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車輛停下時，程敏下意識往車窗外望，眼前的一切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她平白無故地恍惚起來，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太不真實，她身為當(dāng)事人，依舊會覺得這像一場夢。

    陸?zhàn)╅獑舅宦?，沒聽見回應(yīng)，便轉(zhuǎn)頭看她。她正一動不動地對著外邊的景色發(fā)呆，也不知黃燦燦的銀杏和輕盈越過枝頭的鳥兒中的哪個能抓住她的心。

    陸?zhàn)╅粘孔〕堂舻氖?。他們并肩而行的時候，程敏很少會挽著他的手臂，兩人往往是十指相扣。之所以會有這種習(xí)慣，是因為程敏覺得挽手的姿勢像是在依賴對方，還是牽手更好一些。而且她又這樣闡釋牽手的含義：十指連心，牽手就相當(dāng)于兩顆心緊靠著。

    她的這番話挺有意思，陸?zhàn)╅湍赜浽谛睦锪?。和她一塊出門的時候，他只要找到機(jī)會便要牽住她的手。程敏為此嘲笑過他，問他是不是生怕她走丟了。

    其實他是怕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他居然嘗到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岑淑慧知道陸?zhàn)╅獛С堂艋丶?，早早地就安排上了，特意推掉所有邀約待在家里等他們。她今天是必須在場的，否則那兩父子定會鬧得不可開交。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丈夫易燃易爆炸，兒子是犟脾氣，憑他倆的脾氣，沒人在中間調(diào)解的話，恐怕屋頂都得被拆下來。

    想起這事，岑淑慧直想長吁短嘆。她私底下給丈夫做過不少思想工作，但那人就是塊石頭，硬得硌人，怎么說都說不通。

    岑淑慧想著，上樓找到老伴，重復(fù)昨晚的叮囑，道：待會老二回來，你別擺臉子發(fā)脾氣，有話好好說。

    陸紹明不吭聲，埋頭寫他的書法。

    岑淑慧惱了，過去推了推他，說：你聽見沒有？

    他這才冷哼一聲，把羊毫放回紫檀木山峰筆架上，道：這事我不同意。

    岑淑慧也懶得再跟他來彎彎繞繞的那一套，直言不諱，行了，你不同意管什么用。你還能鎖住他一輩子不成？結(jié)婚了照樣能離，別禍害別家姑娘了。

    陸紹明深知妻子早已倒戈相向，不想跟她多說，只一味咬準(zhǔn)了不同意。

    岑淑慧懷疑這人是返老還童了，她越勸，他越來勁，她也有些生氣了，說：反正我看程敏這小姑娘挺好的，聽她說話，我心里挺舒坦。

    小姑娘家家的，油嘴滑舌。

    你待會自己看吧，岑淑慧擺擺手，頭疼得很，就是別沖人姑娘擺臉色，否則老二保準(zhǔn)跟你急。

    陸紹明不屑道：他不就為了個女人，沒出息。

    岑淑慧瞥他一眼，氣呼呼地轉(zhuǎn)身離開。

    她下樓，一眼便看見二兒子和女友竊竊私語的情景，兩人挨得還挺近。她那向來有模有樣的兒子是半點體面都顧不上，摟著女友，盡顯親密。

    不知兩人說了些什么，很快地，距離越來越近，就快親上了。

    岑淑慧本想弄出點動靜提醒二人，結(jié)果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陸紹明先出了聲，顯然他也感到絲絲窘迫，不太自然地咳嗽兩聲。

    程敏聽到聲音，連忙要推開黏在她身上的男人，陸?zhàn)╅袷歉緵]聽見，制住她掙扎的雙手，愣是吻了她的臉龐一下，才不緊不慢地放開她。

    陸紹明見狀，臉色一沉，他這兒子的翅膀有夠硬，現(xiàn)在都能來挑釁老子了。

    程敏瞪了他一眼，不敢相信他居然做這樣的事，看來他年少時應(yīng)該很叛逆，至少，肯定沒少做頂撞父母的事。不過也對，他要是乖順的人，哪會和她走到一塊。

    程敏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老實巴交地問候道：叔叔，阿姨，你們好。

    陸紹明打量著這個姑娘，長相清秀端正，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不是他挑刺兒，這小姑娘看起來真挺普通的。

    相比起程敏，陸?zhàn)╅尚傅枚啵幌滩坏貑玖寺暟謰尡銢]了。

    岑淑慧為了打破僵局，主動上前，熱情地招呼程敏坐下，還不忘給丈夫一個警告的眼神，威脅他不許說些不合時宜的話。

    陸紹明接收到妻子的眼神，視若無睹，聽她們聊了一會，就讓二兒子到自己書房里去。

    程敏有些擔(dān)憂，想跟陸?zhàn)╅粔K，又怕越幫越忙，只好繼續(xù)跟岑淑慧聊著。聊沒兩句，她覺得自己跟坐在火爐上似的，溫度上升一點，她就焦躁一些，根本無法安心。她的眼睛有意無意地往樓梯處瞟，欲言又止。

    岑淑慧把她的模樣看在眼里，卻沒說什么。

    過了一會，還不見陸?zhàn)╅纳碛?，她?dān)心會不會溝通不暢鬧出什么問題，為難地望向岑淑慧，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暗示。岑淑慧微微一笑，道：走吧，上去看看。

    剛到書房門口，程敏就隱約聽見陸紹明中氣十足的聲音，似乎正在訓(xùn)斥陸?zhàn)╅?。程敏的一只手已?jīng)快摸到門把了，又覺得不太對，按耐著性子縮回去，等待岑淑慧的動作。

    岑淑慧見她如此，對她越發(fā)地滿意，能沉得住氣的人才能成事。兒子在官場浮沉，身邊的人要是太浮躁，遲早會出問題。

    書房暫時安靜了一會，程敏正疑惑呢，門就開了。陸?zhàn)╅嫔绯?，沒有任何異樣，他準(zhǔn)確地把視線移到她所在的位置，對上她憂慮的目光，淡然一笑。

    陸?zhàn)╅阉钠⑿悦煤芡?，根本沒想著跟他硬碰硬。任陸紹明發(fā)火，他自巋然不動。陸紹明等于是一拳打到棉花上，氣結(jié)于心，偏偏拿他沒辦法。

    陸?zhàn)╅人赣H說得差不多了，淡淡地問：您對敏敏不滿意嗎？

    陸紹明對程敏，真說不上是不滿意。他才第一次見程敏，能有什么感覺。再者，從程敏的資料上看，他也挑不出刺。最可以被他挑剔的大概只有家世了，然而從近期的局勢看來，低調(diào)未免不是件好事。陸?zhàn)╅黠@是知道這一點，想拿這事堵他。

    陸紹明冷著臉不語，陸?zhàn)╅潇o地剖析著他的心理，這是一場無聲的對弈。

    他說：您對敏敏沒有不滿意的話，那就是因為我違背了您的意愿而不滿意。這是您與我之間的事，和敏敏無關(guān)。

    陸紹明聞言，初初有些惱怒，但很快地，另一個認(rèn)知占據(jù)了他的腦海。他頭一次這樣清晰地認(rèn)識到這樣一個事實，他的兒子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男孩。

    可能許多父親都會有相同的感覺，隱約意識到孩子在對抗自己的權(quán)威時，會感到惱怒，進(jìn)而下意識地要去打壓這股新生勢力。而在真正意識到孩子早已足夠強(qiáng)大時，又會冷靜下來。

    陸紹明正視著氣宇軒昂的兒子，一言不發(fā)。

    陸?zhàn)╅黄谕軕{三言兩語打動父親，簡單地說，我尊重您，希望您也能尊重我的選擇。

    說罷便轉(zhuǎn)身離開。

    他在離開以前，其實做好了他父親會砸點東西過來的準(zhǔn)備。行伍出身的人，脾氣往往比較暴躁?？申懡B明并沒有，居然就任由他去了。

    陸?zhàn)╅⒉恢唧w原因，不過這不是件壞事。

    他暗自松了口氣，無論如何，他帶程敏回家，不過是向家里表個態(tài)。現(xiàn)在算是達(dá)到了這個目的，那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明天完結(jié)

    繼續(xù)明示，大家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