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尋他
第十一章 尋他
花箋他爹大半夜把他從床上拽起來的時候,花箋整個人都是蒙的。尤其是在他看見破碎的宵珥懷抱著面容沉靜的祁平的時候,更是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如果問他是震驚于幾個時辰前見到的宵珥還是一副完好無損的瓷器,轉(zhuǎn)眼間便裂痕遍布成為了一件碎瓷? 還是震驚于祁平這么大的孩子,不,青年,大半夜居然被一個女人打橫抱著,一步一步爬上了山? 花箋應(yīng)該會摸出自己的煙桿,狠狠吸一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再酷酷地吐出白煙沉聲道:兼有之,且不止于此。 然而他趕來的太匆忙,單衣外只披了件簡單的外袍,卻忘了帶自己的煙桿。 此刻,他呆呆地看著宵珥布滿黑色裂紋的素凈臉龐,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側(cè),又呆了呆。 突然,花箋吸了吸鼻子,視線投向桌上的海瑞鎏金紋飾的雙耳羊首香爐,爐上正插著一根徐徐裊裊的香。 是四海歸 花箋一個箭步?jīng)_到宵珥的面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神色緊張: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要用四海歸?你的神魂被人動了?飄哪兒去了?你怎么變成這幅樣子了? 宵珥神色疲憊,搖著頭。黑色蛛絲裂紋遍布的面上鮮血汩汩,如何也擦不干凈,猙獰萬分。 是祁平。宵珥嗓子喑啞如同風(fēng)燭殘年的老嫗,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花季的神色,他的部分神魂不見了,我在他神識洞府里,如何也找不到丟失的那一部分了。 祁平呼吸平穩(wěn),面容安詳,臉色蒼白。眉心一道血痕若隱若現(xiàn),看起來遠(yuǎn)不如這個神色苦澀,七竅流血不止的宵珥。 花季閉著雙眼,垂著臉不言不語,光可鑒人的頭頂聚集著黃豆大的汗滴,一顆一顆凝成一股,順著他的眼角滴落至他的下額,埋入他堆疊一團(tuán)的脖頸中。 花箋皺皺眉瞥了那柱香:四海歸是點(diǎn)給這小子的?就為了找回他丟失的那部分神魂? 是啊宵珥擦了擦眼里不斷流出的血,可是越擦越多,最后整個視線都是朱墨相間的模糊,我那師姐不死心,又來...尋麻煩。祁平仙骨不穩(wěn),突破神境時遭遇干擾,所以神魂飄離。滿目血色迸涌間,她已然看不清眼前的光景如何,只得試探著摸索上了一只手。 這只手有些冰冷,有些僵硬。手掌略長,指骨略尖。 可是她憑著手感就知道,就是這雙提劍照月的雙手,替她挽過發(fā),戴過冠,擦過臟手,拂過袍角血漬。 而今,她的手上沾滿了淋漓的污血和粘膩的塵土,這雙手卻再也捉不住她的手,為她拭去塵埃,再無奈地稱上一聲,師父,別走。 她就在這里沒有走。 他呢,在哪? 你這身子怎么辦?花箋揉了揉有些發(fā)脹地太陽xue,遞上自己的手帕都已經(jīng)崩成這個樣子了,你是真不在乎自己模樣嘿? 宵珥沒有看到那張繡著祥云的手帕,所以沒去接,只是兩手緊緊攥著自己唯一熟悉的東西,喃喃道:三叔說過,我死不了。畢竟我的真身還封印著鎖妖井,除非身死魂消,否則我永遠(yuǎn)都不會消失。但是祁平不一樣,他的仙途才剛剛開始。 花箋見她沒接手帕,又遞到了她的眼皮下:嘿,擦擦臉上的血。 宵珥隨手揉了揉眼,又摸索著去勾祁平的手,樣子活像失了明。 花箋緩緩收回手怕,湊到她布滿鮮血的眼前細(xì)細(xì)打量,最后神色凝重道:宵珥,別告訴我,你看不見了? 宵珥眨了眨眼,眼前還是黑漆漆一片,只得坦然道:嗯,壞掉了,不過不怎么疼。 廢話!花箋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想了想抓了抓自己的頭頂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當(dāng)年你為了保護(hù)滄瀾山和你師姐拼死一戰(zhàn)之后,身體便已然開始出現(xiàn)崩碎的兆頭。這些年你也是真能湊合,目不能視色,耳不能聞雜音,體不知冷暖刺痛,五官感能就剩下個吃。 天不薄我,能吃是福。宵珥眨眨眼,唇邊笑意輕快,如果不是她每說一句話,面上的蛛紋狀的裂痕便向脖頸處蔓延一分,花箋倒也是會和著哈哈笑幾聲。 但是現(xiàn)在,他笑不出來。 因?yàn)樗犚姕喩砗雇福袷橇苓^一場暴雨的花季睜開了眼,聲音沉重務(wù)無比:無相洞天 花箋面色驚詫:無相洞天?怎么偏偏是無相洞天?說完,他搖頭勸道:宵珥,且不說掉入無相洞天的人多半有去無回,即使回來了,也多半會被那似真似假的世界塵蒙神智,或墜入心魔成為墮仙,再無重返九天的希望;或要用漫漫余生不知幾百,幾千年將自己從那段逼真的回憶里拔出。 宵珥一聲不吭,輕咬下唇。 花箋知道,宵珥這副死樣子意味著油鹽不進(jìn),一點(diǎn)勸也聽不得。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歪著腦袋,氣急敗壞地笑出了聲:小耳朵,你能不能豎起耳朵聽聽勸?你以為我在唬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玉蟬真人吧?他那女兒的魂就是掉入了無相洞天,墜入心魔?,F(xiàn)在是生是死,誰也不知。 四海歸飄著好聞的木質(zhì)暖香,宵珥吸了吸鼻子,努力記住這股香氣,聲音輕飄飄的:我記得,滄瀾山曾贈與我一塊花字木牌說著,她摸向自己的腰間,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朱紅木牌,上書可堪折枝。 請讓我進(jìn)入無相洞天,將他帶回來。 花箋與花季徹底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們沒記錯,這塊唯一外傳的信物可以號令滄瀾山所有的仙家無條件滿足持有者一個愿望。 上山下海,萬死不辭。 花箋狹長的雙眼瞪得溜圓。 她不為自己日后謀一份良機(jī),偏要以身涉險,為這個叫祁平的草稗青年?duì)幰环萆鷻C(jī)? 渾身濕透的花季一手從額頭抹到后腦勺,把濕淋淋的汗水嘩啦啦地捋到后脖頸,一手接過這塊木牌:好。 * * * 無相洞天,何解? 洞天之內(nèi),情字為解,萬象各有所向,是為無相。 * * * 宵珥再次醒來的時候,聽見耳邊波水拍入耳內(nèi)的聲音。 睜開眼,頭頂是璀璨的星河,迢迢萬里滾滾而動。 周圍是溫?zé)岬娜?,而她正枕著胳膊,似乎只是打了個盹。 宵珥動了動被自己枕麻的胳膊,眼睛覷了覷水下的身子好家伙,這泡溫泉還有穿衣服的?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脫掉自己這身濕漉漉貼身的衣裙時,不遠(yuǎn)處忽然水波蕩漾,宵珥下意識地護(hù)住胸。 只見一雙生的極美的眼睛緩緩升出水面,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龕火幽幽,水波粼粼,這雙眼睛波光蕩漾,在星河下璀璨生光。 海上升明月。 宵珥有些興慶自己沒那么莽撞地脫掉衣服。但是很快,她的后背汗毛倒豎: 只見這雙眼睛的主人緩緩地,游了過來。在她目瞪口呆之下,極其自然地環(huán)住她的腰肢,嗓音似嗔似懶道:少主,今日是不是該點(diǎn)鯉奴了? ??? 滾!宵珥腳上一發(fā)力,這雙美目的主人便載著浪花飛濺到了池子的另一端沉了下去。 還好法力還在。 扶住石壁站穩(wěn)身子,水中影影綽綽地倒映出一個杏臉桃腮模樣的嬌俏少女。宵珥搜腸刮肚也沒能想起來這是哪一位仙子。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扶著石壁用力蹬上石岸的時候,身后傳來剛剛那個人的嗚咽,少主,可是,可是鯉奴伺候得不周,惹怒了少主...嗚嗚咽咽戛然而止,噤若寒蟬。 不遠(yuǎn)處走來一位矜貴的青年,身著玉袍,腰纏黑曜石,眼神柔而不浪,鼻梁高挺,唇角捏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 宵珥稍作猶豫,蹲下身,以石遮掩身體。 剛剛被她踹出很遠(yuǎn)的鯉奴聲音顫顫巍巍像是腳下的水紋:拜見...大,大公子 青年看也不看,答也不答,解下披在身上的外袍,向藏在石頭后的她一步一步,徑直走來。 步伐沉穩(wěn),不疾不徐。 宵珥略帶警惕的看著青年,誰知青年依然笑容溫和,下一秒,將渾身濕漉漉的她緊緊裹住。 逍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