決心:“在他找到我之前?!?/br> “我被注射納米追蹤器了,他應(yīng)該能定位到。”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能解決嗎?” “去醫(yī)院做一次電擊起搏就能消除?!辟R燃皺了一下眉毛,解開衣服去查看針孔:“他非法綁架你?” 韶芍沒有說話,整個屋子陷入死寂。 女人胳膊上的淤青還沒下去,他指肚掃過,目光漸漸沉了下去:“要報警嗎?” “算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止警察在追他?!鄙厣蛛m然覺得讓湯昭的麻煩更大一些是種不可多得的樂趣,但萬一男人真的被關(guān)進了警局,玩笑可能就大了一些。 若是再有人來找她的麻煩,湯昭要挖穿五十厘米的圍墻趕過來,可能就只剩收尸的程序了。 女人拒絕,賀燃沒再說話,也沒有追問她為什么會和湯昭扯上聯(lián)系,這讓韶芍省了很大的精力來解釋這些事情。他的分寸感一向很好。 “你在寫曲子嗎?“她轉(zhuǎn)了一個話題,看向賀燃手里的琴譜。男人的多才多藝實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力。 “不是我的,在幫一個朋友做修改。”他說到這兒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一絲不情愿從眉眼里滲出來:“你要不要聽一聽,看看更喜歡哪個版本?” “我么?”韶芍有些詫異:“我不懂樂理呀,我不會彈琴的……” “只是聽一聽是不是順耳,反正他的要求也是按照你的喜好改的?!?/br> “什么?”韶芍聞言更加錯愕:“為什么要按照我的喜好改曲子?你朋友是誰呀,我認識他么?” “不知道?!辟R燃抿了一下嘴唇,他很少不耐煩,這種情緒在他臉上出現(xiàn)實在是太戲劇性了,韶芍沒忍住又多看了兩眼。 “就聽一聽?!彼麆恿藙油?,把想要下去的女人又拽了回來,整個攬在懷里去觸摸琴鍵。 韶芍跨坐在他腿上,胸腹緊緊相貼。她害怕自己仰身會碰到琴鍵彈出錯音,就緊緊勾著男人的脖子。唇目盡在眼前,這個姿勢讓她很難不臉紅。 賀燃要比她高一頭,繞過她的肩膀看向琴鍵并不費力。指節(jié)輕彈,曲子行云流水地傾瀉而下,音節(jié)很簡單,但出乎意料地柔和,像風吹開一片白云。 韶芍側(cè)耳聽了一下,猜測著那個素未謀面的作者或許是個很溫柔的人。 “這是另一個版本?!辟R燃收了手,把琴譜翻去兩頁:“他還沒見過你,覺得我應(yīng)該更知道你的喜好?!?/br> 音樂又從身后響了起來,賀燃改動的地方確實要比原曲順滑很多,更動人。韶芍貼著他的耳朵靜靜趴著,溫熱的鼻息噴灑在他的襯衫衣領(lǐng)上。 琴聲還未停下,她環(huán)了環(huán)賀燃的腰,道:“原曲我好像在哪兒聽見過,總覺得熟悉?!?/br> 身后的琴聲戛然而止,男人的聲音很輕,雙手摟住她額后背:“那你更喜歡哪個?” 韶芍在她頸窩里動了動頭,嘴角彎了起來:“你改過的好聽?!?/br> 一瞬間她覺得男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笑了,摟住的肩膀輕輕抖了一下,她聽見身后傳來賀燃的聲音,輕快得像剛點水的蜻蜓:“那就給他原版的。我們?nèi)コ燥??!?/br> 那點小心思把韶芍逗笑了,她沒有從男人身上立刻起身,而是又趴了一會兒。賀燃的手輕輕貼著她的后背,像是撫著一只幼鳥。她 韶芍偏頭看了看放在琴架上的琴譜,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唇。 原曲的旋律,她一定在哪兒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