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
死刑
【4】 章遇看著匡明月的眼神頓時意味深長。 他懷疑她是裝的,但匡明月的演技沒這么好,她從來是個木訥的人,生前沉默寡言,不愛說話也不大愛笑,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叫他小章總,淡漠地如同江南岸里的每一個人。 江南岸里藏了南方一半的欲色和春色,那里的女人也叫他小章總,她們來賣笑,求的是生路,都把野心斂在溫柔下。但匡明月不同,她和每一個女人都不同。她叫他的名字,是真的把他當成了上司,所以語氣淡漠,所以無欲無求。 那聲音真平靜啊,平靜地讓他恨不得用刀剖開她的心,看看里面裝的是怎樣的鋼筋水泥,能做到比法菲山巨石還堅固。 恐怕匡明月自己都忘了,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最喜歡叫他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聲小哥。 章遇不再說什么,站起來轉(zhuǎn)身進了房間,反手把門關(guān)上,過程沒多說一個字。 匡明月坐在地毯上,摸不著頭腦,他怎么了??? 丁一瀟先沒回答,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上兩口。 坦白講,他也覺得匡明月這次不大對。 他說:你變得不一樣了。 匡明月撇嘴,答非所問。 我就隨便說說嘛,大家都是鬼,好歹是同類,嘮嘮怎么了。 匡明月指了指緊閉的臥室門,章遇他這是干嘛呢? 你才是鬼。丁一瀟說:他是男覡。 匡明月沒聽懂:男覡? 丁一瀟轉(zhuǎn)著杯子,水灑出去一圈,男巫師。 水嘩啦啦滴在地毯上,打濕了匡明月身上的白裙,氳出一團水漬。 眼見要走光,她什么也顧不上了,抽出兩張壓屁股底下的舊報紙就往身上擦。 丁一瀟把杯子放下,也沒想著搭把手,掠過匡明月彎腰去撿地上那些封口的檔案袋。五十七個檔案袋被他一個個放桌上,按序號碼得整整齊齊。 匡明月折了折報紙:這什么? 丁一瀟抱著紙袋,沒給她回答。 匡明月自找了個沒趣,但她也不覺得尷尬,拿報紙隨手把裙子擦干,她覺得好玩,干脆坐地毯上開始折千紙鶴。 好好一張報紙,被她疊來疊去,愣是沒個紙鶴的樣子。 匡明月折到第三只,不折了。 她生前心靈不靈不知道,反正手肯定不巧。 蹩腳的紙鶴飛啊飛,打了個旋兒落到地上,正好落在一張半濕的報紙上。 報紙上半個巴掌大的區(qū)塊,起頭一列標題,因為被水打濕,只看得到幾個關(guān)鍵詞。 弒父、在逃、舉報 匡明月舉著報紙,起了毛邊的紙沿擋了她一半的眼睛,她眼神下垂,喃喃念道:南港金窩江南岸發(fā)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經(jīng)營者章平鋒、孟暉等七人遇害。經(jīng)查,章遇有重大作案嫌疑,現(xiàn)在逃 底下附了一張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圓臉少年對著鏡頭面無表情。 匡明月把報紙放下,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她又舉起報紙,盯著那張模糊的照片細看。 再放下,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 丁一瀟把報紙抽出來,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頭寫的是什么。 他一手拿報紙,一手去翻地毯底下,又抽出一張來。 好看不?他又把一張報紙遞給她,再看看這個。 匡明月傾身向前,盯著標題看,這一張可比上一張清楚多了。 南港市公安局對章遇予以公開懸賞通緝根據(jù)舉報人提供信息,經(jīng)過核實確認,將其一舉抓獲。 北京時間10月13日,南港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章遇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宣判后,章遇提出上訴5月3日,Z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并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最高人民法院裁定,核準被告人章遇死刑。 立即執(zhí)行。 匡明月讀到死刑兩個字的時候手就開始發(fā)抖,她問丁一瀟:章遇,他 她聲音發(fā)緊,他殺人? 丁一瀟把報紙放下,點了點舉報兩個字,指甲在上頭戳出一個淺淺的凹痕。 我還以為,你會對這個更有興趣。 匡明月盯著他的手指,心情很沉重,她其實已經(jīng)預料到了什么,但還是忍不住問:誰舉報他的? 丁一瀟望了臥室門一眼,像穿過房門窺探到了里面那個人的心情。他把報紙隨意丟開,要笑不笑的。 匡明月失憶了,但有些事情該她面對的,她還是得面對。 當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