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治愈

    喂，哥哥。阮寧本來還癱著百無聊賴地刷手機，一接到她哥哥的電話馬上正襟危坐，說話聲也流露著一絲僵硬。

    她其實對她哥哥阮瀟的感情很復雜，陌生又熟悉，兩人雖然有著最親近的血緣關系，但從小分隔兩地，幾乎沒有怎么相處過，又談何感情呢。她不知道阮瀟會不會，但她每次跟他見面都只剩下尊敬和拘謹，有時候她看到林燦燦跟她哥哥自然地撒嬌賣萌她也很羨慕，但從小也沒有體驗過親情的她好像不知道該如何自然地去跟親人相處。不過血緣關系又很微妙，就算再怎么陌生，彼此也還是牽引著，她哥哥都會定時打電話問生活近況，或者讓她回家吃頓飯。

    小寧，今晚跟周樾回家吃飯吧，哥哥很久沒見到你了。能聽得出來阮瀟故意放溫柔的聲音，但小心翼翼地更顯得兩兄妹太過陌生。

    明白，哥哥。

    掛了電話阮寧就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那個家，雖然是她從小長到大的，但她并不喜歡回她自己的娘家，那里有太多她無法回首的往事，就像結(jié)了痂的傷疤，就算痊愈了，但痕跡還在，抹不去。

    答應了該去還是得去，但當她跟周樾穿過花園打算進大廳的時候，屋內(nèi)傳來的爭吵聲讓他們停下了腳步，門是虛掩的，所以每一個字她都聽得很清楚，爭吵中的兩個人她也一點都不陌生，一個是她的爸爸，一個是她的哥哥，隔著門口都可以想象出兩人的對峙有多劍拔弩張。

    阮瀟的聲音十分憤怒，但還是能聽出在盡力克制：這個項目阮氏吃不下，您也不用想著去找小寧，您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

    對比起來阮父的聲音可謂是暴跳如雷：她既然作為阮家的一份子，享受著股份收益，那這天底下就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聽我的話，讓她嫁給梁家，哪里來那么多事。怎么，之前因為你meimei的婚事已經(jīng)忤逆過我一次，這次還要再跟我作對嗎？

    梁家那個兒子，除了吃喝嫖賭還會干什么，他家許出那么豐厚的條件，不過就是因為自己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又對小寧見色起意，真把小寧嫁過去，還能過什么日子。有我在一天，我的meimei，她就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

    逆子！

    爸，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會檢討。但凡多點關心，小寧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自己的家人比誰都陌生！

    周樾在聽到阮父要把阮寧嫁給梁家的時候就開始緊皺眉頭，阮寧家的情況他也略有耳聞，但這也是第一次如此直面面對，心疼地看向阮寧，發(fā)現(xiàn)她一臉的木然，眼簾向下，被長長的睫毛蓋住，像把自己隔離于世界之外

    老婆？周樾輕輕地碰了她一下，阮寧沒有反應，他皺著眉眼神向下，看到她死死緊握著的拳頭，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拉過她的手把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看到深陷在手掌里的月牙印，有些隱隱約約透著血絲，他嘆了一口氣，輕撫著那些月牙印，然后不容拒絕地抬起她蒼白的臉跟他對視：我們回去？

    阮寧似乎終于喚回神智，眨了眨眼睛，放開因為抑制情緒而緊咬的嘴唇，說話的語氣弱到都像漂在空氣中：回去吧。

    路上阮寧給阮瀟發(fā)了條微信說有事不過去了就一直沉默不語，就只抱著各種零食甜品坐在電視機前不停地吃，蛋糕巧克力一塊接一塊薯片一包接一包，眼睛看著電視卻沒有焦距。

    周樾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剛結(jié)婚那會阮寧的影子，她很喜歡自己坐著發(fā)呆，有時候呆坐在陽臺上都可以坐一個下午，也不玩手機也不跟人說話，眼神飄渺看著遠方，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但高興的時候也很鮮明，會亂走亂動亂跳，軟軟糯糯的像個團子一樣。他一開始覺得很有趣，那會兩個人還不是太熟悉，她對他也是帶著一種疏離陌生，慢慢的相處久了，她就越放得開，在她面前也越來越放肆。他承認一開始就是覺得很有趣才被吸引，帶著一種探究的意味在里面，慢慢的不知道為什么就越來越上心。但她倒是說到做到，他一開始還懷疑她是不是以退為進，然而她說不干涉就不干涉，自己該怎么蹦噠怎么蹦噠，比他還瀟灑，如果不是他發(fā)給她，他覺得她可以對他就此相忘于江湖。

    周樾下半夜是被阮寧的體溫燙醒的，迷迷糊糊中有個人總在他懷里翻滾嚶嚀，他本來也不是睡得太死的人，她一動，他就醒了。

    懷中人的體溫高得他心慌，急急忙忙地起床讓傭人打電話讓醫(yī)生過來，一陣兵荒馬亂，醫(yī)生過來確定是發(fā)了高燒，開了藥讓她吃下，周樾就睡不著了。

    她一直在哭，在睡夢中也一直在哭，無聲的流淚，好像有天大的委屈跟悲傷要宣泄，周樾讓她哭得心煩意亂，把她抱在懷里輕聲哄，但她睡著了也聽不到，流淚好像是她生理性的反應。

    他第一次覺得無措，想摘星星摘月亮來哄她開心，只要她好起來只要她不要再這樣流淚，他抬手輕輕地撫摸她蒼白的皮膚，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輕嘆了一口氣，溫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撩開她黏在臉頰的頭發(fā)。

    周樾有些如釋重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只是興趣只是好奇，帶著玩游戲的心態(tài)進入這場婚姻，也不愿意深究他自己后來對她的占有欲和心疼，但他現(xiàn)在才知道，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有保護欲的時候，便是淪陷的開始了。

    周樾還在自己的思緒里，女人細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氣球想要氣球

    老婆，你說什么？他以為她已經(jīng)醒了，但是明顯不是，她也不回答他，眼睛緊閉著，不再流淚了，嘴里翻來覆去反反復復都是說這句話。

    但只要她不要再哭了，別說只是氣球，就算是星星月亮他都想摘給她。再一次疼惜地吻了她的臉頰一下，把床頭柜的手機拿起來撥了個電話，聲音放得很低：你去給我買打氣球回來對就是小孩子玩的那種要可愛一點的她對可愛的執(zhí)著他想來也是有點好笑的，像個小朋友一樣，她對玩具十分沉迷，時常能聽到她拿到麥當勞的玩具而孩子氣地跟林燦燦炫耀，有時候拿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也會興沖沖地往書房里擺放。

    阮寧醒來的時候被眼前十幾個各種花樣的氣球給嚇了一跳，高燒后的腦袋還有點不清楚，看了看在一旁辦公的男人，聲音還是有點虛弱：我生病了？

    周樾聽到聲音簽字的筆一頓，抬起頭，明顯松了一口氣，一邊拿手探了探她的體溫   一邊說：還好溫度降下來了。餓不餓？

    阮寧搖了搖頭，看向那十幾個氣球：怎么會有氣球？

    周樾打電話讓廚房送來一些粥，動作輕緩地扶她起來，倒了杯溫水在她嘴邊：乖，先喝點水，看她乖乖喝了幾口后才回答她的問題，你說夢話了，一直喊著要氣球。

    阮寧希冀的眼光看向那些花花綠綠的氣球，嘴邊勾起一抹脆弱的笑意：我想要那個皮卡丘的。

    周樾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起身把那個皮卡丘的線扯了扯，交到她手里，阮寧抱著那個皮卡丘的氣球，臉上帶著點莫名的滿足把臉枕在氣球上，眼睛像載了滿床星光，閃著細碎的光芒，看向周樾：好可愛，我很喜歡，謝謝你。過了一會拿過杯子喝了口水，深吸了口氣后似乎鼓足了勇氣：我夢到我小時候了。

    阮寧其實很少對別人提起自己的童年，或許是生病讓人脆弱讓人想要依靠，也或許是手中的皮卡丘氣球打開了她心里的開關，她也沒想到第一個有傾述欲望的竟然是周樾，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盡量保持冷靜，但細聽還是帶著顫：我小時候的學校會經(jīng)過游樂場，每次上下學的時候都能看到很多家長帶著小朋友進進出出，大多手中都拿著氣球，我那個時候很羨慕，很想要爸爸mama帶我去游樂園，給我買一個皮卡丘的氣球，我不要多，我就只想要一個，說著說著自嘲地笑了笑，但是啊，怎么可能呢。后來我就想著我自己進去買那個氣球，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那么放不下。有一天周末我自己去買票，被告知說兒童需要家長陪同才能進去，當然我的氣球也買不成。那天下午，我在游樂園門口坐了一個下午，看了一下午來往游樂園的人群。

    周樾心里翻滾著，滿腔的心疼快要溢出來本來一夜未睡而顯得猩紅的眼睛此刻顏色更深，呼吸略顯沉重，俯身過去坐在床邊，把氣球連同人一起圈進自己的懷里，輕吻了一下她的發(fā)頂，聲音低沉：以后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

    阮寧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第一次體驗到別人口中的安全感，把臉埋進她的懷里，眨落眼角的淚滴：你以前不是問我手腕上的疤是怎么來的嗎。那天下午我回家之后碰上我爸媽在吵架，經(jīng)過的時候被他們砸過來的杯子割到了手腕。但我也不敢吭聲，他們也沒發(fā)現(xiàn)弄傷我。回到房間才發(fā)現(xiàn)流了好多血，我很痛，但很奇異地又不太害怕后來，后來還是管家叔叔發(fā)現(xiàn)了請了醫(yī)生過來從那以后，我對那個氣球的執(zhí)念也就消失了，再也不想要了。上下學也讓司機換了一條路線呼

    說出口后才發(fā)現(xiàn)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以啟齒，反而心中覺得輕快了許多。她在夢中的時候旁觀著那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多想穿越時間擁抱她一下，但做不到，她永遠安慰不了童年的自己，那所有的求而不得悲傷難過都藏在她心里。成長的痕跡真的太重了，她其實一直是那個膽小傷心的小女孩，沒有走出來過。

    周樾也不說話，就一直安靜地聽她說，一只手輕拍她的后背一只手慢慢地撫過她的長發(fā)，任由她把臉埋在他的懷里，胸膛處襯衫傳來的濕潤感涼到了他的心里，似乎那些眼淚順著他的襯衫流到了他的心?？v橫商場那么多年第一次體會到了無力，就算他可以買下全天下的氣球，也無法遞一個給十幾年前的阮寧，懷里的小女人永遠都曾經(jīng)是那個在游樂園門口看了一下午的小朋友

    阮寧還在接著慢慢說，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一次性說出來，她抬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其實當時找你結(jié)婚還有一個原因。我爸要把我嫁給梁家那個兒子的事我是第一時間知道的，當時我就在書房外。但我沒聽到我哥哥的回答，我太害怕聽到我哥哥的回答了，所以我逃了。不管他答應還是沒答應，我都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后來就找了你她其實到今天才知道她哥哥當時為了她的婚姻跟父親抗爭過，當時她沒堅持聽阮瀟的回答，是因為哪怕只有一半可能，她都不想再做那個被丟棄的人了。如果她哥哥答應了，那她協(xié)議婚姻的想法是自救，如果哥哥沒答應，那她也不想給他帶來麻煩，要拒絕梁家，只能找比梁家實力更強大的人，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知道真相。

    周樾輕聲開口：小寧，我一直沒告訴你一件事。在我們結(jié)婚前你哥哥曾經(jīng)來找過我，讓我一定要好好對你，不然他拼盡全力，也一定會護著你。

    懷中的女人沒有開口，只是從無聲落淚慢慢放開了聲音哭泣。阮寧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缺失了那么多年的親情終于有人給她補上一塊，她孤獨了那么多年，在這世間不曾有過歸屬感，而今突然有人告訴她，她并非獨釣寒江雪，她渴望的親人的愛，雖然稀少，但真的存在于她的世界

    作者：這章就是交代一下故事的一些東西，完整一些。后面估計都很甜了哈哈。寫到后面我也很難過。我一直覺得童年對一個人的影響太大了。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些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希望大家曾經(jīng)的缺失，都有被治愈的那天。然后謝謝寶寶們給我的留言跟豬豬，特別感謝愛草莓熊的胖虎這個寶寶。我真的很需要大家跟我的互動，每次碼一章我可能都需要兩三個小時，一個人默默更新唱獨角戲我可能就很容易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