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東方卷軸

    幫工的鄉(xiāng)民們把鐘靈抬到高架上，四周都澆上油，趙老四七七八八做了場法事，一把火拋過去，頓時高架上烈焰升騰而起。

    走好，走好，莫回頭！趙老三話音未落，噼啪晴天一聲霹靂驚雷破空而來，不遠(yuǎn)處的斷龍埡頂上升騰起一股巨大的灰煙。

    燒山了！燒山了！幫工的鄉(xiāng)民們大驚，斷龍埡頂上樹木雖少，但多的是枯干木枝，燃燒起來非常之快。

    噼啪噼啪緊接著又兩記閃電破空砸向斷龍埡山頭，陰沉的天地間一片慘白，隔得不遠(yuǎn)的小椒山都被震得些微地動。

    只見眼前熊熊燃燒的高架一瞬間嘩啦啦倒了一地，小女孩的尸體也隨之摔下來，滾到地上厚厚的柴火堆里。

    三道驚天霹靂過后，陰沉沉的天空下起了石子大的雨點，噼里啪啦落到山間，落到柴火堆里，半晌而已就已澆滅了一半火勢。

    鐘靈的尸身在干灰地上有些突兀，直挺挺地躺著，全身上下十分完好，就連扎辮子的頭繩都沒燒斷。

    奇了怪了。趙老三蒙了圈，他雖然有點本事，但從沒見過這種大場面，還有老天爺不肯收的人。

    幫工的鄉(xiāng)民們打晴天霹靂的時候就嚇愣了，又迎頭一場瓢潑大雨，淋得人都快傻掉了，紛紛拔腿下山不敢有片刻停留，再蠢都知道這是碰上啥事了！

    火勢終于漸漸滅了，雨勢卻還未肯休，不斷打落著拳頭大的雨球。趙老三淋得跟水里爬出來的狗一樣，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滿地散亂的木柴。

    啊啊啊吧啊啊

    山林中突然躥出個身影撲向地上的女孩，啊啊啊吧啊啊癲婆娘瘋狂地撕扯著地上鐘靈的尸身。

    趙老三下意識轉(zhuǎn)頭，頓時雙瞳驟縮，身后不知何時站立一人，一身長灰布衫，如瀑黑發(fā)束在腦后。

    眼前一片深黑的海洋，身體不斷下沉...下沉。

    雙手無力地?fù)潋v，周身的海水劇烈擠壓胸腔腹部，一股股氣泡向上升騰。

    救...我光亮處的身影發(fā)現(xiàn)了她！向她過來。

    救...我...萬靈秀伸手，身影瞬間來到她身邊。他周身好似一個圓球，避開了周圍的海水，里面是空氣。

    救...我...一串串氣泡虛弱地消逝在海里。那雙眼睛與她對視，平平淡淡波瀾不驚。

    救...剎那間眼前人影消失。

    萬靈秀漸漸下墜，海底散發(fā)著朦朧的光亮，那個人影似一點明光向海底瑩亮處而去。

    她看到了很多影子，周身帶球狀光幕的人影。更多的，是如她這樣墜落海底的凡人。似弱草，似微塵，投注在深海里，激不起一點波瀾。

    床上的女孩忽然大口大口喘氣，眼睛張開，眸中的不甘之色仍在。

    我...沒死？萬靈秀意識到這一點，更加大口大口吸氣。

    我沒死...我沒死...她邊喘邊笑。臉上一片濕意，頭發(fā)末梢?guī)ぴ谀樕习W癢的。她伸手去蹭，一只瘦弱蒼白的小手映入眼簾。

    啊啊吧。一個黢黑的人拱到她身前，那人伸出一只手上上下下摸她。啊啊吧，起，起。

    這人手上帶著莫名的酸臭味，卻不另她討厭。摸了一會兒終于抬起頭來，亂糟糟的頭發(fā)夾著黃泥，蓬蓬的很是油膩，像是一窩蓬草。草里裹著一張泥濘的臉，臉上還有道道淚痕。

    啊啊吧啊，啊啊那人張嘴叫喚，漆黑的臉望著她。屋子里燈光黯淡，看不清神情，也聽不懂在說些什么。

    小靈醒了？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來人端著一只罐子，聞著像是熬制的中藥。幺妹，去拿個碗來。門口的人叫床前黢黑的人去拿碗，她很是聽話，立馬起身讓開。

    萬靈秀震驚地看著來人。年輕人坐在燈光下，眉目和藹，頭發(fā)留得稍長，扎到腦后。一身粗布長衫，氣質(zhì)淡然。

    大繼...萬靈秀止不住地落淚。是大繼，絕對是大繼。只是大繼的頭發(fā)比往日要短上一大截，還有發(fā)色。往日發(fā)色花白，現(xiàn)在是一頭烏黑，看上去年輕了不少歲數(shù)。

    年輕人只笑不說話，癲婆娘不知道從哪里弄出一只碗，咕嚕嚕倒了一滿碗湯藥。喝，喝。她還手貼口比了往下喝的手勢。

    一碗湯藥暖肚有了些許力氣，她早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有異了。瘦小得可憐，喝藥時，幾根手指如雞爪一般，細(xì)得一掰就能斷。

    小靈，你受苦了。大繼愛憐地?fù)崦念^，淡然的神情盡是疼惜。是大繼來晚了。他心疼地說。

    不晚不晚。萬靈秀搖搖頭，壓下心底的疑惑。大繼叫她小靈？往日叫的可都是秀秀啊。

    啊啊吧，喝，喝。一邊的女人又端來一碗湯藥，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萬靈秀端起碗一口悶下去，中藥的味道過分苦澀。

    大繼見她安安穩(wěn)穩(wěn)吃下中藥滿意地點點頭，他出聲寬慰道，若是再有事，就來陀山找大繼，不要憋在心里自己扛。

    果然是大繼！大繼一直在陀山靈陀廟修行，這是...這是年輕版的大繼??！

    幺妹，我得回廟里了，鐘靈至少得養(yǎng)上半個月，你要是真想孩子好，就多給她弄些好吃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年輕的大繼語氣很嚴(yán)厲，難得見他教訓(xùn)人。

    原來這個身體叫鐘靈，鐘靈似乎是這個幺妹的孩子，同萬靈秀一樣，也叫他作大繼。

    鐘靈的身體格外瘦小，細(xì)胳膊細(xì)腿兒上全是新傷加舊傷，是被打的嗎？這孩子看著也就七八歲，是誰下這么狠的手？萬靈秀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躺在床上，思緒亂飛。

    臨死前看到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醒來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小孩子的身體里。親人是摸索著上床躺下的幺妹，還有剛走不久的年輕大繼。這是...重生了嗎？

    幺妹？萬靈秀試探地叫了一下身旁的女人，她翻了個身，看著萬靈秀。不，是看著她的女兒鐘靈。

    萬靈秀始終叫不出mama兩個字。頓了一會兒，幺妹，我...多大了？

    幺妹看不清神情的臉有些顫動了，嘴巴努起，發(fā)出七和咦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

    才七歲，心里有了個底。

    沒事了，睡吧。幺妹聽話地翻過身去，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

    鐘靈身上有很多傷痕，看著驚心，但仔細(xì)一看都是皮rou小傷，不會致命。是被幺妹打的嗎？雖然全身痛，但不會傷及根本。那這個孩子又是怎么死的呢？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萬靈秀閉上眼，眼前一抹黑全是臨死前深邃的海洋場景，身體不斷下沉，強壓的海水灌進鼻子口腔，一個個微弱的氣泡逐漸上升，生命脆弱得可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在海里消逝了。

    她睜開眼，這種壓抑感實在太難受了。永遠(yuǎn)忘不了與她對視的那雙眼睛，古井無波，什么人眼睜睜看到生命逝去竟然會如此平靜！一點憐憫都不曾有！

    這些是什么人？周身帶著避水的光圈，眨眼間能行至海底。還有，她為什么還活著，為什么又活在了別人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