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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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總覺得自己誤入了告白或者分手現(xiàn)場之類的奇怪場景。

    合作數(shù)天、代表陰陽師一方援軍，雖說年齡不大卻實力強勁的人類少女一身半濕的衣服，踏著濕淋淋的木屐離開，與海妖對面時聲音還平穩(wěn)安靜，可轉(zhuǎn)身的瞬間、下唇便被牙齒咬得發(fā)紅了。神色悶悶的。

    木屐踏在地面的聲音混著滴落的水聲，每一步都踩在水里，每一步也都踩得很深。

    年輕的海妖或許沒聽出來，但顯然她很生氣。

    可能還很難過。

    妖類生命漫長，他經(jīng)歷或旁觀過不少類似的事情，可此番不過是路過，卻被動待在附近，無意間聽見復(fù)雜的感情糾葛，多少有些窘迫。

    ……尤其，當事雙方他都熟識，其中一位還是曾經(jīng)有過一段的海妖……即便他再怎么冷靜自持，也無法輕易接收這么大的信息量吧。

    他默默在繁密的樹林中隱藏氣息吸取天地精華……根本沒這種東西，妖怪不靠這個增強實力，似乎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靠時間就能自然升級。他只是隨便找個由頭坐下，試圖說服自己什么也沒聽見而已。

    況且此處本就是他的領(lǐng)地，他平常也會在這里小坐。

    海國入侵后海水硬生生漲到平地上，若不是他擔心會淹沒不遠處的人類村莊，強行動用妖力改造地形，這里根本不會有礁石、海岸這種地勢。

    踩踏水聲漸遠，他耐心的坐在原地，甚至還有閑心意念吩咐風龍到陣眼處探查小妖怪和人類的情況，打算等海妖自行離開再出去。

    他活的實在很久，耐心因此非常充足，并不會發(fā)生沉不住氣走出去的情況……畢竟他也并不想面對你。

    他對你的情感很復(fù)雜。

    算不上討厭，也稱不上喜歡。即便曾有對不諳世事幼崽的憐愛、籍此衍生出過錯誤的喜愛，也被幾天前的那次相見粉碎了個徹底。

    當年的幼年海妖仍未完全成長，然而憑借漫長歲月的饋贈，短短一個照面，他便可以確定:對方并非什么孩童的天真殘忍——只是單純的惡。

    不可改變，也不會被感化的惡。

    明知對方是無辜人類仍能肆無忌憚的下手，可以輕易奪走他人的生命而毫不負疚，蔑視同伴外的一切、戰(zhàn)中甚至野獸般張開犬齒肆意收割，因染血進食而興奮。

    倘若忽略陣營因素，細思之下，你對他其實沒有任何錯處，畢竟你從未隱藏自己的惡劣，從未隱藏對食物的渴望，也從未隱藏對欲望的渴求。

    ……是他擅自產(chǎn)生了錯誤的期待，僅此而已。

    你們從頭至尾，都不是一類人。

    這樣想來，那天忽然說原不原諒的，你或許也不能理解吧。

    畢竟你根本不需要這份原諒。

    可能是活了太久，思緒總不知不覺游移，他出了好一陣子神，還沒來得及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想你的事情，便率先感受到接近的氣息。

    濕淋淋的走路聲，水滴落下來的輕響震動，水泊泛開無聲的漣漪。

    ——你也上岸了。

    朝著他的方向。

    他動作微停。

    水珠淅淅瀝瀝成流淌到他腳邊。

    “……你。”

    雌性輕柔微沙的聲音。

    手指輕輕一動，他若無其事的抬起頭。

    銀發(fā)赤瞳的海妖低垂眉眼，月白睫隙后眸光倦怠，視線空空地落在他身上。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你好像很茫然。

    “這里是我的領(lǐng)地?！彼察o的解釋，“我可以支配它。”

    “你們平安京的人、還有妖怪，真的都好奇怪?！焙Ｑp輕說，“明明不是同一個陣容的人，連領(lǐng)地都差了十萬八千里，遇上我們了，卻都能做到摒棄前嫌好好地握手言和……”

    “你們是來自外界的入侵者，這是不一樣的?！彼麚u搖頭說，“我相信，如果是海國面對類似的情況，也會和鄰居們聯(lián)手的?！?/br>
    “我們沒有鄰居?！焙Ｑ孟窈鋈磺逍堰^來，冷冰冰的開口，瞥過來的視線藏著名刀般鋒利的刃，“鈴鹿山是少主的，附近的海域也一樣?！?/br>
    ……那位年輕的首領(lǐng)嗎。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yīng)，思及未徹底化妖的虛弱時期與對方僅有的那次見面，不知為何只記得你奔向?qū)Ψ綍r亮晶晶的眸光。

    他仍記得那時腦中莫名跳出的那個念頭:

    ——真的很像初次參加祭典在攤位上挑來挑去的人類小姑娘啊。

    一切都新鮮有趣、一切都生機勃勃，哪里都可以引得她駐足停留，哪里都能吸引她把玩不休。

    ……但是，無論有多感興趣，攤位里的東西，也只是東西而已。

    得到當然很開心，得不到或許會覺得可惜，卻并不會過多在意。

    倘若同行的戀人到來，連上一刻還攥在手中不舍放下的都無關(guān)緊要，隨手便可扔下。

    他記得自己那時候想:

    ——真殘忍啊。

    可妖怪的孩子，連殘忍都那樣天真自然，惹人憐愛。

    黃昏已至，天邊不知不覺染上昏紅的霞光，順著樹影葉隙灑出幾抹柔光，將銀白發(fā)絲上的水漬融成細碎的金。

    他最終什么也沒說。

    你也并不想讓他回應(yīng)，只是進行單方面的宣告而已。

    他似乎很清醒，與曾經(jīng)初見時不同——不，也許是相同的，只是表現(xiàn)形式與表達對象不同，給人的感覺也截然不同。

    畢竟那時候他虛弱得甚至易碎，像隨時會融在風里。

    漫長的沉默后，他聽見低低的自語聲，“你已經(jīng)好得很徹底了嘛……”

    聽起來你好像又在與他同名的攤位前駐足了。

    被霞光染成微金的海妖垂首望過來，赤瞳猩紅。

    分明隔著一段，遠在危險距離之外，可他卻總覺得肌膚被某種視線舔舐、激起細密的濕潤。

    ……從方才開始，他就一直沒怎么直視你，倒不是不敢或者刻意為之，只是下意識的避免與你進行深度交流，畢竟你們以往有過那種關(guān)系——有過，和沒有，區(qū)別還是挺大的——萬一對視上，總覺得會給你什么不正確的暗示信號。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或許不需要了。

    “妖類的恢復(fù)能力很強?！彼婚W不避的與赤瞳對視，明白你的潛意思，湖藍眼眸色澤幽幽，像夜里映著月色的深潭。

    “因為我選擇放棄那層身份，接受墮妖的代價……也接受饋贈?！?/br>
    他似乎并不認為自己當年沒有承認事實坦然消散，而是決絕地選擇墮妖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因為我想留下更多、更重要的東西。”

    只有放棄才能換來更重要珍貴的東西，他是想告訴你這個嗎。

    你從未認為命運會對自己多仁慈，對他所表達的潛意思心知肚明，然而此時此刻，這番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讓你不知為何一陣心悸。

    你忽然想到前些天白發(fā)陰陽師所說的「有些事情做多了，是會破壞平衡的」。

    你們也要付出什么代價嗎？你們要付出什么，才能換回更珍貴的東西呢？或者說，對你們來說珍貴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恢復(fù)家鄉(xiāng)、還是攜手同心？

    你自己的話，其實沒什么不能放棄的，但倘若涉及到同伴和少主……

    好像這些天來總有不同的人或者妖用不同的方式隱約的暗示你。他們顯然并沒有事先交流過，想必這也是命運或者世界的暗示吧。

    ——你一定會失去什么。

    事到如今，你對此早有預(yù)料。

    你只期望命運不要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

    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隨便讓我付出什么代價都……”你呢喃著說，不自覺向他的方向、想抓住什么似的走了幾步，又忽然意識到此刻情景的異常、雙方針鋒相對的立場，強自止了步伐。

    最后一步踉蹌著踏進水中，散出大片水珠，混著衣衫下擺淌下的水，飛濺出幾滴落在他小臂上。

    你注視那滴水滑落到地上，漣漪一圈圈蕩開，緩緩歸于平靜。

    夕陽的光打在身側(cè)，溫暖得讓人昏昏欲睡，你抬手胡亂揉了揉腦袋，沾了一手溫熱的海水，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怎么回事，好像每次遇見他，你的狀態(tài)都會變得很奇怪……果然那時候就應(yīng)該聽久次良的，離外面的家伙遠一點。

    “算了，跟你說了也沒、…！”你揉著腦袋，剛打算轉(zhuǎn)身、眼前忽然多了一道陰影，動作下意識緊繃著一頓，條件反射地向后一跳打算躲開，卻正正好好跳到了他身側(cè)。

    ……青藍色的神龍從你方才站著的位置猛地竄了出來！

    發(fā)現(xiàn)你躲開，它似乎很遺憾的緩下動作，懶洋洋的環(huán)在一顆格外粗壯的樹上緩緩盤繞起來。

    ……你剛剛還在想那個和他形影不離的龍哪里去了，原來在這等著你呢。

    你簡直怒火滔天！

    可惡，外面的妖怪果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拍拍手上的水，屈膝小腿微微用力，攥著拳頭果斷打算直接跳到它頭上把他的腦袋吞了做養(yǎng)分——然而它的主人就在你身后，剛剛還不慎被你甩了一身的水，在你跳起來的剎那。

    ……就輕飄飄的用一陣風把你刮了下來。

    你更加生氣了?。?/br>
    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插手別人的戰(zhàn)斗！他也是個壞東西！

    意識到你正在用通紅的眼睛投來可怕的眼神，曾經(jīng)的神明原本平靜的唇線忽然半分無奈的抿了抿，唇角上升極為微小的弧度。

    “這次就算了?！彼查_視線，好像輕輕嘆了一聲，“放她走吧，風龍?！?/br>
    分明是對自己的伴生獸說話，他卻好像在征求意見，盡管聲線很低，語氣卻很溫和。

    風龍不情不愿地從樹上散下來，重新繞回他腳邊，與眼白相比簡直針尖般大小的紅瞳冷冷地盯著你，似乎在警告你遠離。

    ……所以，什么叫「這次就算了」？

    妖力因緊張猛地涌出，錯落分布在緊繃的肢體，鱗片有生命般隱隱流光，你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你難不成本來想留下我嗎？！”聲音幾乎在尖叫。

    “我認為封印你比較好?！?nbsp;  他淡然的回答，單眼微抬。

    日光漸落，天際云層顯出朦朧的煙紫色，夾雜絲絲縷縷淺淡的金橙，流沙般緩慢流動。

    他垂下的發(fā)絲也是紫色的，顏色很深。

    折射的金也很深。

    ——所以這個家伙究竟是什么時候悄悄黑掉了啊！

    “……壞家伙?。?！”你怒氣沖沖地沖他喊，身體倒是很誠實、一下子往后竄了一大截，直接竄到了海岸邊，又警惕又生氣地看著他，剛剛的松懈蕩然無存。

    風龍投向你的視線非?？植?。

    突然竄出來攻擊你的妖怪根本沒資格做出這幅表情啦！

    “……是嗎。”

    一直以來安靜坐著的妖怪終于站起身。

    你下意識又后退一步，噗通跳進水中。

    他的目光投向你身后海上的煙紫霞光。

    “天快黑了。”微風輕拂，紫發(fā)浮動，他收回視線垂眼看向你，頭頂雙角也繞著淺色清風，單眼被一縷散落的發(fā)絲短暫遮蓋。

    “你該走了?！?/br>
    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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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一整卷連連同學(xué)都沒什么戲份，但他的支線是只有一個人的！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摯友啊屬下啊朋友啊jiejie啊（。）會來搶！

    而且他的線還蠻治愈的。

    不知道寶貝們有沒有注意到，整卷風連都沒有跟鮫姬發(fā)生關(guān)系，把界限劃得很清。他很理智的，因為以前是神明，相比把私生活搞得亂七八糟的妖怪們（突然拉踩怎么回事），對待鮫姬的態(tài)度完全不一樣。

    然而盡管一直拒絕，他始終也是最認真的那個。

    所以才會是治愈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