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妹
第四章 兄妹
等蕓娣醒來,已不是原來的屋子,她被人抱著,身上很溫暖,阿鎮(zhèn)狹長的眼里滿是笑意,“醒了?” 蕓娣卻推開他,扭身呼哧呼哧喘著氣。 阿鎮(zhèn)知道她生氣了,氣他把她一個人丟下,揣出懷里香噴噴的叫花雞,撥開油紙,香氣一下子撲散開來。 蕓娣嗅嗅,忍不住扭過頭來,卻一看見阿鎮(zhèn),眼里冒著怒火,朝他呲牙。 阿鎮(zhèn)也不管她會不會咬人,拎著她脖子提到跟前,同時遞過去叫花雞,“好好吃著,吃飽了再跟我置氣?!?/br> 蕓娣聽不懂,肚子餓了,抓過叫花雞啃起來,嘴里塞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焐虾碗p手抹滿油光,瞧這么認(rèn)真,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要同他生氣。 阿鎮(zhèn)看著好笑,目光卻漸漸幽深。 逃出來匆忙,衣服沒來得及換,蕓娣身上仍穿著仙人坊的紗衣,細(xì)腿兒赤裸杵在衣擺底下,像雪花銀勾著人。 還好昨天夜里,阿鎮(zhèn)買了一身新的,扔給蕓娣,叫她換下來。 他背過身,好一會沒動靜。 一轉(zhuǎn)身,就看見蕓娣上衣在臂彎里勾住,勒得滿臉通紅,瞪大眼也不知道喊出聲兒。 “手臂抬起來?!?/br> 阿鎮(zhèn)讓她聽話,之后揭下她的衣服,嫩白的身子驟然袒露在眼底,一時間鼻息微窒。 雖是狼孩,無父無母,卻被雪狼保護(hù)的很好,身上未見瘦骨嶙峋之處,反而rou骨骨的,胸前兩個小山包微鼓,乳尖挺翹。 若是再長大些,阿鎮(zhèn)或許心動,眼下頂多八歲的樣子,還是個幼女,他可下不去手。 讓他留意的是,蕓娣右乳上有一塊胎記。 稀奇的是,別人的胎記生得奇形怪狀,難以啟齒,蕓娣身上的卻生得極漂亮,是一朵五瓣的梅花,像烙在雪中,阿鎮(zhèn)不由伸手碰了碰。 蕓娣卻以為要抱她,伸手過來將頭脖子摟住,人也倚過來親昵地偎在他懷里,阿鎮(zhèn)點(diǎn)點(diǎn)她額頭,“現(xiàn)在跟我親個什么勁,不怕我殺你?” 蕓娣仰頭叫他,唇瓣紅潤潤的,聲音卻異常嘶啞,“阿鎮(zhèn),阿鎮(zhèn)?!?/br> 叫了兩聲,是想同他親昵。 就如在秋山林中,她滾在狼mama的肚皮上玩耍,狼mama會用爪子撓她,喂給她奶喝。 就這么八年,把她從一個嬰孩養(yǎng)大了,眉眼漸開,已有嬌花的韻色。 她身子靠他,一對小乳被他胸膛壓得扁扁的,阿鎮(zhèn)身上有g(shù)untang的感覺,喉嚨漸干,移開目光,讓蕓娣坐在大石頭上。 他蹲在她面前,一手抓她腳踝,一手提著褻褲往她腳尖套進(jìn)去,碰到那處,軟軟的,滑嫩似蚌rou,手指忍不住鉆進(jìn)去。 蕓娣卻倏地閉攏雙腿,目光里帶著點(diǎn)兇意地瞪著他,顯然察覺到了自己受到侵犯。 阿鎮(zhèn)提好她的褲子,又摸了摸懷里,取出一塊玉墜,已穿上紅線,掛在她脖子上。 蕓娣見玉墜失而復(fù)得,小心攏在手心,阿鎮(zhèn)道,“此物瞧著貴重,想必是你親生父母留給你的,好生保管,莫要弄丟?!?/br> 蕓娣抬頭沖他一笑,頰邊隱隱有個酒窩。 阿鎮(zhèn)撫她發(fā)頂,低聲道:“知道自己叫什么?” 蕓娣卻低頭盯著玉墜,小心翼翼的,不曾應(yīng)他,也聽不懂此話,阿鎮(zhèn)放緩聲音,“你叫蕓娣,是我的meimei蕓娣?!?/br> 阿鎮(zhèn)從仙人坊劫走蕓娣,老鴇賠了夫人又折兵,可不是吃素的,黑白兩道通吃,在廬江城內(nèi)大肆尋人,唯獨(dú)這處山谷人跡罕至,阿鎮(zhèn)尋到一處破敗的竹屋,二人一起住下,只等風(fēng)聲過后回城。 日子不緊不慢過了大半個月,風(fēng)波仍止不住。 建康城看著平靜,實(shí)則被攪起了波瀾,又豈是一時半會好平息的。 桓猊用一件小事掀起了謝周兩家之間的矛盾,隱在眾人之后,黑黢黢的眼冷盯著。 一個小口子越拉越大,諸多矛盾浮了出來。 江左郡望內(nèi)里的紛爭嫌隙,朝堂上越演越烈,周段翎以退為進(jìn),蟄伏一月,期間卻出了差錯。 眼看解禁將至,一夜,周段翎見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客人,不知說了什么,當(dāng)晚吐血病重,三日未曾醒來,周家上下無不惶恐。 他昏迷不醒,周家失去領(lǐng)頭人,便生了亂子。 周難忽然上奏彈劾桓家,指責(zé)桓猊尸位素餐,吞并荊州糧餉,此事未得到證實(shí),卻已引起謝敬的不滿,借皇上之手將他打發(fā)到南郡。 正逢江荊叛軍在南郡挑事,周難知而不報,又有通敵嫌疑,被人揭發(fā),朝廷本要賜周難死罪,桓猊從中周旋,求了皇帝的旨意,任命周難為鎮(zhèn)東軍諮祭酒,速回建康。 周難深知入了建康,焉有活命的機(jī)會,勝負(fù)卻已定,不得不從,一路驚懼幽憤,一病不起,未幾日病重而亡。 周難病亡的消息傳回建康,就變成了他叛國自殺。 流言一經(jīng)傳開,等于給周家烙上了叛國不忠的罪名。 江左以孝道治天下,周家此舉被百姓唾棄,周段翎原本是以病告假,如今愛子客死他鄉(xiāng),加上桓氏激他,真就一病不起,沒幾日嘔血逝世。 周段翎一死,周家失去了領(lǐng)頭人物,加上周難背負(fù)叛亂的名聲,更是成為士族排擠的對象,一時間,周家在朝堂內(nèi)外沉寂了下來。 江左郡望原本沆瀣一氣,如今因周家先起了內(nèi)亂,自顧不暇,而觀江北士族,謝家因六郎一事,動了怒氣,暫時在朝堂上沒有動靜,桓氏兄弟一躍而上。 桓氏一族南渡后,實(shí)力本就不容小覷,只是上面有周謝兩家壓著,并非最為顯赫的人家。 眼下才是真正的機(jī)遇到了。 桓猊平亂有功,進(jìn)拜鎮(zhèn)東大將軍,都督六州諸軍事,在外挾制軍權(quán),桓琨接替周段翎執(zhí)掌中書監(jiān),時人又稱桓琨為鳳凰郎,是為皇帝的心腹。 二人聲望日隆,一內(nèi)一外輔佐朝廷,又何嘗不是內(nèi)外互相挾制,將其他人一頭壓下去,權(quán)勢顯赫至極,氣焰比之前的周家更囂張,也叫旁人望塵莫及。 烏衣巷。桓家。 屋中燈火如豆,桓琨穿著寢衣翻看案牘。 坐上中書監(jiān)這個位子,每天要處理的事也就多了起來。 阿虎添上油燈,倒茶道:“查出來了,那日與周公會面的人是大郎,至于說了什么,查不到,大郎身邊的人口風(fēng)緊,奴不敢問太多,給郎君惹來麻煩。” 桓琨心中了然,合上案牘,指尖碰了下茶杯,卻沒什么心思,淡聲道:“周家那邊怎么說?” 阿虎搖頭道:“那夜在周段翎屋里伺候的婢女奴仆都犯了事,被府里賤賣除去,奴找到幾個,都已被人拔了舌,斷了經(jīng)脈,不能言不能寫,問不出什么。” 這么明顯的手筆,除了一人,還能有誰。 如此輕賤人命,嗜血成狂,燈火染上桓琨清冷的眉目,烏目燃起怒火。 他知道眼下不是生怒的時候,緩緩揉按太陽xue,垂眸讓自己清靜下來。 阿虎看出了郎君的焦慮,世人皆道桓家二郎清冷如佛,不為世間一切所動,諸如美色權(quán)勢,在他眼里不過浮云爾爾,阿虎自幼伴隨郎君,卻深知郎君心懷慈悲,與旁的烏衣子弟不同,為無辜百姓而動容,亦有火中取粟的志向。 只是郎君素來心思內(nèi)斂,清精自持,不曾流露罷了。 阿虎愛主心切,當(dāng)下寬慰道:“郎君也道人各有命,今日得這樣的苦果,是上輩子造的孽,佛要懲戒他們,若要真論起來,郎君替佛懲惡,積攢福德。” 這不過是寬慰自己的罷了,一群奴仆同時被拔舌斷筋,如此離奇,又怎能是意外。 這不是佛祖要他攢下的福德,而是長兄違逆天道鑄下的惡福。 桓琨深知長兄并沒有真找到妙奴,若是找到了,遲早會有動靜,不會這么多年來,無風(fēng)無浪。轉(zhuǎn)眼間,桓琨心下定了主意,沉聲道:“此事莫要再查?!?/br> 阿虎卻替他惋惜,“這么多年,三小姐音訊全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脈絡(luò),郎君若是放棄,不知要等什么時候再有。” 阿虎口中的三小姐妙奴便是桓家兄弟同母異父的meimei。 八年前,北方士族尚未南渡,江左郡望來到北方,常被輕視譏笑,那時周段翎來到洛陽,功名未顯,與寡居的桓夫人有了私情。 桓夫人珠胎暗結(jié),正逢大郎桓猊不在家,偷偷生下一個女嬰,取名為妙奴。 卻不敢留在身邊,在女兒襁褓里放了一塊佛像玉墜,之后派兩個貼身婆子護(hù)送到江南的周家。 路上出了差錯,婆子被殺,妙奴不知所蹤,桓夫人郁結(jié)于心,沒多久撒手人寰,臨終前囑咐桓琨,勢必要尋到妙奴,不然她難以瞑目。 對于桓夫人與野男人私通一事,桓猊心中雖怒卻隱忍不發(fā),一來是當(dāng)年勢力不曾與周家對等,二來顧及兄弟情誼,亡母名聲。 但這八年來,桓猊權(quán)勢日益大增,尤其衣冠南渡之后,輔佐皇帝建立新朝有功,隱隱也讓周段翎忌憚,現(xiàn)如今在建康的周家?guī)缀跻殉?,他領(lǐng)六州都督,有開郡置官不問皇帝的大權(quán),更無需再忌憚什么。 桓琨不敢掉以輕心,暗中尋查,只查到周段翎臨終前幾日,桓猊深夜進(jìn)入周家,將周段翎氣到吐血,讓他找到了蛛絲馬跡。 但桓猊不會讓他如愿。 當(dāng)夜侍奉周段翎的奴仆全都?xì)⒈M了。 桓猊是何等驕傲的人,家族顯赫,父母恩愛,全天下的富貴榮華都叫他占了去,直到自己父親被政敵所害,家道中落,瞬間從天之驕子跌到了泥坑里,桓猊硬是挺著脊梁一步步往上爬,誓要洗盡身上的屈辱。 不曾想,背后給他捅刀子是自己的阿母。 她帶給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所謂的meimei,就是這個恥辱的印記,只要活一日,無時無刻不提醒他前半生父母的恩愛是假,真情是假,世間又有什么不是虛偽的。 對于桓猊的憎惡,身為同胞兄弟,桓琨何嘗不知,周段翎是妙奴的親生父親,桓猊才視他為眼中釘,牽連到整個周家,欲除之而后快。 對待妙奴,這個在他眼里是阿母最大的不忠,亦是桓家的恥辱,不知要用何種手段。 阿虎見郎君心意已定,不再多勸,見茶涼了,默默添上新的。 人走后,桓琨從抽屜中摸出一根撥浪鼓,鼓面印有兩個小兒嬉鬧的畫像,活潑生趣。 阿母懷妙奴時,桓琨尚且年少,陪在她身邊掩護(hù)。 后來妙奴生下來了,睡在阿母身側(cè),一雙大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桓琨不欲外人知曉,謹(jǐn)慎地從婢女手里討要了一個撥浪鼓,當(dāng)作是給meimei滿月禮。 妙奴被帶出桓家時匆忙,遺落了這個。 桓琨就收起來,時隔多年,他第一次翻找出來,鼓面的畫像都已褪了色,兩個小兒的笑臉也模糊了,但他忘不了meimei的笑容。 那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阿母,烏溜溜地望著她。 他低頭親她。 她伸出小手,輕輕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早在那刻,他心中便認(rèn)了這個meimei。 不甘么,怨恨么。 桓琨想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怨憎的。 妙奴被送走后沒多久,阿母也走了。 meimei失蹤,母親走了,連阿兄也變得冷酷無情,一夕間親人失盡。 八年來,他無不想找到妙奴,這次多么好的機(jī)會,但如果繼續(xù)追查,只會讓阿兄先找到妙奴,到時種種手段折辱欺凌,讓他情何以堪。 與其找到她,寧愿永遠(yuǎn)不相認(rèn)。 這樣,阿兄也不會順著他的手筆尋到妙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