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生了生了

    寬敞的客廳里橫七豎八睡了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下子顯得十分逼仄。墻上的時鐘游走到七點，樓梯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一個男人沖下來，興高采烈道：快起來！她生了！

    幾個男人剛睡下不久，忽被叫醒，懵了一下后回過神來，都興致盎然，她生了個什么？

    不知道。

    一群人烏泱泱涌上二樓，郗良的哭聲，嬰兒的哭聲，都從門縫里蔓延出來，令人擔(dān)憂，又令人興奮，不禁屏息靜氣，大氣不敢出。

    一人低聲問：生出來多久了？

    杰克道：沒多久。得等梵妮出來才能問問。

    屋里，約翰在處理收尾工作，和安格斯圍著郗良轉(zhuǎn)，清理新生嬰兒的工作落在梵妮手上，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嬰兒洗澡，時不時不放心地問上一句，醫(yī)生，這樣子就好了嗎？

    又問，醫(yī)生，你確定他能呼吸嗎？

    又問，醫(yī)生，我這樣洗他對嗎？

    又問，醫(yī)生，他怎么一直哭？

    約翰耳邊甚是聒噪，充斥著郗良和嬰兒的哭聲，哭聲中夾著無力的謾罵，騙子，我要殺了你們一旁洗嬰兒的梵妮還不甘寂寞，也要添一把火噼里啪啦叫嚷著，他幾乎沒了脾氣，這邊應(yīng)著，好好好，你想怎么殺就怎么殺。那邊應(yīng)著，對，沒錯，你洗就是了。

    梵妮還得嘀咕一句，我怕我把他洗壞了。

    梵妮心中懨懨，原先她在暗暗期待郗良能生出一個女兒，不管是像母親還是像父親，她都會是一個大美人，世間會因為多了這樣一個美人而絢爛多彩。然而郗良生的是一個兒子，小小的，約翰掂量過后認(rèn)為才五磅左右，瘦小又軟嫩，梵妮捧著他心里直打顫。

    像一只小貓崽似的孩子，這能養(yǎng)得活嗎？

    養(yǎng)不養(yǎng)得活倒不是需要梵妮cao心的事，她不禁回憶往昔，自己所見的分娩結(jié)果，女孩少而又少。她似乎有種魔力，兩個產(chǎn)房擺在眼前隨她挑一個進(jìn)去看，她總能倒霉地挑中那個會生出男孩的。

    終于，約翰忙完，梵妮也洗完了嬰兒，不會給他穿上小衣服，胡亂用小被子裹起來抱在懷里，坐在椅子上一臉憂郁。

    郗良順產(chǎn)，整個分娩過程算得上十分順利，但對她來說卻像經(jīng)歷了什么酷刑一樣，身心俱損，淚眼因此帶著陰鷙怨恨。

    安格斯將床收拾好，抱起她放在床上，為她蓋上被子，坐在床邊安撫她。

    累了就睡覺。

    郗良瞪著他，已經(jīng)麻木了，沒有再哭，逐漸冷靜下來的腦海里回蕩起一個稚嫩的哭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盡管被子下的肚子還大著。

    孩子是不是出來了？她問。

    嗯，你要看嗎？

    郗良深吸一口氣，道：酒呢？

    安格斯神色平靜，摸了摸她被汗水濕透的頭發(fā)，道：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給你酒。

    郗良清澈見底的暗眸即刻涌出清泉，別開臉，紅著鼻子，憋了一肚子火氣和委屈沉重地閉上眼睛，淚水自眼角滑落。

    她元氣大傷，已經(jīng)無力發(fā)脾氣了。

    安格斯輕聲道：良，我會給你酒的，不騙你。

    當(dāng)父母的一句不過問孩子，約翰一點兒也不意外，因為連他這個醫(yī)生在這一刻也私心不想負(fù)責(zé)，不想再看新生的嬰兒一眼。

    哪怕安格斯篤定說過，孩子是他的。

    約翰心知肚明，孩子有誰的份，只有孩子母親最清楚，有些時候，孩子母親自己也不明不白。郗良顯然是不明不白的那種母親，既然她自己都不明不白，安格斯又哪來的底氣覺得孩子一定是他的？

    抱著嬰兒的梵妮也沒有看嬰兒，滿臉愁容，對懷里的小東西提不上一星半點的興趣和喜愛。

    約翰把自己放回醫(yī)生的位子上，從梵妮手里接過男嬰，負(fù)責(zé)任開始認(rèn)真檢查男嬰有無缺陷。

    孩子沒有哭了，小雖小，四肢健全，心跳有力，除了緊閉的眼睛還看不見，他的五官沒有異常，在新生兒里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罕見的漂亮，有些神似郗良，看起來是遺傳了母親的出色容貌。

    孩子的的確確是遺傳了母親的全部，他長了一頭柔軟的黑發(fā)，漆黑如夜，黑得發(fā)亮，眉毛也是深邃的黑，睫毛長翹，也是濃密的黑。

    約翰希望，這份黑純粹是郗良的黑，不是同樣為東方人的未婚夫的黑。

    梵妮百無聊賴看著約翰給孩子檢查，目光盯著緊握的小小拳頭，再停留在他粉嫩的小臉上，嘟喃道：醫(yī)生，他怎么一點都不像安格斯？

    約翰唇角一抽，低聲道：不要亂說。

    梵妮一無所知，看了看安格斯的背影，看了看安格斯的金發(fā)，忽然間來了勁，憑著自己的認(rèn)知小聲朝約翰道：好比娜斯塔西婭，她的母親是東方人，黑頭發(fā)黑眼睛，她的父親，聽說好像是深色頭發(fā)，藍(lán)色眼睛，所以人家生出來的娜斯塔西婭，頭發(fā)是深栗色，眼睛是藍(lán)色，看得出來是個混血兒。但是這個

    說著，梵妮遺憾地嘖嘖嘆氣，還問：確定是安格斯的孩子嗎？

    約翰快窒息了，義正詞嚴(yán)道：他還小，還沒長開。

    梵妮死豬不怕開水燙，這還要怎么長開呀？再怎么長開，沒安格斯的份，也長不出一頭金毛來。

    接著她又嘖嘖嘆氣，搖了搖頭。

    安格斯聽到兩人的話，無言以對地白了一眼。趁郗良睡著，他起身走過去，神色漠然地看了一眼孩子，乍一看看見郗良的模子，喜愛油然而生，眉眼也溫和了許多。

    約翰，他怎么樣？

    現(xiàn)在看來沒有問題，應(yīng)該是個健康的孩子。

    能看得見的都和正常無異，看不見的，諸如智力、腦子、臟器功能等，這些還有待觀察。不過，約翰傾向于他沒有大礙，因為他實在長得漂亮，哭過以后平靜下來的樣子也不像有什么隱疾在身。

    那就好。

    安格斯輕輕碰了一下嬰兒吹彈可破的臉頰，越看越覺得他像郗良。

    梵妮在一旁默默看了看安格斯，再看一看嬰兒的臉，又看了看安格斯，橫看豎看，上看下看，不管怎么看，她都在小嬰兒臉上看不出安格斯的模樣。

    他要叫什么？約翰問。

    安格斯沉吟道：叫安格斯？

    約翰臉色一僵，他也叫安格斯？

    安格斯就知道約翰又不相信自己了，嬰兒的頭剛出來時，他看見約翰盯著嬰兒的黑發(fā)，神色變得凝重。

    顯然是又疑神疑鬼覺得孩子是未婚夫的。

    約翰，他是我的兒子，叫安格斯沒什么不好。安格斯自顧自說道，等良醒了，再讓良給他取個漢名。

    梵妮咬咬唇，忍不住插嘴道：安格斯，為什么還要給他取名安格斯??？

    安格斯，這個名字曾經(jīng)響徹安魂會，輝煌多年，尊貴多年，后來仍成過眼云煙，一度成為安魂會的禁忌。這個名字之所以重新出現(xiàn)在安魂會，出現(xiàn)在一個私生子身上，是私生子的祖父艾維斯四世命名的。艾維斯四世生前極其不喜歡這個孫子，給他取名安格斯，用以羞辱自己曾經(jīng)的勁敵安格斯。

    據(jù)說，安格斯交給約翰·哈特利撫養(yǎng)后，艾維斯四世弄了一條病狗，也取名叫安格斯，沒多久，病狗安格斯就死了。再蠢再笨的人都知道這是命令，要廢物哈特利把私生子弄死。偏偏廢物哈特利突然間就不廢物了，把一個沒父親疼沒母親愛的嬰兒養(yǎng)得白白胖胖，聰明伶俐。

    盡管如此，冠上安格斯這個名字還是一種羞辱。

    安格斯卻重復(fù)道：叫安格斯沒什么不好的。

    梵妮不解，只聽約翰輕輕嘆息一聲，可惜他沒有遺傳你的頭發(fā)。

    安格斯挑眉道：你還有機(jī)會找?guī)讉€身心健康的女人爬上法

    約翰及時截住他的混賬話，夠了，我不想聽你這個建議。

    梵妮一頭霧水，驀地想起來屋外的人，連忙開門溜出去。眾人一看見梵妮，立刻來了精神。

    比爾眼前一亮，壓著聲音問：梵妮，她生了個什么？

    梵妮面無表情道：男孩。

    賭男孩的贏家都高興得攥起拳頭，克制著沒有歡呼雀躍。

    賭女孩的輸家都遺憾地蹙起眉頭，怎么這樣啊

    開盤的比爾又問：頭發(fā)是什么顏色？

    性別上他要賠的錢不多，發(fā)色才重要，萬一是金發(fā)，他馬上就要賠成窮光蛋了。

    梵妮也不故弄玄虛，明明白白道：黑色。

    這一刻，除了賺得盆滿缽滿的比爾，沒有人笑得出來。賭了女孩又賭金發(fā)的輸?shù)玫壮?，賭了男孩又賭金發(fā)的，男孩贏的錢還不夠填金發(fā)的本。

    唯一賭了黑發(fā)的波頓性子沉穩(wěn)，聽到結(jié)果依舊面無表情。他是這回唯一一個能從比爾手里賺錢的人了，黑發(fā)賠率很高。

    比爾笑了一下，很快冷靜下來，問：她生了個黑發(fā)的男孩？

    沒錯。

    比爾看了一眼波頓，兩人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結(jié)果。

    長得怎么樣？像安格斯嗎？

    梵妮果斷搖搖頭，一點都不像安格斯。

    杰克不禁感嘆：我的天

    比爾繼續(xù)問：安格斯有什么反應(yīng)？

    梵妮想了想，如實道：他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一點沒覺得孩子不像他，還覺得孩子就是他的。

    聞言，眾人如鯁在喉，比輸了錢還令他們痛苦的事情是，安格斯要養(yǎng)別人的兒子當(dāng)兒子。

    梵妮繼續(xù)道：安格斯還給孩子取名叫安格斯。

    比爾扶額，無語凝噎，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