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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間沙

    

指間沙



    紅妝醒來的時(shí)候,季寒初不在。

    水紅色肚兜還飄在水面,他卻不見人影,衣服不見了,星墜也不見了。

    紅妝打開窗,看了眼外頭,圓月被烏云遮蔽,四周靜謐,看起來才過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

    他去哪兒了?

    她身上還有些酸痛,走動間腿心往下淌黏液,不太舒服。季寒初這回做得太狠,換了好幾個(gè)姿勢,射了很多給她,她得了趣,還想醒來和他再溫存一番,沒想到他居然消失了。

    罷了,連道別都省了,正好她也不是很喜歡道別。

    紅妝換了身衣服,先到殷青湮房里看了下,小白兔睡熟了,眼角還紅紅的。

    她解了她的xue道,你和我無冤無仇,我不殺你。

    說著,又低低地笑起來:也不知道以后誰會嫁給你表哥,不過不打緊,反正他最喜歡的肯定是我。

    小白兔睡得很安穩(wěn),眉頭都沒動一下。她的睡顏很可愛,一看就沒有什么煩惱。

    也許最難過的就是自己喜歡的表哥卻愛上了別人,可是沒關(guān)系,反正還有很多人愛她,比如那個(gè)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戚燼。

    這么單純、清澈的女孩子,像一朵江南的嬌花,盛開在殷家黑暗的沼澤里。

    紅妝逗弄她,嚇唬她,可是又好羨慕她。因?yàn)槌藥熃愫蛶煾?,再沒別人對她疼愛呵護(hù)過。沒有人像殷家人對殷青湮一樣對她,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心血力氣,就為遮住她眼前的黑,只讓她看見人間敞亮,山河壯闊。

    從沒有人這樣對過她,從沒有。

    紅妝打開門,往外走,關(guān)門前再看了殷青湮一眼。

    永別了,小白兔。

    *

    紅妝不睡了,她睡不著。

    收拾起騎馬釘、佛珠、鉤月還有定骨鞭,她背著手,頂著月色出了客棧門。

    寂靜的板石路上,只有她一個(gè)人的影子寂寥獨(dú)行。

    夜梟不時(shí)鳴叫,陪伴她走向最后的了結(jié)。

    屋檐下掛著雨滴,月色蒼涼,照亮青石板路。紅妝停下,低頭看了眼腳邊,不知何時(shí),那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第二個(gè)影子。

    紅妝仰望著天空,輕輕地笑,清脆的笑響在空曠街道,刺耳又放肆。

    她看著月,喃喃道:我不想再殺人,可為什么你們非要找死?

    怪哉,怪哉。

    戚燼從夜色走來,在紅妝幾步之遙停下,面容依舊冷峻,手里拿著大刀,沉默地看著她。

    你打不過我的,而且我今晚只想殺殷芳川。紅妝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一聲,我佛慈悲,看在佛祖的份上,給你個(gè)機(jī)會,識相點(diǎn)趕緊滾。

    戚燼橫刀在前,眼神陰狠,別廢話。

    紅妝:你殺了我又能怎樣,季三根本不喜歡小白兔。

    戚燼:殺了你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不殺你肯定沒用。

    紅妝一想,真是這么一回事。

    可她今天真的不太想殺人,或者說不太想殺其他人,戚燼走了狗屎運(yùn),她十年都難得有一次的慈悲給他趕上了。

    紅妝捻了根草在手里,謊話張口就來:你要?dú)⑽乙残?,但你要知道,等你把我殺了,噢不,被我殺了的這時(shí)間,小白兔早就完蛋了。

    戚燼的手一頓,厲聲道:你把小姐怎么了?

    紅妝攤手:沒怎么,就喂了點(diǎn)烈性春藥,綁起來關(guān)屋子里了。

    頓了下,又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狀:好像還忘記鎖門了。

    有間客棧魚龍混雜,來來往往多是江湖客,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到時(shí)候可不知道會給哪個(gè)男人得了這便宜。

    這的確是這瘋婆子干得出來的事。戚燼握著刀,聲音都發(fā)抖:把解藥拿來!

    喏。紅妝拈著草,往他身上一丟,就這個(gè)。

    戚燼眼中升起一股戾氣,一刀向紅妝砍來,招式刁鉆毒辣,挾著排山倒海的氣勢。

    季寒初的刀法講究的是霸道,如滾滾巨浪拍岸,沒什么花架子,一招一式運(yùn)足力,直爽又強(qiáng)悍。

    戚燼的刀卻使盡了詭譎心眼,挑人的命門打,下手毫不留情,沒有任何余地。

    饒是如此,凌厲的刀鋒也沒碰到紅妝衣角一下,她身如輕燕,躲閃得游刃有余。

    這一刀已是強(qiáng)弩之末,戚燼力竭,以刀撐地不停喘氣。

    紅妝搶過刀,對著他的腰一砸,他往前倒去,直接被紅妝踩住了胸膛。

    邊踩還邊刺激他:你想想,或許現(xiàn)在有個(gè)人正在小白兔的房間里,一件一件扒光她的衣服,撫摸她身體各處,把她壓在身下褻玩,可能是一個(gè),也肯定是一群

    她眼角笑出惡毒的風(fēng)情,你聽說過小轉(zhuǎn)盤嗎?醉里尋歡的人最愛玩這個(gè)。

    戚燼黑著臉,青筋暴起,雙目怒瞪,看起來快氣得吐血了。

    紅妝火上澆油:你現(xiàn)在過去還來得及,不然小白兔真的要成了紅燒兔rou,給人吃干抹凈了。

    戚燼:解藥呢?

    紅妝大笑:我都說了就是你??!你不是喜歡她喜歡到愿意為她死都行嘛,別告訴我你沒肖想過她。我現(xiàn)在給你機(jī)會,反正她今晚肯定要個(gè)男人的,就看是你還是別人了。

    戚燼想都沒想過這種事,你休要胡言!

    他掙扎起來,提著刀沖她:把解藥交出來!

    紅妝說謊說得心安理得:要不做個(gè)交換吧,你把自己砍了,我就回去給她解毒。

    戚燼毫不猶豫,刀尖一轉(zhuǎn),就要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紅妝立刻捻了騎馬釘,打在他的刀上,把那刀甩出老遠(yuǎn)。

    他真深情啊,說死就死,說殺就殺,還真是為了殷青湮什么都不怕。

    明知打不過她,依舊來了。

    這讓她更羨慕了,也更嫉妒了。

    紅妝幽幽嘆口氣,道:雖然你樣樣都不如季寒初,但這一點(diǎn)他確實(shí)比不過你,你對小白兔真好。

    微微抬起下巴,又道:這毒死不了人,你回去看著她吧。

    說完,紅妝拍拍身上的灰,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不料,戚燼在身后突然開口:三公子對你也一樣。

    紅妝停下腳步,扭頭看過來。

    戚燼:你殺殷二爺不成,殷家對你下了最高的追殺令,派了最好的殺手對你進(jìn)行截殺,但全都被他暗中解決了。

    紅妝站直了身子,眸子里閃過吃驚:怎么解決的?

    戚燼:殺了。

    不然她殺了那么多人,日子怎么可能還過得這么平靜。

    唯一一個(gè)闖到她面前來的,只有那個(gè)被做了蠱人的假小二。

    不能完成目標(biāo)的殺手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他們接了追殺令,就是不死不休,除非一方死亡,否則不會有停手的時(shí)候。

    戚燼:你以為憑三公子的武功怎會接不下季門主的一刀?他自己去替你擋,因?yàn)樗菚r(shí)為替你解決暗探和殺手已經(jīng)精疲力竭,只能生生挨下這一刀。

    所以,這就是他一直躲在樹上,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回的原因嗎?因?yàn)橐o(hù)著她,所以他不肯走,也不能走。

    紅妝抿了抿唇,手指緊握成拳,慢慢掐住手心。

    戚燼撿起刀,又說:宗主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殷家如何他向來不管,但涉及到三公子,他必定出面。

    言下之意,等季寒初一回去,絕不是小懲大誡這么簡單。

    紅妝沉默了一陣,問道:你告訴我這些,目的何在?

    戚燼不是什么坦蕩人,睚眥必較,他收刀進(jìn)鞘,眼里有嗜血的光,又帶了些看好戲的嘲諷。

    剛剛謝離憂已經(jīng)接到宗主的密令,帶他回了季家。

    紅妝心里咯噔一下,轉(zhuǎn)身就走。

    戚燼用手輕輕彈了彈刀鞘,鏘聲里,他語氣冷漠:殷家所有人都去了,除了殷夫人。以往小姐經(jīng)常會到季家小住,是以她并未發(fā)覺不對,現(xiàn)下卻已是知道小姐可能遇到不測,派了人手來找,她很擔(dān)心,今晚一直守在主院里等消息。

    紅妝挑眉。

    戚燼譏諷道:你不是喜歡戲弄別人嗎,也來試試為難的滋味吧。

    他知道紅妝要?dú)⒁蠓即?,就是故意把話說給她聽。他倒要看看,殷芳川和季寒初,她到底會選擇誰。

    紅妝看著他的眼神,看了一會兒,兀地笑了。

    她看錯(cuò)了,她現(xiàn)在覺得戚燼真天真,天真得不像江湖人。

    紅妝松了手,撫上掌心的掐痕:原來你不是來殺我的,是來求我的。

    戚燼蹙眉,我求你?我有什么需要求你

    紅妝:求我殺了殷芳川啊。

    戚燼當(dāng)下臉色一僵:你胡說!我為什么要?dú)⒁蠓蛉?,她是小姐的娘親,我

    紅妝輕笑道:就因?yàn)樗且笄噤蔚哪?,所以你才要?dú)⑺驗(yàn)樗幌矚g你,她只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季三??墒悄阌植荒軞⑺?,殺了她,你心心念念的小姐更不會嫁給你了。所以你跑過來假意殺我,目的就是告訴我她今晚獨(dú)自在殷家,還有殷家如今防衛(wèi)不嚴(yán),你想借我的手殺了她,這樣等到殷青湮對季三死了心,就沒有人會阻攔你娶她了。

    鋌而走險(xiǎn)去借刀殺人,不失為妙計(jì),但戚燼用得還是不夠熟練,他太心急,這個(gè)局做得破綻百出。

    戚燼不說話了。

    半晌,他別開眼,嗓音沙啞道:但三公子的事情是真的。

    紅妝:小白兔中春藥的事情是假的。

    戚燼怔了怔。

    紅妝摸到身后的定骨鞭,冷冷一笑:你今天真的很走運(yùn),我正好替你一塊解決了這個(gè)麻煩。你趕緊走吧,就當(dāng)今晚我們也沒見過誰。

    戚燼挪近些,問她:你真不去找三公子?

    紅妝搖頭。

    你都和我說了,這是個(gè)難得的機(jī)會,當(dāng)然不能錯(cuò)過。

    戚燼:可三公子已經(jīng)受了傷,宗主還要對他用家法,他不死也去半條命。

    紅妝還是搖頭,向他瞥去一眼:戚燼,你試過差點(diǎn)被人煮了吃掉的恐懼嗎?

    戚燼瞇了瞇眼,不解。

    紅妝繼續(xù)說:如果你試過,你就會知道,當(dāng)一個(gè)人連活著奢侈時(shí),那么那個(gè)重新給她生命,養(yǎng)她長大的人,于她而言是多么寶貴的存在。

    她轉(zhuǎn)了圈佛珠,心里想著季寒初的臉,每一個(gè)時(shí)刻的他,每一個(gè)生動的他??伤痤^,表情已恢復(fù)陰森可怖。

    她向戚燼笑笑,周身凜冽,清醒的殘忍:我的選擇永遠(yuǎn)不會變。

    紅妝往后退,在戚燼的目光里,三兩下跳上樹梢,身影穿云而過,匆匆離去。

    她的選擇不會變。

    永遠(yuǎn)不會。

    她小的時(shí)候吃過苦,被師姐救了,才過上好日子。師姐對她好,她原以為世上不會再有人對她更好了。

    可現(xiàn)在她知道了,原來還有個(gè)人這么疼她,為她打碎了信仰,破壞了道義,沾染了鮮血。

    但沒有辦法,他們不是一路人。

    紅妝心想,這件事真讓人難過,如果他們是一路人,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