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合歡香
第二十四章 合歡香
聽到動靜時,蕓娣半邊肩膀露在外面,她連忙用錦被遮住,身子裹進去,只露出一顆腦袋,輕輕咳嗽了聲,含混道:“丞相見諒,我稍后就來?!?/br> 小腦袋卻緊張地瞅著外頭。 從她這里望去,約莫瞧見外間情形一半。 綠碧正添上茶,有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捧起茶盅,端到唇邊輕輕吹了一口,將茶面上的碎沫吹開。 郎君嘴唇飽滿嫣紅,猶如枝頭的櫻桃,比女人還要鮮艷香澤。 里間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到外面,綠碧心下詫異又佩服,小娘子膽兒真大,就這么直接勾引上了,自己要不要退出去,若是打攪了好事,回頭小娘子怪罪起來…… 綠碧在糾結(jié)。 蕓娣也在糾結(jié)。 她正想法子怎么脫身,總不能讓丞相掀開簾子一瞧,發(fā)現(xiàn)里頭多藏了一顆腦袋。 婢女吁吁跑進來,“丞相,都督帶人進來了?!?/br> “不要著急,慢慢說,”桓琨嗓音玉擊石般溫和,不自覺撫平婢女的不安,“都督可有說為何事?” “來尋人,”婢女道,“都督說院里丟了一個犯人,與廬江行刺的刺客是同黨,此人心狠手辣,若是叫她逃走,恐有大患,整個驛館都搜過了,唯獨,唯獨……” “唯獨我這里?”桓琨淡淡道,“無事,阿兄要搜,就讓他搜去?!?/br> 不過桓猊既然親自來了,桓琨就不能留在這里,要去前廳會面,同里面說了一聲,蕓娣輕輕應(yīng)著, 隔著朦朧不清的錦帳,見這位桓丞相走了。 又見綠碧要進來,蕓娣忙道:“我瞇會兒,你退下去。” 綠碧抬頭瞧了一眼,只覺小娘子的聲音有些含混,以為是桓丞相離開的緣故,應(yīng)聲退下。 人走了,蕓娣卻沒放松,桓猊親自來搜了,思來想去,覺得此處最安全,便藏在錦帳內(nèi),過了半個時辰,蕓娣昏昏欲睡,忽地外頭響起了大動靜,似有好多人跟來,腳步聲雜沓。 蕓娣心中一驚,忙朝外探去,就見桓猊領(lǐng)著一幫親兵進來。 怕什么來什么。 - “整個驛館都已搜遍,找不到人,除了這屋子。”衛(wèi)典丹正在稟話。 桓猊甫一進門,目光漫不經(jīng)心往四下逡巡,里外間唯獨床帳低垂,似有人影晃動。 目中一沉,旋即大步朝里面走來。 桓猊腰間掛劍,大有一把掀帳殺進來的氣勢,卻是正要登上床塌,面前橫來一道身影,桓琨含笑道:“阿兄這是做什么?” 桓猊挑眉道:“搜人?!?/br> 他環(huán)視周遭,打量屋內(nèi)陳設(shè),古董瓷器皆是上品,可看出這間屋主人的用心,目光落到眼前桓琨臉上,“不過搜個人,看看都不行?” 他要搜人,別說是桓琨的女人,找不到,闖進皇宮,誰也攔不住他,桓琨深知這點,卻沒有相讓的打算,疑惑問,“阿兄究竟要搜什么人,值得您親自上陣?” “一個要犯,跟刺客一伙兒的,若讓她跑出來,”桓猊狹眼微瞇,頗有意味深長之意,“若叫她逃了,豈不滅我都督的威風(fēng),阿弟放心便罷,此人逃不出我手心。” 桓琨眉目微繃,目光落到他手上,面露出關(guān)切之色,,“阿兄手上怎么了?” 桓猊撫了撫缺口,“無妨,叫一只小野貓咬的,這些個畜生野性大,調(diào)教以兩日,乖順許多了?!?/br> 桓琨臉上流露些詫異,“還以為阿兄會將它宰了烤rou,卻是還留著?!?/br> 桓猊掀唇冷笑,“不止要宰了烤了,還要扒了她一身皮,”說著笑意又變得玩味,“但就這么殺了,豈不無聊,自然是要將這小東西馴服乖了,懂得乖乖湊上來,再一箭射了她腦袋……” 話罷,不耐煩桓琨故意拖延,他朝前邁一步上去。 男人高挺的鼻梁幾乎與青紗帳面相觸,幽黑的眼睛望進來。 里頭似有雙杏眼怯怯顫顫,心驚膽戰(zhàn)的憋著氣。 不覺手扶腰間佩劍,桓猊猛的掀翻垂落的紗帳,同時抽出佩劍,正欲刺進去。 桓琨驚道:“阿兄切莫!”不由上前阻截,卻還是晚了一步。 紗帳被一劍切成半截,刀光朝地直落而下,紗帳輕悠悠墜在了地上,彌散出一股淡淡的異香。 一團血跡慢慢暈出來,一只小灰鼠被劍刺中奄奄一息,桓琨面上不顯,眉心卻輕輕一松。 桓猊目光掠過他面上一瞬,瞧見地上的灰鼠死尸,夾住眉頭,顯然是嫌棄的,劍也沒收回鞘,直接轉(zhuǎn)身扔給了衛(wèi)典丹。 接著大刀闊斧走了出去,衛(wèi)典丹雙手捧劍,追上去問,“主公,犯人如何是好?” “找到了,”桓猊的聲音傳來,仿佛裹了一股煞意,“就地誅殺?!?/br> 聲音一字不落傳到屋內(nèi),有肅殺之氣,阿虎心里一驚,低聲道:“大郎這是……” 桓琨擺擺手,眉梢舒展,淡聲安撫道:“試探而已,這回過去,約莫是確定了?!?/br> 婢女進來收拾,霍娘在里間一點動靜皆無。 阿虎心想小娘子倒是心大,剛才發(fā)生那樣的驚動,都未見她醒來一下。轉(zhuǎn)念一想,或許人早醒了,那樣的境地下,一聲兒也沒吱,阿虎倒對生出些佩服。 屋子里都收拾好了,婢女魚貫而出,桓琨目光掠過地面上可疑的水漬,又轉(zhuǎn)向里間,紗帳被截斷了大半,床上旖旎曼妙的情形露出來。 霍娘闔眼靜靜臥睡,錦被微微拱起堆疊在一旁,鬢發(fā)散亂,頰邊帶著微微的水漬,像是細密的汗珠,蒸得臉兒微紅,嘴唇微微嘟著,極是惹人愛。 桓琨目光不覺一深,叫阿虎出去,隨后站起身,無聲往里走去。 床上似有微動,桓琨長指拂開殘缺的紗帳,接著手往里面探去,卻并不碰霍娘身上分毫,而是朝著堆疊拱起來的錦被。 “藏了這么久,不怕悶?” 桓琨正欲掀開被角,一看究竟,被子忽然被人先揭下來,露出一張憋得通紅的小臉,目光卻極清,玉石般透亮,抬著濃翹的長睫,朝他怯怯睇來。 四目相對,二人皆是沒料到,一時不由都愣了一下。 …… 另外一邊,搜查完畢,沒有在驛館找到人,衛(wèi)典丹說人不在驛館,也逃不出附近,很快就有結(jié)果,桓猊冷冷橫他一眼,頗有不成器之恨,“往外找什么找,人就在里頭,偏你蠢笨,回健康前,再尋不出結(jié)果,螭吻那正缺個看守下人?!?/br> 衛(wèi)典丹連聲喏喏 “剛才瞧仔細了?”桓猊又問。 “屬下瞧的是仔仔細細,煙塵都不敢落,屋里沒藏人,倒是見二郎難得變了臉色,為了這個小妓子,著實費心了?!?/br> “叫你看了?”桓猊嘴上這么說,想到剛才桓琨護那小妓子的樣子,鄙嗤了聲,“沒出息的玩意兒?!?/br> 罵的是誰不言而喻,衛(wèi)典丹當沒聽見堂堂的江左丞相被罵了,含笑道:“能叫二郎如此費心的,世間又有幾個,想來身份是沒錯,從此以往,主公不必再多慮了?!?/br> 既然人已找到,不愁法子除掉,桓猊自是出了一口氣,但心上仍壓著塊石頭,左右不舒坦,搬來公文要批,沒一會兒丟了筆。 墨汁濺在雪白的宣紙上,衛(wèi)典丹瞧得心驚,桓猊忽然問道:“那小子怎么樣?” 衛(wèi)典丹立即回道:“得了主公的差遣,哪能不盡心辦事,據(jù)探子回稟,劉鎮(zhèn)邪已經(jīng)將五虎山的土匪收拾妥當,又從民間招募一批流民,兩撥人放在一起訓(xùn)著,假以時日,定能為主公效力?!?/br> 當初能成功殺上五虎山,劉鎮(zhèn)邪功不可沒,但桓猊這趟回京,沒帶著他,而是讓他去教訓(xùn)這群土匪。 五虎山土匪雖有攪民之亂,戰(zhàn)場上殺敵要的就是這樣戰(zhàn)斗兇狠的,不過流民土匪大多兇殘,心中毫無人道,這些人聽命于自己,還需要馴化,桓猊自己并不出面,他看人的眼光準,知道劉鎮(zhèn)邪能辦好此事,這才將此事交給他辦。 但頗有些意外的是,劉鎮(zhèn)邪馴化土匪外,還招募流民。 其實不止是五虎山的土匪,也不止在廬江,在六州范圍內(nèi)暗中招募流民,為自己效力,但為避免引來朝中各方的猜忌,桓猊行事嚴謹,不曾透露給任何人。 劉鎮(zhèn)邪招募流民此舉,除去消息過分靈通之外,也有正好中他下懷。 手里有如此貼心的屬下,桓猊一哂,抬眼瞧了瞧一旁的衛(wèi)典丹,對方被他掃了一眼,心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桓猊往后一仰,靠著椅背哂笑,“人啊,莫要太聰明?!?/br> 衛(wèi)典丹以為在說自個兒,忙道:“屬下一點都不聰明。” “知道就好。”桓猊瞥他一眼,轉(zhuǎn)眼收起笑來,變了一副冷臉,“數(shù)數(shù)你這幾日,差事辦砸多少件,連個人都搜不出,要你何用?” “主公息怒?!毙l(wèi)典丹一臉委屈遞上茶,桓猊本是不欲去接,腦中不由得浮過那小娘子有幾回這般委屈瞧著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現(xiàn)在倒逃得無影無蹤了!能耐得她! 桓猊繃著臉接了茶,咕嚕喝了兩口,喉嚨滾動,心里本就有異,喝了茶后,一股邪火騰地從腹下燃起來。 衛(wèi)典丹瞧出幾分不對勁,就叫幾個婢女上來收拾,倏地,其中一人就被桓猊扯到懷里來,桓猊喘息劇烈,面紅耳赤,捏起懷中美麗婢女的下巴,指節(jié)捏得泛白,他眼神幽黑滲人,婢女顫聲道,“主公。” 桓猊猛地推開她,閉眼揉眉,“叫大夫過來。” 以為是茶水壞了,程大夫診脈后卻說中了一種毒,叫合歡香,所用者多是內(nèi)宅妓館的女人,可以說是一種專門針對男人的春藥。 用法幽深曲折,女人在自己衣上熏此香,男人嗅到后并不會生情欲,但若是身上沾了水,情欲就被慢慢勾起來。 合歡香的毒性要看人,若是心中本無一絲情意的男人嗅了,便不會動欲生情。 但若心底本就生了情,合歡香便是世間最烈的春藥。 它會先勾起人心中的情絲,繼而生欲,一發(fā)不可收。 桓猊喝茶后面色赤紅,情欲暴動,分明是動情之征兆。 程大夫是個年輕人,倒機靈,知此事讓桓猊知道,說不定會遷怒他人,解毒后,私下里與衛(wèi)典丹講清楚,既有衛(wèi)大人打哈哈,桓猊便不會怪罪下來。 衛(wèi)典丹好奇問道:“若是毒沒解呢?” “長期服用,任憑是鋼鐵澆灌的兒郎,也會完全被情欲cao控,成為與之歡好女人的傀儡?!?/br> 送走程大夫后,衛(wèi)典丹回頭,乍然見桓猊站在廊下,簡直嚇了一跳,臉都白了一截。 “程大夫跟你悄悄說了什么?” 衛(wèi)典丹忙說程大夫臨走前,特地囑咐湯藥一日三服,四天方止。 桓猊眼微瞇,深看他一眼。 這一眼看得衛(wèi)典丹頗有壓力,后背冷汗涔涔,就快要兜不住,桓猊旋又收回目光,撫了撫手掌上結(jié)疤的缺口,眉眼壓低,沉聲道:“今晚的事,一個字不許傳出去!” 他中春藥之事太過荒唐,對外只說是寵了幾個貌美婢女,夜里才鬧出動靜。 下藥之人不難查,今日桓猊去了哪些地方,碰了誰人的衣袍,或從何處嗅到一股怪異的香味,正是在桓琨的院子,那個叫霍娘的妓子。 桓猊皺眉,像聽到什么荒唐事兒,旋又笑了笑,冷聲道:“也罷,闖了什么禍事,有他擔(dān)著,犯我什么事?!?/br> 衛(wèi)典丹擔(dān)憂道:“二郎那邊……” “無事,這點小伎倆,瞞不過他的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