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浮萍（十三）已修

    唯一的意外是在一年以后，吳萍懷孕了。剛開始她還不知道，只當(dāng)是月經(jīng)推遲，還是郭靜見她有了妊娠反應(yīng)，才知道是懷上了。等劉義高買菜回來，吳萍便拉著他，小聲說：“告訴你一件事，我懷孕了?！?/br>
    關(guān)于接客，吳萍一向很小心，不光要用安全套，還要吃避孕藥，達到雙重保險的效果。能讓她不使用避孕用具的，只有劉義高。

    劉義高興壞了，抱著她，連著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我要當(dāng)爸爸了，太好了?！?/br>
    吳萍笑著拍他：“你快放我下來！”

    劉義高把她放下后，吳萍又一臉嚴肅的問：“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當(dāng)然！”

    “可生下他后，會有很多現(xiàn)實的問題。”吳萍把郭靜告訴她的，又轉(zhuǎn)述給劉義高，“孩子的奶粉、尿布、衣服，什么都要花錢，生孩子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我們沒有那么多錢，而且這樣的話，我晚上也不能出去了?！?/br>
    劉義高還是堅持，語氣可憐兮兮，聽得讓人心軟：“萍萍，求你了，我也想讓劉家有后，我媽就我這一個兒子，我得把劉家的根留著?！?/br>
    他的態(tài)度誠懇真摯，讓人沒辦法拒絕，雖然吳萍對生孩子這件事還有諸多顧慮。但說這話的人是她的真愛，是她溺水中唯一的浮木，所以她想要為他做些什么，生孩子姑且算其中一件。

    劉義高對這個孩子很上心，從地攤買了一堆母嬰雜志，整天研究不說，也不讓吳萍晚上接客了，自己一個人打兩份工。白天在網(wǎng)吧收銀，晚上幫毒販跑腿。日子過得很苦，但很快樂。

    吳萍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們住的地方是條好長好長的小巷，見不到陽光，她只能挺著個大肚子，搬張小板凳，到巷口曬太陽。她坐在老槐樹下，手里拿著一把醫(yī)院打廣告發(fā)的扇子，上面印著幾個碩大的字：專治不孕不育，早泄陽痿。她扇著扇子，同推個小車，賣飲料零食的阿姨聊天。

    郭靜從街口回來，神色慌張，見吳萍還悠哉的跟人聊天，焦急道：“我給你打電話怎么不接？”

    吳萍摸了摸身上，笑著解釋：“我忘帶手機了?！?/br>
    郭靜見她還有心情笑，氣憤道：“你家劉杰出事了，快跟我去醫(yī)院?！?/br>
    肚子忽然一痛，吳萍的臉煞白，她哆嗦著站起，走向郭靜的步伐笨拙艱難：“出了什么事？”

    “聽人說他因為得罪了西門那邊的人，被他們老大打個半死，丟在前街，剛已經(jīng)送上救護車了?！?/br>
    吳萍打了個出租車，在郭靜的攙扶下抵達醫(yī)院。趕到搶救室時，人已經(jīng)不行了，醫(yī)生對她表示自己的抱歉，并讓吳萍去見劉義高最后一面。

    走進搶救室，里面的消毒水味更加濃郁。有個人躺在床上，吳萍從那張血rou模糊的臉中，依稀能辨認出那是劉義高的臉。她走到他身邊，叫他的名字：“劉義高?！?/br>
    劉義高想要睜開眼睛，血在他的眼角處凝結(jié)，黏住眼皮，根本睜不開，只能瞇著眼說：“你來了?！?/br>
    吳萍見他這副模樣，心口絞著疼，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怎么會這樣?！?/br>
    劉義高想要摸摸她的臉，卻發(fā)現(xiàn)骨折的雙手已經(jīng)沒了知覺，只能遺憾道：“你別哭。我已經(jīng)跟來問話的警察坦白當(dāng)初我殺人的事，你放心，不會連累你，以后你不用再擔(dān)心自己會被抓，也不用再用假名生活。只是我以后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學(xué)會自己照顧自己?！?/br>
    “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br>
    吳萍泣不成聲，聽他說出這輩子最后一句話：“我拜托你一件事，一定要生下我們的孩子，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不要打掉他。”

    劉義高死了，送到火葬場火化后，成了一堆白骨，裝在一個花五十塊錢買的瓷罐里。墓地太貴了，要好幾萬塊，他們沒有那么多積蓄，吳萍只能把骨灰?guī)Щ亓思?，放在吃飯用的木桌上?/br>
    沒有什么工作會要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面對生存的壓力，吳萍沒有一點主意。她要吃飯，要租房，要攢錢生孩子，還要繼續(xù)吸毒，下一步該怎么走，她不知道。也想過要不要找回自己的親人，壓力或許能減輕些，可如今她混成這副模樣，實在沒臉回去。郭靜心疼她一個孕婦，又沒了男人，時不時的會接濟她一下，并指引她走上了另一條路——碰瓷。

    剛開始吳萍還有些害怕，怕這樣做會傷到肚里的孩子，但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她別無選擇。

    碰瓷不像賣yin，不是每次都能收到錢。常常是被送到醫(yī)院，司機卻跑了，吳萍只能坐在醫(yī)院的冷板凳上哭。訛錢來的錢，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還得和同伙分，一個月下來，也掙不到幾個錢，仨瓜倆棗的，只能夠勉強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