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滿意
第二章 滿意
剛剛沒了天光的時候,陸勤書、陸勉書約好了似的,前后腳回來了。 陸勤書是長兄,二十有一了,陸勉書是次子,差他兩歲,二人都在漸漸接手家里的生意。陸勤書管理家里的進出口貿(mào)易,八條商船都聽他的指揮。陸勉書經(jīng)營父親的施安百貨,手底下快千人靠他吃飯。一個時常要跟船出港,一個天天應(yīng)酬不斷,很難得他們回來吃一頓飯。 “都看在我們婉婉的面子上,不然哪里得見兩位小陸總,”母親跟陸知婉抱怨道,“一個兩個好忙的嘞?!?/br> “要是姆媽想我們兩個,您跟阿爸知會一聲好了,把商場和碼頭的活兒都推給婉婉做,我和阿哥天天陪您,你去打牌都跟著。”陸勉書打趣道。 “我才不要?!标懼駴]心思搭腔逗趣,她今天回來,要貼著父親坐的,傅辭修是遠客,也應(yīng)當(dāng)坐上席。于是她和傅辭修面對面地坐著。 陸知婉想:她不喜歡他,絕不是因為她偷窺被他瞧見了,她就是不喜歡他,她不喜歡得堂堂正正的,心虛什么? 可她抬頭看他一眼,又心虛地低了下來。萬望他不要跟阿爸說這事,不然免不了被扣零花錢的。 “婉婉,”父親突然叫她,“你兩個阿哥還忙著生意上的事,你姆媽也約了方太太去打牌,辭修剛剛來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要找一處街面,租了好開店。你明天沒有課,帶他到處逛逛去?!?/br> “我不要去,我也沒空的,”陸知婉推脫道,“傅先生上海有朋友的,哪輪得到我陪他逛街呀。再說了,男女授受不親的……” “從前跳交際舞的時候你怎么不說授受不親?”母親也不向著她,“你不是最愛追時髦嗎,現(xiàn)在時興帶男伴的。” “我不要?!彼餍圆恢v道理,耍起小性子來。 傅辭修朝她似笑非笑地抬了抬下巴,跟陸敬康說:“如果婉婉實在沒時間,也無妨的,我自己去找就好了?!?/br> 陸知婉一驚,她剛剛才想著要傅辭修不跟阿爸告狀,現(xiàn)在可不好招惹他。 “我推掉就好了,也沒事的。”陸知婉連忙又把事應(yīng)了下來。 第二天,陸知婉久違地起了個大早,她下到樓下去,傅辭修已經(jīng)在吃早飯了。姆媽阿爸還沒醒,陸勤書、陸勉書早就一個往碼頭,一個往商店去了。 她想盡力避免跟傅辭修獨處的,可她都下了樓梯了,只好硬著頭皮在他對面坐下。 很快,陸知婉的注意力便不在傅辭修身上了。其實也不過是日常的粥點、包子什么的,但她昨天心事重重的就沒怎么吃,肚子早餓了,做夢都夢到吃大餐呢。 傅辭修不動聲色吃著自己碗里的粥,注意力全在陸知婉身上。她的黑色長發(fā)披在肩膀上,嬰兒肥未消,有著白嫩纖巧像是抖掉了椰蓉的糯米糍一般的圓臉,她的嘴小而厚,大口大口吃著包子。許是因為她的小嘴,大口的動作不顯得兇惡,反而可愛。 看得出來,她的眉毛原來是淡的,想是她自作主張用碳粉畫得又細又長。那雙碧清靈透的一雙杏眼,時不時要瞥過他。又像是為了揀選下一個入口的包子,不小心瞥到的他。 她今天穿了件湖色絲絨長裙,衣料收腰,貼身裹著她。她很瘦,看著格外單薄,若不是她的嘴上現(xiàn)在油亮亮的泛著光,應(yīng)當(dāng)會讓人生出楚楚可憐的情緒的。 “你想去哪里逛?”陸知婉拿筷子的手終于歇了下來,嘴巴也有空了,她問他。 “去你平時去的地方就好了?!备缔o修像是早想好了說辭。 “我平時愛去霞飛路逛,只是那邊鋪子都要緊,你沒有鈔票,不好弄到的呀?!?/br> 陸知婉不曉得內(nèi)情,只當(dāng)他是家道中落,前來投奔她阿爸的。不喜歡歸不喜歡,她說話還是為他考慮了一些。 “鈔票我有的是。”傅辭修好像很不在意。 陸知婉當(dāng)他是要面子,也不點破他,帶他去霞飛路逛了一圈。給他介紹了自己常去的咖啡廳和餐廳,也隨口幫他問了有沒有鋪子出租或是要賣的。傅辭修雖沒點明,但不是說這個店面不夠大,就是那個店面太偏了,一天下來也沒有找到合適的。 陸知婉因此心里頭也有不快,他沒有鈔票又要面子,辛苦她跑了一天,腳跟都要磨壞了,還是毫無收獲。 兩個人回到家里時,剛剛過晚飯的時間。張媽見陸知婉回來了,跟她說老爺在書房等著她與傅先生。 “你沒有找到合適的地址,不能怪我的哦,是你都不喜歡的。”陸知婉聽到張媽這樣說,心里不自覺緊張,跟傅辭修一邊推脫責(zé)任一邊囑咐道。 “婉婉連介紹帶打聽,陪我走了一整天,我怎會怪你?”傅辭修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 “那你也沒有不滿意的地方是伐?”陸知婉希望他能聽懂她的暗示,不要在阿爸面前說她的壞話。 “今天一天下來,我對你最是滿意。”傅辭修又補了一句。 陸知婉聽著總覺得奇怪,像是被吃了豆腐似的渾身不自在,又挑不出他的毛病來。 陸知婉心里頭不爽快,蹬著高跟鞋走到二樓,她刻意走得很快,想甩下傅辭修。不想傅辭修神色自若地跟在她身后。 她自己出不著氣,更加不爽傅辭修了。傅辭修倒是一頭霧水,怎么陸知婉走著走著自己生起氣來。 陸知婉敲了敲門,也不等應(yīng)聲,推開門便進去了,自顧自地坐在沙發(fā)上。陸敬康習(xí)慣了,叫傅辭修也坐。 “今天怎么樣?婉婉沒有跟你耍小姐脾氣吧?”陸敬康很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 “婉婉很盡心了,只是我還尚未找到合適的鋪子?!?/br> “讓她再多帶你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好了,反正她放學(xué)早,不礙的。你多看看,總能找到的?!标懢纯淀樦捒诒憬印?/br> “不要,我還有功課要做呢,”陸知婉憋了一天的火了,見到父親,當(dāng)然要好好撒撒嬌,“再說了,被唐紀(jì)清看到了,要誤會的?!?/br> “你姆媽跟你胡鬧我不管,我可不認(rèn)這位唐家公子!” 父親的話重了些,陸知婉抽了抽鼻子,不知嘴里恨恨地說了一句什么,跑出書房回房間去了。 傅辭修等陸敬康平靜了一些,才問:“唐紀(jì)清是?”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把她迷了魂……你伯母也跟她瞎胡鬧。” 陸敬康為這事頭疼很久了,唐紀(jì)清父親雖然是軍政府的,但不過是個內(nèi)務(wù)部的常務(wù)次長,家底還薄,要是嫁過去了,不知道要娘家補貼多少。 若只是窮也罷,陸敬康見過唐紀(jì)清父親幾面,唐父很喜歡鋪張,特別要面子,家里入不敷出還娶了三房姨太太,陸敬康對整個唐家印象都不是很好。 “沒事的伯父,婉婉不會嫁他的。”傅辭修說。 陸敬康只當(dāng)他是安慰自己,又嘆了一口氣。 傅辭修暗暗在心中記下了這個名字, 唐紀(jì)清。 ----- 以下是繁體 ----- 剛剛沒了天光的時候,陸勤書、陸勉書約好了似的,前後腳回來了。 陸勤書是長兄,二十有壹了,陸勉書是次子,差他兩歲,二人都在漸漸接手家裏的生意。陸勤書管理家裏的進出口貿(mào)易,八條商船都聽他的指揮。陸勉書經(jīng)營父親的施安百貨,手底下快千人靠他吃飯。壹個時常要跟船出港,壹個天天應(yīng)酬不斷,很難得他們回來吃壹頓飯。 “都看在我們婉婉的面子上,不然哪裏得見兩位小陸總,”母親跟陸知婉抱怨道,“壹個兩個好忙的嘞?!?/br> “要是姆媽想我們兩個,您跟阿爸知會壹聲好了,把商場和碼頭的活兒都推給婉婉做,我和阿哥天天陪您,妳去打牌都跟著。”陸勉書打趣道。 “我才不要?!标懼駴]心思搭腔逗趣,她今天回來,要貼著父親坐的,傅辭修是遠客,也應(yīng)當(dāng)坐上席。於是她和傅辭修面對面地坐著。 陸知婉想:她不喜歡他,絕不是因為她偷窺被他瞧見了,她就是不喜歡他,她不喜歡得堂堂正正的,心虛什麼? 可她擡頭看他壹眼,又心虛地低了下來。萬望他不要跟阿爸說這事,不然免不了被扣零花錢的。 “婉婉,”父親突然叫她,“妳兩個阿哥還忙著生意上的事,妳姆媽也約了方太太去打牌,辭修剛剛來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要找壹處街面,租了好開店。妳明天沒有課,帶他到處逛逛去?!?/br> “我不要去,我也沒空的,”陸知婉推脫道,“傅先生上海有朋友的,哪輪得到我陪他逛街呀。再說了,男女授受不親的……” “從前跳交際舞的時候妳怎麼不說授受不親?”母親也不向著她,“妳不是最愛追時髦嗎,現(xiàn)在時興帶男伴的?!?/br> “我不要?!彼餍圆恢v道理,耍起小性子來。 傅辭修朝她似笑非笑地擡了擡下巴,跟陸敬康說:“如果婉婉實在沒時間,也無妨的,我自己去找就好了?!?/br> 陸知婉壹驚,她剛剛才想著要傅辭修不跟阿爸告狀,現(xiàn)在可不好招惹他。 “我推掉就好了,也沒事的?!标懼襁B忙又把事應(yīng)了下來。 第二天,陸知婉久違地起了個大早,她下到樓下去,傅辭修已經(jīng)在吃早飯了。姆媽阿爸還沒醒,陸勤書、陸勉書早就壹個往碼頭,壹個往商店去了。 她想盡力避免跟傅辭修獨處的,可她都下了樓梯了,只好硬著頭皮在他對面坐下。 很快,陸知婉的註意力便不在傅辭修身上了。其實也不過是日常的粥點、包子什麼的,但她昨天心事重重的就沒怎麼吃,肚子早餓了,做夢都夢到吃大餐呢。 傅辭修不動聲色吃著自己碗裏的粥,註意力全在陸知婉身上。她的黑色長發(fā)披在肩膀上,嬰兒肥未消,有著白嫩纖巧像是抖掉了椰蓉的糯米糍壹般的圓臉,她的嘴小而厚,大口大口吃著包子。許是因為她的小嘴,大口的動作不顯得兇惡,反而可愛。 看得出來,她的眉毛原來是淡的,想是她自作主張用碳粉畫得又細又長。那雙碧清靈透的壹雙杏眼,時不時要瞥過他。又像是為了揀選下壹個入口的包子,不小心瞥到的他。 她今天穿了件湖色絲絨長裙,衣料收腰,貼身裹著她。她很瘦,看著格外單薄,若不是她的嘴上現(xiàn)在油亮亮的泛著光,應(yīng)當(dāng)會讓人生出楚楚可憐的情緒的。 “妳想去哪裏逛?”陸知婉拿筷子的手終於歇了下來,嘴巴也有空了,她問他。 “去妳平時去的地方就好了?!备缔o修像是早想好了說辭。 “我平時愛去霞飛路逛,只是那邊鋪子都要緊,妳沒有鈔票,不好弄到的呀?!?/br> 陸知婉不曉得內(nèi)情,只當(dāng)他是家道中落,前來投奔她阿爸的。不喜歡歸不喜歡,她說話還是為他考慮了壹些。 “鈔票我有的是?!备缔o修好像很不在意。 陸知婉當(dāng)他是要面子,也不點破他,帶他去霞飛路逛了壹圈。給他介紹了自己常去的咖啡廳和餐廳,也隨口幫他問了有沒有鋪子出租或是要賣的。傅辭修雖沒點明,但不是說這個店面不夠大,就是那個店面太偏了,壹天下來也沒有找到合適的。 陸知婉因此心裏頭也有不快,他沒有鈔票又要面子,辛苦她跑了壹天,腳跟都要磨壞了,還是毫無收獲。 兩個人回到家裏時,剛剛過晚飯的時間。張媽見陸知婉回來了,跟她說老爺在書房等著她與傅先生。 “妳沒有找到合適的地址,不能怪我的哦,是妳都不喜歡的?!标懼衤牭綇垕屵@樣說,心裏不自覺緊張,跟傅辭修壹邊推脫責(zé)任壹邊囑咐道。 “婉婉連介紹帶打聽,陪我走了壹整天,我怎會怪妳?”傅辭修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 “那妳也沒有不滿意的地方是伐?”陸知婉希望他能聽懂她的暗示,不要在阿爸面前說她的壞話。 “今天壹天下來,我對妳最是滿意?!备缔o修又補了壹句。 陸知婉聽著總覺得奇怪,像是被吃了豆腐似的渾身不自在,又挑不出他的毛病來。 陸知婉心裏頭不爽快,蹬著高跟鞋走到二樓,她刻意走得很快,想甩下傅辭修。不想傅辭修神色自若地跟在她身後。 她自己出不著氣,更加不爽傅辭修了。傅辭修倒是壹頭霧水,怎麼陸知婉走著走著自己生起氣來。 陸知婉敲了敲門,也不等應(yīng)聲,推開門便進去了,自顧自地坐在沙發(fā)上。陸敬康習(xí)慣了,叫傅辭修也坐。 “今天怎麼樣?婉婉沒有跟妳耍小姐脾氣吧?”陸敬康很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 “婉婉很盡心了,只是我還尚未找到合適的鋪子。” “讓她再多帶妳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好了,反正她放學(xué)早,不礙的。妳多看看,總能找到的?!标懢纯淀樦捒诒憬印?/br> “不要,我還有功課要做呢,”陸知婉憋了壹天的火了,見到父親,當(dāng)然要好好撒撒嬌,“再說了,被唐紀(jì)清看到了,要誤會的。” “妳姆媽跟妳胡鬧我不管,我可不認(rèn)這位唐家公子!” 父親的話重了些,陸知婉抽了抽鼻子,不知嘴裏恨恨地說了壹句什麼,跑出書房回房間去了。 傅辭修等陸敬康平靜了壹些,才問:“唐紀(jì)清是?”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把她迷了魂……妳伯母也跟她瞎胡鬧。” 陸敬康為這事頭疼很久了,唐紀(jì)清父親雖然是軍政府的,但不過是個內(nèi)務(wù)部的常務(wù)次長,家底還薄,要是嫁過去了,不知道要娘家補貼多少。 若只是窮也罷,陸敬康見過唐紀(jì)清父親幾面,唐父很喜歡鋪張,特別要面子,家裏入不敷出還娶了三房姨太太,陸敬康對整個唐家印象都不是很好。 “沒事的伯父,婉婉不會嫁他的。”傅辭修說。 陸敬康只當(dāng)他是安慰自己,又嘆了壹口氣。 傅辭修暗暗在心中記下了這個名字, 唐紀(j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