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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古板

    

小古板



    季承暄站在她面前,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問道:她在哪兒?

    紅妝指著客棧屋檐:天字間,第二號房。

    季承暄像是沒聽到,冷聲道:她在哪兒?

    語氣聽起來無異,可手中的刀鋒越發(fā)地寒,那是刀客見血的前兆。

    這刀名喚逐風(fēng),刀如其名,是難得的快刀。

    季氏家主刀法冠絕天下,而紅妝擅長的武器卻不是刀劍一流,真要打起來,必定是她占下風(fēng)。

    季承暄的武學(xué)造詣比她高出許多,紅妝早就領(lǐng)教過。

    可她依然是一派輕松,譏笑著,徑自轉(zhuǎn)身后退。

    這和我們當(dāng)初說好交換的東西不同,該說的我都說了,其余的無可奉告。

    聞言,季承暄倏地沉默。

    半晌,他開口:我拿寒初與你換。

    紅妝旋身,勾唇嘲諷:那是上回的條件。

    不,是這回的。季承暄抬起眼,眉宇間的固執(zhí)濃得化不開,你若不說,我便會帶走他。既然我能讓你從季家?guī)ё咚?,自然也有法子將他重新帶回季家?/br>
    紅妝陡然收緊手指。

    我若就是不答應(yīng)呢?

    季承暄收緊氣息,右手不知何時已然搭上了逐風(fēng)刀柄,渾身緊緊繃起,肆無忌憚地釋放殺意。

    紅妝笑起來,笑容邪氣:你不敢殺我的,你若真殺了我,全天下再不會有人告訴你師姐在哪里。

    我自會尋她。

    找了二十年,你找到了嗎?紅妝眉一挑,說道:怕是連根頭發(fā)絲都沒找到吧。

    季承暄神情冷漠,刀鋒更盛,我可以關(guān)你,關(guān)上幾年,幾十年,不信她不來尋你。

    紅妝面上這才顯出些微慌亂,無措地咬了咬唇。

    她不怕季承暄出手,若光是她一人,以她的輕功絕對有信心能夠逃脫,可現(xiàn)在客棧里還住著一個被她下了軟骨散的季寒初,而她是也是決計不會丟下他自己一人脫身。

    可真要被抓回去關(guān)起來,莫說找季寒初的記憶,恐怕下半輩子連見他一面都不容易。

    殷家和季家有姻親,殷家與她有仇,自然也不可能放過她。

    紅妝抿唇,沉默地甩出長鞭。

    季承暄按刀,凝眉道:你是她師妹,我不想傷你。

    他在給她最后一個機會,換作平日,季承暄絕無這般耐心。

    紅妝:傷不傷的,打過一場才知道。

    風(fēng)過,鞭來,裹挾兇猛攻勢,直指季承暄心口。

    她沒留后手,招招下的都是死手,可季承暄卻不敢用盡全力。

    正如她所說,真要死了,沒人能告知他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于是一個祭出殺招,一個只守不攻,在屋頂上打過十幾輪,反倒是季承暄身上的傷更多些。

    季承暄側(cè)身,躲過朝面門來的一鞭,皺眉道:真逼我出刀,便不是如今局勢,你莫要后悔。

    紅妝咬牙:你有本事便出手,別在這里假惺惺。

    她踏步過去,右手剛收了長鞭,左手便靈巧地握上一柄彎刀,由遠攻改為近戰(zhàn)。

    目的不在傷人,而是攻心。

    季承暄。紅妝緊緊盯著他,你見過那個冰棺里的孩子嗎?

    面前男人面色一僵,動作緩了下來。

    真是可憐,渾身青青紫紫的,躺在冰棺里那么小小一個。也是,還不足月就被拖去雪山活埋,死相自然凄慘。

    季承暄的指尖幾乎嵌入掌心,眼里彌漫出一股戾氣,被逼得接連后退。

    師姐每天都去看她,同她說話,可憐她半句都不能回應(yīng)。這么小的孩子,還沒學(xué)會叫爹就已長眠,我若是你,就是合上眼睛也無法安眠,恨不能日日祈禱,愿她來世投個好人家,至少平安長大。

    一字一句,全都精確無比地打在季承暄的心上。

    刀客最要清醒,但此時此刻的季承暄簡直心亂如麻,心中想著那些話,又得應(yīng)對迎面來的越來越密的攻擊,少不得分了神。

    這下立刻被紅妝抓住空子,她抽出彎刀,狠了心拼著受傷的危險上前,季承暄躲閃不及,一掌拍在了她肩頭,頓時鮮血溢出唇角。

    然而紅妝的刀鋒也劃開了他的手臂,留下淺淺的一道血痕。

    傷口不深,甚至根本算不得傷,但卻泛起了綿綿密密的疼,如同針扎在心口,叫人站都站不穩(wěn)。

    紅妝擦凈唇邊鮮血,笑道:我說過了,傷不傷的,要打過才知道。

    季承暄眼睛通紅,發(fā)力站起,牽得心口更狠地疼。

    別亂動,越動越痛。紅妝收起長鞭和彎刀,捂著肩膀傷口說道:只抹了一點點毒,不會死人,只是讓你幾個時辰內(nèi)都無法動武罷了。

    她輕輕喘氣,幾個躍身翻到檐下,回頭望見屋頂上那道身影,輕聲道:季宗主,后會無期。

    紅妝臉色發(fā)白,死死咬住下唇勉強支撐著自己回到天字房。

    房內(nèi)燈還亮著,那小古板固執(zhí)地認(rèn)為男女有別,非要把房間讓給她,她氣惱地拂袖而去,他肯定會一直點著燈等她。

    紅妝想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她硬生生受了季承暄一掌,現(xiàn)下氣息不穩(wěn),只覺得肩膀痛到快沒了知覺。

    她吸口氣,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只好靠在門板邊,嘴唇囁嚅,啞聲道:季、季寒初開門

    話音落,門吱呀一聲打開,小古板就站在房內(nèi),身后燃著的燈未滅,床上半點躺過的痕跡也無。

    果然如她所料,等不到她他是不會睡的。

    紅妝嘴唇煞白,勉強笑了笑,你接著我點

    話沒說完,人便倏地軟了下去。

    季寒初沒作多想立刻伸手,她順勢落到了他的懷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像極了從前的味道。

    望著她毫無血色的面龐,季寒初愣怔了會兒,心中涌起莫名的刺痛。他幾乎是倉惶地將人從地上抱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放到床上,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那雙下針時極穩(wěn)的手此刻正微微顫抖著。

    他伸手拉過紅妝的手腕,手指搭在她脈搏上,正要細細察看,不料她卻猛地縮回手腕。

    來不及了,快走。她從懷中掏出顆手掌大小的藥草,囫圇吞下,勉強緩過些力來。

    紅妝: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了再說。

    季寒初不清楚她的傷勢,但見她眼中執(zhí)著,吞下了喉頭反對的話,移步過來,攬過她的背,將她輕輕地背到了自己背上。

    紅妝靠在他肩頭,已再沒力氣動作,兩條細瘦的手臂掛在他胸前,意識逐漸渙散。

    她輕聲說:你去找匹最好的快馬來,記得,一定要最快的,我們走

    季寒初應(yīng)了,背著她順著樓階往下走。

    他擔(dān)心她睡過去便醒不來,輕晃了下脊背,問她:怎么受傷了?

    剛剛被你三叔打的,但我也算計了他,他現(xiàn)在肯定還困在屋頂吹風(fēng)。

    季寒初腳步頓住,在原地呆立了會兒。半晌,又慢慢挪步,一步一步往下走。

    三叔為何傷你?

    他,問我?guī)熃阆侣湮也豢细嬖V他,他便說要抓我回去關(guān)起來,關(guān)起來我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你不應(yīng)與他起爭執(zhí)。季寒初把她往上背了背,說:你如果真被他抓回去,我總能找到法子救你出去。

    紅妝伏在他背上嬌嬌地笑,你怎么又要救我,第一次見我,你就說你一定會救我怎么你總在救我

    季寒初:哦?我第一次為什么會救你?

    我騙你的,你可真好騙,我說我是通房丫鬟你就信了

    季寒初搖搖頭,盡管記憶不清,聽她這樣說起卻并不意外,仿佛那些事確實真真實實地在他身上發(fā)生過。

    我好騙么?

    他笑了,將她放在馬背上,自己翻身坐在她身后,將她圈在懷里。

    紅妝眼皮越來越沉,顛簸的馬兒卻不讓她睡,她咕噥著,說:好騙啊,說什么你都信。

    寬厚的手掌扣著她臂膀,季寒初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

    季寒初:不是我好騙,是你太聰明了。

    是嘛,我本來就聰明

    夜色下,馬兒飛奔過無人街道。

    季寒初執(zhí)著韁繩策馬,垂眸望向紅妝,道:你究竟何門何派,到底為何綁我?

    紅妝早混沌了去,迷糊中有問必答:南疆,七星谷你夫君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在季寒初的耳朵里,令他著實驚奇了一瞬。

    南疆七星谷,那是個連中原武林人士都幾乎人盡皆知的地方。

    七星谷立于正邪兩道之間,修的全是邪門歪道,行的盡是陰詭之事,然而從不參與江湖紛爭,常年不問世事。

    七星谷的主人便是七星,傳聞中乃是七人,均由北斗七星化名而來。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姓甚名誰,只知道每一位北斗星死后,便由其徒兒舍了姓名身份,繼任成為新的北斗星,世代相傳。

    季寒初回想了下,根據(jù)季氏第二門呈上的情報,七星涉及的武功極廣,甚至修習(xí)巫蠱之術(shù)的亦有之,只是專習(xí)鞭法與制毒的,似乎只有一位。

    季寒初:你是搖光的徒弟?

    可惜紅妝雙目緊閉,意識全無,已回答不了他的話。

    大約半個時辰后,季寒初握著韁繩,令馬兒停留在一家新的客棧前。

    他小心地背著紅妝上去,顧不得男女之防,打發(fā)走店小二后便坐到床邊,挑出匕首劃破她肩頭衣衫。

    衣衫褪去,露出白嫩的肩膀,上頭一個紫紅發(fā)黑的掌印,十分駭人。

    季寒初極力穩(wěn)住有些慌亂的心神,執(zhí)起紅妝的手腕,輕輕將手指搭了上去。

    只是奇怪,指尖下的脈象,似乎有些不對。

    季寒初皺眉,換了手,重新搭脈。

    感受到指下的脈象,他眉頭輕蹙,沉默著收回手。

    兩次的結(jié)果都是相同的,不是錯覺,她的心脈損得厲害,微弱得幾乎難以捕捉。

    這絕不是三叔的手筆,那一掌雖傷勢不輕,但從肩上的痕跡看他下手時已然收了大半的力道,不可能將她傷成這樣。

    那到底是為什么即便是習(xí)武之人,這樣弱的心脈,該是臥床不起才對,她怎么有能力將他帶出,后又與三叔過招,甚至困住了三叔?

    好一陣兒,季寒初回不過神來。

    他無從下手。

    紅妝卻是在此時從混沌中迷糊出聲。

    她緊閉雙眼,沒能覺醒過來,兩片嘴唇張合,從喉頭發(fā)出輕聲。

    一下又一下地叫著什么。

    季寒初俯身,將耳朵湊到她唇邊,細細地聽。

    你在說什么?

    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柔軟的唇無意間劃過他的耳垂,那觸感酥酥麻麻的,季寒初跟碰著火似的一下坐直,僵在那兒動也不動。

    但她說什么卻是聽清了的。

    季寒初,季寒初

    季寒初小混蛋

    季寒初低頭,往她臉上看去一眼,又像被燙著一般收回了眼睛。

    紅妝虛虛地叫了十幾聲后音便也低了下去,最后喃喃地喊著:小古板,我疼

    季寒初胡亂地說:你,我我

    他面皮泛起紅暈,不知所措,想不出法子應(yīng)對,局促地不得了。

    季寒初

    季三哥哥

    季郎

    季寒初面頰越來越紅,盼著她能別再叫了,叫得他心頭慌亂,如小鹿亂撞。

    可她不依不饒,聲聲喊著,越發(fā)可憐。

    季寒初微微側(cè)過身,心緒紛亂,再三穩(wěn)住氣息。

    小古板

    季寒初閉了閉眼,試探著伸出手,摸到了紅妝的指尖,輕輕勾住,將她的手指勾到掌心。

    那綿軟的觸感握在手里,如刀刃歸于劍鞘,不偏不倚,像本就該這樣。

    他也不敢轉(zhuǎn)頭去看她,只在她再一聲喊著季三哥哥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低應(yīng)了一聲。

    嗯,我在。

    他道:紅妝,我在。

    本文是倒敘,這一段結(jié)束就直接回到開頭,然后不穿插回憶啦,直接按時間線寫。

    看過的讀者應(yīng)該都知道,紅妝的原先設(shè)定就是六六體內(nèi)蠱蟲的升級版,但想了想還是稍微改了點兒設(shè)定,不把紅妝寫成喪尸那種類型了,畢竟活人和喪尸實在有點重口味,我也不舍得不給季三公子rou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