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掌：命運在手

    紅彩禮聘，奏鑼吹鼓。香車寶馬跟隨，兩側(cè)人頭竄涌。白雪消融，初春應(yīng)景。門前轎子掀箔，落地繡鞋嬌娘。

    儐相替主帶客，親朋戚友各席候坐。李常穿著大紅喜袍，眼睛直瞅著大門口。

    李盛一眾長輩坐在前頭，等待新娘走來。只是瞧李常那伸脖子、瞪眼睛的心急模樣，李盛暗忖：只是迎娶個小丫鬟，竟費時費力地籌備婚事，而今還心急得像是娶個寶貝似的。

    轉(zhuǎn)回目光，只見黃雀兒一身紅衣，簡式冠發(fā)，流珠細(xì)釵插在頭發(fā)里頭。不說婚禮上穿金戴銀，就論個樣貌，在場的客人們都認(rèn)為她是不受寵的。

    李常走向黃雀兒，然后朝她伸出手。黃雀兒眼見，沒有絲毫猶豫地回握。

    兩人攜手與賓客行拱手禮，接著夫妻二人對看一眼，彎腰鞠躬。之后便是親醮子禮。

    李盛對這場婚事無話可說，只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李常則是眉開眼笑地說道。

    “從今往后，兒子收心斂態(tài)，待雀兒從一而終，不離不棄。夫妻之間平等和睦，共處一世。”

    李盛雖是不滿，可臉色不能輕易表露。

    應(yīng)酬賓客，舉杯對飲。舞伎迎音搖擺，衣裙連芳流螢。呼聲笑語一片，杯盤酒rou不缺。

    筵席結(jié)束后，李常醉意上頭，眼前恍影不斷。下人見狀，便   扶著他回婚房，來到那間偏院，院里還有一棵大樹。

    “夫人，大少爺喝醉了，您先出來接人?！?/br>
    黃雀兒一聽到人來了，慌得急忙過去開門。她看李常只是臉色紅潤

    了些，意識到還是清楚。

    “打兩桶水來?！?/br>
    黃雀兒吩咐完下人，然后扶著李常到床上。自己把繁瑣厚重的嫁衣脫下，為他倒水端茶。

    李?？袋S雀兒今日雖是個光鮮亮麗的新娘子，可她熟練地端茶、燃火爐、甚至還細(xì)心地關(guān)緊窗戶，又像變回以前那個李府丫鬟。

    李常手掌拍拍被褥，無奈說道。

    “乖乖，來小爺身邊坐?！?/br>
    黃雀兒咽了咽口水，然后腳步放輕走了過去，坐在李常旁邊。

    “你想問什么，都說出來，小爺一一如實相告。”

    李常扭脖子伸懶腰，拉伸筋骨。放松過后，一邊翹著二郎腿，一邊悠哉悠哉地等待。

    “大少爺為何要娶我？”

    “我愛慕你，就像你愛慕殿下一樣?！?/br>
    黃雀兒聽得刺耳，李常順口就說的態(tài)度就像是在騙人。

    “那大少爺明明知道，卻仍要把我娶進(jìn)門？”

    李常不急著回答，先是脫掉靴子，赤腳走到客廳，斟了杯熱茶后遞給黃雀兒。

    “今日你只吃了半碗湯水，待會兒要吃些什么？”

    黃雀兒看著李常滿不在乎的樣子，心底倍感失落。

    “小的不餓?！?/br>
    黃雀兒低著頭，雙手握著杯子，畏畏縮縮得像極一只傻鵪鶉。李常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我愛慕你，所以想把你娶進(jìn)家門，有什么不對么？”

    “不對，就是不對。大少爺是不會喜歡我的?！?/br>
    李常知曉黃雀兒心底自卑，而且還是根深蒂固的。

    “那你說說我為何不會喜歡你。”

    “那大少爺先把棉鞋穿上，不要冷著?！?/br>
    李常穿上鞋后，黃雀兒才緩緩解釋道。

    “我的身份低賤，與大少爺名門世家不同。吃穿住行、行為禮節(jié)和為人處事，根本就是天差地別。我們互不了解，卻要強硬結(jié)合，大少爺以后會不高興的。”

    “我怎么會不高興？”

    “我腦袋本來就笨，見得世面又不多，所以嘴巴也笨。還記得那次編發(fā)，如若不是大少爺耐性好，小的是折騰一年都不成?！?/br>
    “就因這事兒？”

    “還不止呢?！?/br>
    李常捏住黃雀兒的嘴，讓她住口。

    “夠了夠了，你的廢話真多?，F(xiàn)在你把耳朵豎起來，認(rèn)真聽我講?！?/br>
    李常的手指輕捏黃雀兒的耳垂，那里敏感得令她立馬縮起肩膀，癢側(cè)臉?biāo)致椤ｋm然不適，但又覺得親昵，不愿躲開。

    “以后每日醒來，我替你梳頭編發(fā)。你喜歡吃饅頭，我就陪你吃饅頭。你喜歡那棵銀杏樹，我們就住在這里，讓你每日都能看到。不論你想做什么，或是不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李常初次剖心解肺地表白，不禁讓他面紅耳赤。

    “大少爺你臉紅了?！?/br>
    “小爺知道！還不是你把爐子燒得太燙！”

    李常死要面子，黃雀兒只能憋著笑意。明明應(yīng)該是自己臉紅羞澀，誰知他卻像個毛頭小兒，一點也不像傳言中的流蕩公子。

    “大少爺還要娶妾室嗎？”

    “娶什么娶，小爺供著你一個就夠了?！?/br>
    黃雀兒抿嘴笑了笑。即便無愛無欲，能夠相敬如賓共度一生，也是足夠。她視線落在前頭的桌面上，那里有一小盤羊牛rou和一壺酒。

    “酒還喝么？”

    李常同樣望過去，笑道。

    “喝，一定要喝?！?/br>
    親迎之夕，共牢同食，合巹而酳。分瓢齊飲，分rou齊食，同卑同尊。其真正意義，李常希望黃雀兒真能夠理解。

    兩人沐浴過后，黃雀兒以為兩人會同床共枕，沒想到李常卻抱著被褥枕頭到地上。

    “大少爺不一起睡么？”

    “你自己睡，不過你要先泡會兒腳?！?/br>
    黃雀兒看李常端來一盆水，盆里是黑漆漆的水，聞了聞發(fā)現(xiàn)有藥草香，手伸進(jìn)去還能抓到一點草葉子。

    “腳快放進(jìn)去泡著?！?/br>
    黃雀兒老實照做，卷起褲管把腳伸進(jìn)桶里。腳底連著許多經(jīng)絡(luò)xue位，長期疏通，之后都不易染風(fēng)寒熱癥。

    李常背對著黃雀兒，躺在地鋪上，小憩一陣?？伤蝗惑@醒，立馬向后看。屆時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地又迅速撇開視線。

    李常起身過去探水溫，拿著干布擦拭黃雀兒腿上的水漬。

    “水不熱了，怎么都不叫醒我？”

    “小的想讓大少爺睡會兒?！?/br>
    在前一刻，黃雀兒還想偷偷去倒水，不驚擾李常休息。她也知李常一整日都在忙，身體肯定非常疲憊。

    “以后直接喊我的名字。”

    “知道?！?/br>
    李常抓著黃雀兒的雙腳，想要擦拭干凈，可她的腳躲來躲去，不肯領(lǐng)情。

    “別亂動！”

    “我可以自己擦，這樣不合適。”

    “話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踢出去睡?！?/br>
    黃雀兒癟癟嘴，心覺自己有時被李常捧得上天，飄飄欲仙；有時又摔落地面，叱聲批評。

    李常一邊擦，一邊觀察黃雀兒的腳。她的腳不漂亮，腳趾還有傷痕，指甲也有缺塊兒。

    “這里怎么弄傷的？”

    黃雀兒看了下李常所指的地方，解釋道。

    “以前人販子不給鞋穿，腳就磕在石頭上了?！?/br>
    “這兒呢？”

    “柴火燙到的?！?/br>
    “那這兒呢？”

    “五小姐不小心把粥水撒落，燙到的?！?/br>
    李常臉色嚴(yán)肅，認(rèn)真問道。

    “你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么？”

    “知道，你的妻子。”

    “還有呢？”

    黃雀兒摳著手指頭，小聲說道。

    “李府少夫人?！?/br>
    “就算沒有這些身份，你也不能被人欺負(fù)?！?/br>
    李常拉開黃雀兒的手，食指描繪著她的掌心紋路。

    “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做人要有底氣，不能唯唯諾諾地一世?，F(xiàn)今來說，你是重活一次。你要挺起胸膛做人，還要學(xué)會保護自己。命運掌握在你手上，任何人都不能左右。知道了么，乖乖？”

    “知道了。”

    話是這么說，但李常也不知黃雀兒是否真的聽進(jìn)去。想要改變她的“奴性”，恐怕還需花大量時間與精力。

    祝各位五一勞動節(ji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