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殺意
12.殺意
“啊,真沒想到,有生之年,你居然還能回來。” 希溫聽出了譏諷之意,卻并不在意,自己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面前的小碟子上擺著爬滿昆蟲的腐爛rou類,茶杯里的液體殷紅如血,他優(yōu)雅地拿調(diào)羹舀出了一只眼球。 他所在的房間空間極大,只有圓桌中心油脂做的蠟燭散發(fā)出昏黃的蠟燭,不過在深淵里,這油脂的來歷就有點耐人尋味。 明面上的人——不,是惡魔,只有希溫一位,其他位置上的惡魔都藏身于黑暗之中,他們的臉和身形都模糊不清,沉默如石頭,仿佛創(chuàng)世之初就已經(jīng)存在。 還是同一個聲音:“人界不是很精彩么?領主集會……哈!你也配?” 希溫放下調(diào)羹,幾滴血一樣的液體灑在了桌上:“你怎么那么煩啊?!?/br> 他瞇起眼睛,瞳孔如獸類,長指甲扣著桌面,美中帶了幾分肅殺:“還是閉嘴吧?!?/br> 那人的聲音倏忽停下了。 他是一只公爵級別的惡魔,在希溫被流言困在人界后,常以領主自居,這也是他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他不曾見過希溫——盡管在他出生前,希溫就已經(jīng)是領主了。 不過,魅魔領主?任誰都會笑掉大牙吧! 當然,他為此付出了代價。 他想要說話,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下嘴唇被黏在了一起。 無論如何努力,都只能發(fā)出“嗚嗚嗚嗚”的聲音。 希溫還是嫌他煩,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去死吧。” 對待這種家伙,連修辭都懶得用。 惡魔公爵一臉錯愕,他的身體突然像氣球一樣鼓脹,越來越大,皮膚被延展撕開,變成半透明的塑料一般的東西,能看到身體內(nèi)部同樣不堪重負的內(nèi)臟。 他漲紅了臉,表情扭曲,但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徒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希溫的衣襟,但對方甚至吝嗇于一個眼神,那只伸到半空中的手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腐爛,皮rou淅淅瀝瀝地掉下來,露出雪白的骨頭,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公爵的身體炸開了。 被吹鼓的氣球終于到了臨界點,內(nèi)臟和骨骼的碎片四散,希溫往過挪了挪,血點剛好在他鞋前兩寸的地方,在地板和墻壁上留下濺射狀的污漬,而在這骯臟的血rou之上,植物生長,開出艷麗的花。 希溫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說正事?!?/br> “魅魔去哪里了?”他托著腮幫子,不著聲色地看著某處。 黑暗中傳來的嘶啞嗓音:“您指的是魅魔公爵,復刻之欲?” 世界上有很多魅魔,但大人指示的肯定不是什么無名之輩。 “啊沒錯,他的真名是什么?”希溫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到深淵,當然,就算是他還在任的時候,也不會記得一個普通公爵的名稱。 “米卡達?!?/br> 希溫摸著自己的犄角末端:“他現(xiàn)在在哪里?”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在民間傳說中他被認作魅魔——說的還挺像那么一回事,甚至模糊了他本身的意志,如果是米卡達故意為之…… 他勾起唇角,殺意流轉(zhuǎn),閹了他比較好吧? 圓桌上的惡魔們沉默了。 希溫也并不著急,他舀著杯子里的眼球,用調(diào)羹碾碎它,半透明的糊狀物體夾雜著血絲,混進殷紅的液體間。 黑暗中傳來烏鴉的叫聲。 手持權杖的惡魔從黑暗中顯露身形,他面色蒼白且表情陰郁,帶著生有荊棘的眼罩,X形的巨大傷疤貫穿全臉,權杖上棲息著一只紅眼的純黑烏鴉。 “報死鳥?” “是的,”說話的是那只烏鴉,“復刻之欲已經(jīng)死了?!?/br> “什么時候?” “十多年前,和山惡魔、憂郁的鏡子一起被教廷所殺。” 時間對的上。 希溫那時也在人界,當然,那時候很多惡魔都活躍在人界——不過魅魔的種族特性確實很讓人討厭,被集火殺掉也不算什么很奇怪的事情。魅魔公爵死掉后,大多數(shù)人應該并不知道這個消息,傳說中還有魅魔的一席之地,對語言極其敏感的他就被扭曲成了魅魔的替代形象,他就像魅魔一樣,潛藏在酒館妓院,誘惑過往的行人。 原來是這樣。 希溫心下了然,不再追究魅魔的具體死因,輕叩桌面:“那么,諸位,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紅眼烏鴉:“你在人界獲得的消息?” 希溫點頭。 “我想先聽好消息,”烏鴉環(huán)顧四周,“各位沒有意見吧?” 黑暗中傳來嘈雜的響動。 “好消息,好消息!” “連通兩界的通道被打開了。” “??!??!”烏鴉怪模怪樣地叫了兩聲,“血脈在呼喚,貝利爾被召喚,領主們也要蘇醒,深淵馬上就要誕生新的稱號了!” 烏鴉從茶杯中啄出那顆眼球,一口吞下。 相對于烏鴉,希溫淡然很多:“是的,魔女和巫術的力量也在增強?!?/br> “壞消息是什么?”黑暗中傳來另外的聲音。 “獻祭開始了?!?/br> 眼球碎片從烏鴉嘴邊滑落,咕咚一聲掉進杯子里,良久之后,它才出聲:“那可真是一個壞消息?!?/br> 又一只惡魔從黑暗中顯形,她打扮的雍容華貴,沒有頭發(fā),只有滿頭蠕動的蛇,兩只手腕各掛了七八只鐲子,黃金和寶石閃閃發(fā)光:“為什么這么突然?” 烏鴉:“也許是東方領主的崩潰?!?/br> 希溫有點好奇:“你是?” 看位階好像不低,不過自己的印象當中并沒有這號人。 烏鴉搶先回答:“蛇發(fā)女妖黛絲,最近剛晉升的公爵?!?/br> 血紅的眼睛劃過女人,烏鴉轉(zhuǎn)過頭:“不過實力墊底就是了,連封地都沒有?!?/br> “你!”黛絲被戳到痛楚,鐲子開始活動——原來那是銜尾蛇,蛇吐出尾巴,朝烏鴉爬去。 “怎么?”烏鴉渾身的羽毛炸起,“還不許我說了?自己實力怎么樣沒點逼數(shù)嗎?” 一鳥一蛇打起來,雞飛狗跳。 “安靜?!?/br> 兩人這才收斂一些。 “討論一下獻祭的事情吧?!?/br> 聽聞這個話題,在坐的所有惡魔都有所收斂,氣氛變得凝重,這種場合是不需要什么光明的,干脆連昏黃的蠟燭也沒了,黑暗籠罩了圓桌。 “東方領主的崩潰,是什么意思?” “混亂愚目的神戰(zhàn)敗了,那個世界從根本上顛覆了?!?/br> “但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盲目神曾經(jīng)確立的秩序從頭到尾全部崩壞了,她曾經(jīng)掌握著的一切都變成了污染,污染中誕生了無序和混亂,凡人的目光不能洞察真實,他們把污穢當做神明,為不祥之物獻上血rou的祭品?!?/br> “區(qū)區(qū)一個神的隕落……?” “她不僅僅是神,在她還擁有位格時,還象征著秩序和統(tǒng)治,但人皇驅(qū)逐了她和她的所有眷屬,在神的尸體上建造了只屬于人的世界,那些失去了主人的眷屬涌入了不屬于他們的世界,帶來了蓬勃的力量也帶來了污染?!?/br> “我知道,但即便我們什么也不做,世界也不會崩潰,我們所在的世界,無論從位格還是容量上,都不會輸給愚目神吧?” “的確不會,”希溫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但是,在座的各位,告訴我,你們有多大的把握能夠獨善其身,全身而退?” 沉默。 沒有人知道愚目神的污染究竟是什么樣,擁有預判能力的惡魔或者星相魔女在很早以前的大戰(zhàn)中幾乎被屠戮殆盡,針對異界污染需要的高階預言者更是如此,還活躍在現(xiàn)世的恐怕就只有席茲。 不過席茲…… 黑暗掩飾了惡魔們一言難盡的表情。 從歸類上來看,席茲、利維坦這些家伙不屬于深淵,是更加原始的古神,他們不一定擅長戰(zhàn)斗,但絕對脾氣古怪,不可能用暴力屈服。 尤其是這種大型預言術的展開,光是前期的準備工作就可能持續(xù)好幾年,席茲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了污染本身,我更加擔心,教廷的獻祭可能增強污染的影響力?!?/br> “污穢中將誕生更加混亂的東西?!?/br> “是的?!?/br> 黑暗籠罩了圓桌,惡魔的竊竊私語也隱沒了。 當惡魔正在進行會議的時候,莎琳正好行走在陽光下。 身上幾乎沒留下什么傷口,手腕上倒是有幾條抓傷,不過很快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一定要說的話…… 只有那個不可描述的隱私部位有點不舒服。 啊。想到這一點臉上飛起紅霞。 “喂,”忽然有人叫住莎琳,“站住?!?/br> 陰影從頭上飛過。 “是你啊?!鄙胀笱錾?,金發(fā)鋪散開,在光下有金屬般的質(zhì)感,她倒著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貝拉蕾?” 回應她的是擦身而過的佩劍。 她迅速一轉(zhuǎn)身,長發(fā)甩出弧光,那把裝飾精美的佩劍插在地縫里,悠長地顫動。 貝拉蕾本來長得并不難看,皮膚經(jīng)過精致的保養(yǎng),水潤光澤,白里透紅,豐滿的嘴唇玫瑰般艷麗,發(fā)型更是一絲不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顴骨高起半分,硬生生擠出了吊梢眼,多了幾分戾氣。 莎琳并不想惹事:“我馬上就離開這里?!?/br> 但在她眼里情況有所不同。 面前的金發(fā)女人衣冠不整,面帶紅暈,比前幾天多出幾分艷色,又是白天,看著就像是剛剛進行完不可描述的運動。 貝拉蕾怒火攻心:“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啊真是。她看著也是名門之后,為什么能干出這么粗魯?shù)氖虑榘。「鶕?jù)史詩,這種打手的工作不應該派手下來嘛,親自出手這算什么啊。 就算如此,莎琳還是想爭取一下:“非常抱歉(其實我并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我只是一個過路人,希望您能讓我離開?!?/br> 看到莎琳的示弱,貝拉蕾臉上的肌rou開始扭曲,露出更加瘋狂的表情:“去死吧!” 殺意如有實體。 莎琳攥緊了法杖。 從之前交手的結果來看,如果不用希溫的能力,她其實不怎么打得過貝拉蕾,特別是這種突擊戰(zhàn),沒有詠唱布陣的時間,一旦被近身,幾乎沒有還手余地。 但貝拉蕾突然捂住臉,發(fā)出高亢嘹亮的尖叫。 聲音突然低沉下去,變得哀怨:“希溫!我的愛人,你在哪里?” 哭腔配上尖銳的嗓音,極具殺傷力。 愛人是什么鬼啊,莎琳覺得貝拉蕾的精神狀況不太對,和前幾次簡直判若兩人,再退一步說,希溫是驚花語也好,魅魔也好,位至領主,肯定不可能給出這么重要的承諾。 再說,惡魔是很喜歡愚弄人,但也不意味著他們吃飽了撐著沒事干,貝拉蕾多半為了自己的目的和希溫進行了交易,結果被搞成了這樣…… 莎琳居然有點同情她。 她小心地走遠了一些:“你先冷靜一下?!?/br> 貝拉蕾踉蹌兩步。 “我哭了,”她移開手掌,眼球里布滿血絲,“我裝的?!?/br> 高亢的笑聲撕裂空氣,驚飛遠處的鴿子。 ————分割線———— 席茲是之前出現(xiàn)的紫云英身邊的那個家伙,盲目神是俺寫的另一個故事里的西王母,但她在這里戲份很少,出于作者本人的惡趣味客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