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份禮物

    碩大的月高掛天際，邊緣細微的缺角，被一絲不明顯的幽綠補足，滿溢的澄黃里看上去總有些妖異，

    邪月，

    她盯著看了一會，在這里的第一百二十個月相，如此月色偶爾也會出現(xiàn)，并不算太怪異，但今晚，心中卻莫名有些感知，似乎會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事發(fā)生。

    大概是這里的一切都太單一了，稍稍出現(xiàn)點什么，都能算得上不同尋常，如同自己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人偷偷跟住的那夜，似乎也有這樣一輪月。

    漫游依舊漫無目的，廣衾無垠的地方，她不是很在乎方向，時間在這里也沒有意義，有時一眨眼便是幾次日升月落，青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地平線上的光源，

    火堆升起，見她還在凝視，他決定踱到水邊逛逛，沿著這條河緩緩浪蕩了幾個月相，水很淺，但看不見對岸，河面太過寬廣。

    不知過了多久，發(fā)呆的她被一陣奔跑動靜拉回注意，

    青年的身高與初時沒有太多變化，只是矯健的肌rou和骨骼更為發(fā)達，那每一步跨越都和飛一樣，其實他可以完全寂靜的瞬移，會這樣大動靜，大概正是為了引自己注意，她有些好笑，一雙大手猛湊到眼底，原以為見多識廣，然那條巴掌大的黑色東西依舊成功令她征了征，

    他扯開嘴笑了，終于得意滿面。

    青年掌中竟是一條五爪黑龍，通身黑甲反著淡淡幽光，但真正令人驚訝的是，怪異的小家伙卻不知該被歸為活物還是死物，雖然小小的鼻尖還噴著氣，卻沒有分毫鮮活氣息，甚至，軀殼看上去精細的像是精心雕琢，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神獸，還真是特別。

    它似乎受了傷，一只后爪無力地垂著，角度怪異，紫色液體滲在掌心，該是它的血。

    漫游開始不久，她便發(fā)現(xiàn)這片地域的奇特，或者是說危險之處，這里的任何東西，對于天地人三界生靈來說，都有破壞性，脆弱的普通人會被一根樹枝劃破手指，天界或是地府的生靈卻因著能力強大而不會被同樣一根樹枝弄傷，不過，這詭異地域的樹枝，卻能同時對天地人三界生靈造成一樣的傷害，

    就是她自己，一不小心摔了也會擦破膝蓋，受傷的感覺很新奇，不過不大舒服，后來她便盡量避免。

    不過青年不知是皮糙rou厚還是怎的，印象中，并沒有受過傷。

    讓他拔來苦楝樹樹枝，此處最常見的植被，而她用一根細草繩緊緊將小黑龍的后爪固定，小龍吃痛，一張口便要咬她的手指，電光火石間，被青年掐住嘴弄得要張要閉都不行，扭著身子拼命頑抗，她各彈了兩個家伙一下，讓他們一個溫柔點，一個把嘴閉上。

    半個月相之后，兩者已經(jīng)成功打成一片，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小黑龍挨揍，青年沒有什么不能打傷患的心理障礙，小家伙也挺狠，這場漫游一下變得喧鬧，她不得不改變作息，趁他們睡著孤身上路，雖然總是很快被追上。

    篝火旁，一下成了三個影子，

    不是沒有好奇過小黑龍的來處，那身濃郁陰氣明顯屬于黃泉地府，一條鬼龍？她搖頭笑了笑，算了，好奇心也有限。

    是日，干燥的空氣里帶上了一絲奇異的氣息，和往常相同的晨風，卻是如此不同，她跳起身，朝陽輕撫，一百多個月相里，第一次燃起勉強算是濃厚的興致。

    他迅速跟上她的步伐，小黑龍亦然，這寂靜的大地實在無聊。

    攀上高聳連綿的紅土石山，寸草不生，連生命力極強的苦楝樹都沒有，循著氣息，闖入一個洞xue，干燥細密的沙土踩在腳下，竟像海灘細沙，她很驚奇，不過想來另外兩個家伙都沒見過海，無法解釋。

    xue頂很高，空間卻是狹窄，越是深入，那股氣味越濃，并不難聞，甚至是引人的，類似花香清新凜冽，她扔出一蓬火球漂浮空中向前照明，沒有多久便到了盡頭。

    相連的小空間中竟燦若白晝，火光黯然失色，沙土地上是一團更明亮的東西，形狀近似蓮，卻是翠色，然而它的輪廓卻并不固定，像被一層琉璃火焰包裹著淡淡流動。

    自忖見多識廣的自信，這段時間不斷被打破，確實沒見過這奇異的東西，走近些，光彩映入眼簾，然而那種令人既心慌又著迷的感覺越發(fā)強烈，小黑龍繞著轉了兩圈，龍尾忽地直掃而去，似乎想要將那東西連根卷起，

    青年卻長嘯一聲，迅雷般電射而出，一把扭住小小犄角，小東西哀嚎一聲，似乎還是晚了半息，龍尾的黑色鱗片發(fā)出焦糊的氣味，撞上地面時甚至脫落了幾片，

    她趕緊抓起小黑龍查看，這鱗片之堅硬極為罕見，如同精心煉制過的防護外殼，火焰竟能一觸之下便燒穿，著時令人心驚，它疼的哀哀直叫，一雙小眼泛了淚。

    嘆了口氣，沒有辦法，只能呼氣給它吹吹，青年對小黑龍做了兇惡的臉，頭一次兩人沒打起來，

    看來這是一叢碰不得的東西，他湊近她眼前，比畫兩下，問她是不是想要，說也奇怪，教了許久，他似乎能明白她說的所有事情，但就是不開口說話。她微微一怔，他忽地露牙笑笑，轉身就伸手，瘋了，她連忙將他往回扯，

    然而再轉身，他手心上已是那蓬翠綠，流光溢彩。

    青年臉上都是得意，光線下，一雙眼睛閃閃亮亮直盯著她，小黑龍驚愣了，卻無論如何不敢再伸爪碰。此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翠葉表層浮動的火焰仿佛受到擾動，一下抽成細絲被吸入口中，只余翡翠般的葉叢在他掌上。

    香氣更濃，他的手向前遞了遞，驚愕了幾息她伸手接過，那東西半硬半韌，冰冰涼涼，能量波動卻極為強大，普通人根本拿不住，貿然觸及說不定神魂都會立刻被震散，她整個人微微一顫，那雙大掌立刻在其下托住了她的手。

    ”你見過這種東西？“

    翠綠的葉叢瞬息間化在她掌心，無聲無息，只余一個葉形印記在皮膚上，然而那股澎湃能量卻似乎沒有消失，只不過是承載在印記之中，腦海里，從未有任何關于這種植物的記載，甚至，這也許根本不是植物？

    他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你見過這火焰，但沒見過這東西？”，她明白過來。

    將恐怖火焰當空氣一樣說吸就吸了，還一副很香的樣子，她有些無語，算了，畢竟這家伙也被歸到無法辨認是什么物種的類別中，變態(tài)點很正常。

    篝火邊，她仍在細看手背上的綠葉，栩栩如生，似在搖曳，他湊在一旁，又做了個白天托手的動作，

    “禮物？”，她笑了，之前似乎說過關于送人禮物的事，

    翻手一轉，那叢葉現(xiàn)于掌心，一瞬間，火焰狠狠顫動，幾乎熄滅，趴著百無聊賴的小黑龍被威壓驚的跳起，好強的能量顫動，祭煉后該是個不錯的法器，

    他盯著她帶了點笑的臉，輕輕嗅了嗅揚起在他鼻尖的發(fā)絲，也露出笑容。

    然而，當時光又過去五十多個月相，小黑龍卻忽然開始失了靈氣，能量虛弱，她若有所思，“它不屬于這里，本就無法久留，去邊界吧，”

    邊界？他不大明白，在這片廣衾之地？

    她抬起臉望向遠方，確有一道無形的邊界，囚禁著這里的一切。

    一場沒有目的的漫游忽然有了變化，是她始料未及，原來憤懣和不甘從沒有一刻消散，又是一輪邪月當空，邊界已然不遠，小黑龍在路途中虛弱的開始昏睡，若無法及時離開，不管它曾是什么都將被侵蝕而煙消云散，這便是這塊地域的力量，任你是大羅金仙，神佛之軀，都逃不脫這里的法則。

    一個絕佳的囚籠，對付所有消滅不了的敵手。

    自己確實比初時弱了些許，曾經(jīng)，也將在無盡的歲月中衰落，但那叢翠綠的葉所帶來的能量是如此滂薄，意外之喜，而天無絕人之路，雖然向來絕人的便是天。

    手，小心翼翼地觸了觸她的肩，她猛然回身，那雙眼里不似平日那樣一望見底，他雖不說話，但無疑地很聰明，他究竟是什么？竟能逆著法則在這片地域成長的越來越強，仿佛，是這片荒原中誕生的靈魂。

    “過兩日，就能看見邊界，”，半晌她開口，默默轉向一邊，面向夜晚，一場旅途該劃下終點，“你別再跟著我，回去，以后也不要靠近這里，”

    習慣了每晚升好的篝火，將近兩百個月相的時光，其實很短暫，但養(yǎng)成習慣似乎真的不需要太久。

    “記住這里，”，見他沒有反應，她凝神加強了語調，“永遠不要再靠近，很危險，懂嗎？”

    他懂，他明白，所以眼底有一種能被稱為受傷的東西，不知為何，那份鑒照下她感覺到了極度陌生的情緒，此時卻不能探究，

    第二日，熄滅的篝火邊，他的身影已經(jīng)不在，她將小黑龍放在衣袋里，起身踏上最后一段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