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爆發(fā)

    幾乎是毫無間隙的下一秒，心電感應(yīng)般，柯元遲回過身。

    曾橋呆立著，不敢相信，眼睫眨了又眨，跳出荒謬的疑惑，是不是好久沒劇烈運(yùn)動，太累導(dǎo)致的幻覺？

    綠燈亮起，曾橋朝他走近，柯元遲身上的襯衫皺得不像話，寫滿了旅途的疲憊和突發(fā)性，頭發(fā)也有些凌亂，兩條眉毛少見的隔著川字挨近，看她走近，嘴唇微抿成了一條線。

    柯元遲沒有開口，轉(zhuǎn)身向前，曾橋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是跟著他。

    附近是商業(yè)區(qū)，一過八點街上就沒什么人，只有偶爾車子經(jīng)過的聲音，還有柯元遲濃重的呼吸聲。他們走成并排，卻又拉開一點距離，柯元遲讀高三時的每一天放學(xué)也是這樣。昌程參加體育社團(tuán)，每天要練習(xí)籃球到靜校，柯元遲保送已定，不用補(bǔ)習(xí)，只有他們一起回家。

    她走在前面一點的位置，柯元遲就自然地拉開距離。他們說不多，就像平常的兄妹，有瑣碎的廢話，也有近似爭吵的爭論，當(dāng)然大多時候都是柯元遲先投降。有的時候，曾橋也會想，如果沒有混亂開啟的那一夜多好，他們本可以就這么一直平平淡淡下去，他是她的哥哥，她是他的meimei，再無其他。有些情緒永遠(yuǎn)爛在肚子里，不給它生根發(fā)芽，長出一團(tuán)雜草的機(jī)會。

    可惜。常常事與愿違。

    前方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柯元遲突然站停蹲了下去。曾橋嚇一跳，一步到他旁邊。

    柯元遲捂著臉，聲音像從指縫擠出來的般，嘶啞而又微弱：橋橋，我就這么讓你痛苦嗎？

    曾橋呆住。

    你怎么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

    柯元遲發(fā)去的微信一直沒有得到回復(fù)，倒也不奇怪，她沒有特別的事情，一向都很少發(fā)微信給他，像是懊悔依靠他太多，找錯了自立的努力方向，絕不輕易在言語上投降。就算確定關(guān)系以后，也不會用可載的文字來傳達(dá)感情，她的別扭里藏著某種小心翼翼的柔軟。

    可在香港忙完一夜，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到?jīng)]由來的心慌，其實早就有了，醫(yī)院見到曾橋時，她的手指使勁蹭過他襯衫上的臟點，臉上掛著的表情像沉在霧氣里。他還來不及細(xì)想，被公司電話叫走。

    林司不知道這些一二，笑說他終于有了變老的趨勢：你這是熬夜后的典型反應(yīng)，咖啡喝太多了不是?？茨憬K于被拉下神壇，不知怎么地，有點傷感還有些高興。他邊開玩笑，邊象征地抹眼淚。

    柯元遲少見地沒有回應(yīng)他，他飛快按起手機(jī)，囑咐林司：如果一會兒我突然不見了，電話微信短信都不回，幫我先請個假。我之前提了離職，年假還沒休完，Last   Day就在這個月底，應(yīng)該會批。剩下的我抽時間寫郵件給老板和資深解釋。

    林司的笑容凝固，你說什么？

    李律昨天說今天下午會來，記得派車去機(jī)場接他?？略t將林司的什么離職甩在門后，開始給孟昭萍打電話。

    聽到孟昭萍猶如子彈一樣的字句，柯元遲的眼前開始閃起金花，曾橋說得是：我愛柯元遲，以至于孟昭萍根本沒往深處想，認(rèn)為只有自己的女兒變態(tài)犯賤，而他在被迫承受：別管她，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她能怎么樣。我看是好久沒打，皮子癢了。再說了，她沒錢沒能力的，能去哪里。哪次離家出走她成功過。

    難過和愧疚襲來，柯元遲幾乎憤怒地掐斷電話。

    他根本沒有保護(hù)好她。明明告訴過自己，要好好保護(hù)她。保護(hù)那個因為一根雪糕就在春日冷光里開心不已的倔強(qiáng)小女孩。

    可他并有沒做到。

    柯元遲聯(lián)系上昌程，又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吉深深，曾橋不回他，也許會回別人。果然，他從吉深深那里要到確切的位置。

    他不想發(fā)脾氣，他怎么舍得沖她發(fā)脾氣。看她自馬路對面走來，他緊繃的弦終于松動。但他還是生氣。

    不是答應(yīng)過了嗎？

    她說過不后悔。

    不，她好像從來就沒給過確切的承諾。

    曾橋，我說過的吧，如果有一天變成這樣也是我要走。你為什么，你為什么，每次都這么自作主張你真的考慮過我的心情嗎！你一直的逃避，我害怕又害怕著，害怕哪天你就真的不辭而別。如果你不想要這份感情，沒有問題，我不會逼你?？闪粼谧屛夷芸吹侥闵磉叺牡胤?，就這么難嗎？

    曾橋愣住，她直直地看著柯元遲的表情，他額上的青筋微凸，眼睛通紅，泛著水光，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悲哀憤怒卷裹著極端，透出一點恨意。

    像是噩夢，她一直畏葸的事情終于還是來了。無數(shù)次在夢里恐慌過，如果有一天事情走向極端，父母不愿再面對她，連柯元遲都拋棄她，她到底還剩下什么。

    她的逃避，一開始就是不想被他拋棄而已。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只要裝作不在乎，便不會有期待。

    她靠著這種自欺欺人，才得以順利地在那個家里看似無憂無慮長大到現(xiàn)在。

    我也不想啊我根本不想啊蒼白干燥的嘴唇微微開啟，詞句艱難展開，可我活到這么大，真的好悲哀，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也沒有任何能力保護(hù)你啊

    眼淚順著臉頰迅速滑落，曾橋沒去管它們，她只是看著柯元遲，抽泣著：哥哥，你才多大，為什么要隨便背上我的人生，我到底哪里值得你這樣做了我無處次這樣問我自己我沒法面對柯紀(jì)永的質(zhì)疑，我完全沒法在他面前理直氣壯地說：你閉嘴，就算社會和你們不能接納我們怎么樣，我們可以隨便去哪，去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只要不生孩子不登記結(jié)婚，我們完全可以一輩子在一起。我們不會礙著任何人的眼可這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你想要的是因為我而躲躲閃閃的一生嗎？就算你想，可我不想你這樣你的聰明、你的溫柔、你的敏銳、你的韌勁，值得你去認(rèn)識更多人的，影響更多的人。不論是謝璉真還有林司，他們不正是受到你的影響走到了今天嗎？你從他們身上明明也收到了很多積極的反饋這些，怎么會是我或者mama他們能給你的呢。

    曾橋的聲音和眼淚一起落下，宛如一整盒玻璃彈珠傾倒，蹦起落下，無數(shù)碎片頃刻劃開柯元遲的皮膚，血rou模糊的，哪里都疼。

    我的哥哥，不應(yīng)該淪落到此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mama讓我滾，我就真的滾了，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怎么辦怎么辦，回到家，我哪里都不對勁，只想立馬逃開我不想總依賴你也許暫時看不到你，我就能冷靜下來，我就能想出辦法想到一個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辦法但我真的什么都辦不到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即使快樂了一小會兒，但怎么都不對勁

    曾橋捂起嘴，堅持不讓自己哭出聲。

    柯元遲把她摟進(jìn)懷里，隱掉自己的眼淚，親吻著她的發(fā)心，手不停在她的后背拍著，好像來回地只能說那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橋橋，是我的錯。

    明明分開沒多久，但卻像是隔著一個翻越山嶺般的時間那么遙遠(yuǎn)。

    不是，才不是她終于得以在想念已久的懷抱里嚎啕大哭。

    下一章最后一次rou

    實話說這章寫得我很傷，求個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