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無絕人之路

    雖然我跟我哥都認為他養(yǎng)父母領養(yǎng)他是為了一些私人目的，但他們也很實在地養(yǎng)大了我哥。我跟我哥曾經(jīng)偷偷回去過，在他們的收信箱里塞過錢，算是一種回報吧。他們怎么處理的我們不知道，原本打算過段時間再去塞一次的，現(xiàn)在因為我再次遇到同桌的事情，計劃可能有變更。

    我哥說站在浴室被我頂?shù)醚盟幔鐾盹埖娜蝿章涞搅宋翌^上。

    他偏好吃甜的，我每天都得控制他對糖份的攝取。嘗到飯菜甜味很淡后他撂下筷子說不吃了。

    你自己說說今天吃了多少糖。

    他張嘴就狡辯：我那是難過了，用糖調(diào)節(jié)情緒。

    行，你說過我的子子孫孫也是甜的，那你以后只吃我的子孫調(diào)節(jié)情緒。

    我哥紅著臉小聲嘀咕了一句：那你不得精盡人亡

    為了你我豁出去了，行吧。

    我哥百萬個不愿意地拿起碗吃飯。

    老頭兒告訴我，你在工作室藏了糖。我明天跟你一起過去，你乖乖把東西交出來。

    哎喲，哥哥我哥一撒嬌就愛拖長聲音。

    我夾起一塊可樂雞翅，在糖汁里滾一圈后放到我哥的碗里。他光吮醬汁不吃rou，我用筷子把rou挑出來送到他嘴里。

    他指著糖汁說：想拌飯。

    我夾起另一塊雞翅把醬汁沾到他米飯上。等你到了老頭兒那年紀你有他一半健康我就給你跪下。

    我哥討好地在桌子下用腳勾了勾我小腿，好嘛，我不偷偷藏糖果了。那你來接我的時候給我?guī)最w唄？

    看我哥像個剛長牙的孩子一樣討糖吃，想起老頭兒說他好奇心也跟個幾歲孩子似的。

    第二次逃亡來到現(xiàn)在這個城市后，我跟我哥想找更加隱蔽一點的工作，就在街上到處打探，經(jīng)過一家木藝工作室。目光所及的空間不怎么大，也沒擺放多少成品。老頭兒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借陽光做木雕，身邊擺著各式各樣的工具。

    我哥湊近看老頭兒工作。老頭兒臉沒抬起來，用拿著工具的手朝我哥揮動：擋著我光了。

    我哥太入神沒聽見，我拉他往旁邊站。老頭兒在做一只半身高的梅花鹿，正雕著耳朵，手法很細致。我哥站遠了看不見，又湊上前去。我怕他擋著老頭兒的光，又把他拉回來。這樣來回數(shù)次，老頭兒終于忍不住垂下手抬頭看我哥。我哥一點兒沒察覺自己礙事了，還趁老頭兒停止工作的空檔把眼睛貼到梅花鹿的身上。那鹿的身體不是光滑的，木材被雕出一根根細毛。我哥驚喜地回頭拉我去看。我把他拽到身后，替他朝老頭兒彎腰道歉。老頭兒看不出喜怒，提起工具繼續(xù)工作。我哥挪不動腳了，干脆蹲在那兒看老頭兒雕鹿耳朵。

    我哥從小就喜歡藝術，只是他養(yǎng)父母沒能力也不允許他學。我陪他在工作室門口看到太陽下山。陽光不足，老頭兒把梅花鹿移到室內(nèi)。

    我哥問我：明天還來看可以嗎？

    他腿蹲麻了，我把他背到身上。工作室門口有寫營業(yè)時間，我記下來后問他：你想上午來看還是下午？另外半天我們得找工作。

    上午吧，下午工作好找些。

    接連幾天我哥都來蹲守。老頭兒應該覺得奇怪，每天早上有兩個人來盯著他工作，到中午就走。期間我跟我哥都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他也加入陪聊的行業(yè)，我倆每天拿著一點錢解決三餐。之前便利店的工資花了一部分付出租屋租金，結(jié)果沒住幾天就被迫逃亡?，F(xiàn)在落腳的城市又找不到不用付押金的便宜出租屋。主要是我哥喜歡這家工作室，每天都要來瞧一眼，我們走不遠。

    我們買了個背包，里面裝著新買的換洗衣服，洗漱用品，他一套我一套，這就是全部家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快餐店成了我們晚上可以歇腳的寶地。今天麥當勞，明天肯德基。只是這些地點附近都有KTV或者夜店，有時候會有喝醉的人跑來要我跟我哥的電話。我哥醋意起來照著我的嘴就親下去，沒把人嚇退，反倒引起醉鬼的興致。最后都是我隨口編個號碼把人打發(fā)走。

    大概一周左右，老頭兒跟我們搭話。他把做好的梅花鹿放在門口，任我哥團團轉(zhuǎn)看。

    有沒有興趣到工作室里面看看？

    原來工作室在穿過一道不起眼的窄門后有一個十分寬敞的工作區(qū)，木材，工具，到處都是。我哥看什么都覺得新奇，跟在老頭兒身后問東問西。

    你要試試看嗎？老頭兒問。

    我哥坐在工作區(qū)的一個木墩上，聽老頭兒教他怎么使用工具，制作木藝的步驟。過一會兒我哥自己挑一塊木頭，按照老頭兒的指導開始動手。老頭兒只說了幾句就走開了。我坐在另一個木墩上，看我哥因為集中注意力而不自覺撅起的嘴，這表情跟他小時候趴在地上畫畫一模一樣。

    老頭兒給我倒了杯水，招我到門口說話。他問的問題很直接，幾天時間里也把我跟我哥的情況猜個七七八八。我只說我倆父母過身了，現(xiàn)在獨立生活。

    他把我摁到門口的木椅上：你在這兒等他吧，別進去打擾他。

    我說：不會的，就算我在他旁邊跳大神他也不會被我打擾的。

    老頭兒摸著白胡子點了點頭，轉(zhuǎn)身看我哥去了。想著我哥要花點時間待在工作室里，我喝完水就跑出去找工作。原本在高考放榜前可以找家教的工作，現(xiàn)在分數(shù)都出來了，家長要成績證明，我跟我哥都提供不了，被拒絕幾次后就不再往家教的方向找了。正巧我在手機上看到一家餐館在招人偶扮演人員，派傳單，做做宣傳活動。我趕過去，店長覺得我沒有做過這個不想招用我。我說可以免費給他做半天，如果他覺得效果不好再拒絕。

    我趕回工作室時已經(jīng)快傍晚，我有給我哥發(fā)信息說工作試用的事情，但他還是有點不高興自己被晾在工作室里那么久。我剛想哄他，他騰地從工作室門口沖到我跟前。

    你怎么全身都濕了？你找的什么工作??？

    我抓住他給我擦汗的手，說：扮人偶啊，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一共做五天，能賺差不多一千二！

    我哥高興地蹦到我身上。老頭兒在門口張望，我抱著我哥走過去。我哥這才記起要向我展示他今天的勞動成果。他從小愛吃糖，做的第一個木藝作品就是一顆裹著糖紙模樣的糖果。做工當然不會十分精細，但能看出個輪廓，跟真的糖果大小一樣，還挺維妙維肖的。

    我問老頭兒：他這程度是好是差??？

    我哥燦爛一笑，說：明天開始我就是學徒了！

    這一刻我感到天無絕人之路。

    當老頭兒的學徒前三個月沒有任何工錢，什么活兒都得干。我哥還挺樂乎的，不嫌累，每天學到什么做了什么都跟我說。他手受傷了就使喚我，看我被他點得暈頭轉(zhuǎn)向就高興。我扮了一次人偶后就不斷找人偶的工作做，雖然累了些，但時薪高，日結(jié)，不用提供什么個人信息。

    老頭兒借出了工作室給我跟我哥晚上歇息，不知道他怎么這么信任我們。我跟我哥買了一張軟墊，鋪在地上就能睡，天氣熱，被子也省了。這段時間特別累，沒有特殊情況我倆時常不到十點就睡了。

    一個月后我們存好了錢，租到房子，搬出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