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
此生
寒月下,喬澈的身影宛如一片浮云,悠悠飄出殿門。 他衣訣落落,纖塵不染,似白云出岫,月華當(dāng)空。 身形騰出時(shí),漫天月光都似暗了暗,襯得他的身影宛如月神下凡。 夏竹颯然飛身躍起,兩人在半空中相遇。 她身影一騰,右足急踢向喬澈肋下迅捷攻去,今日無劍,便請殿下賜教一下拳腳吧。 喬澈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右臂在空中虛晃,急速翻騰,避過她這勢如轟雷的一踢,隨即身形前撲,右掌擊上。 他從容自若,足尖輕點(diǎn),雙掌像一對翩飛的蝴蝶,化出千道幻影,擊向夏竹后背,口中淡道:裴翎果真是連身邊的婢女都跟她同樣如此惹人厭煩。 夏竹左足回踢,背后如有眼睛,一一擋過喬澈的雙掌,反唇相譏,殿下不也是好一個(gè)深藏不露。 她借著喬澈掌擊之勢,身形前飄,左掌按上墻壁,借力后翻,飄然落于地面,再是一輪拳勢,與攻上來的喬澈激斗在一處。 兩道身影在月下交錯(cuò)飛旋,傾刻間便過了數(shù)十招。 二人真氣皆運(yùn)至巔峰狀態(tài),雙方拳腳宛若暴雨驟落,身形在空中如疾風(fēng)回旋,勁氣激蕩,互不相讓,旗鼓相當(dāng)。 狂風(fēng)涌起,衣袂翻飛,撕破了靜寂的夜。 喬澈近幾年來從未有年輕女子能這般與他對招。 他雙眸微瞇,不由淡淡一笑,你跟在裴翎身邊怕是屈才了。 夏竹并不言語,到底是連日未睡趕了上百里路,又在暗處候了裴翎半天。 她漸感不適,胸口開始發(fā)悶,不但速度跟不上,連視線都有點(diǎn)模糊。 夏竹正心下暗凜,卻一個(gè)不留神的空隙,喬澈已然欺身到她身側(cè)。 他拳勢忽變,招式凌厲狠辣,雙臂擊閃間,如霹靂雷鳴,凌空轟出沛不可擋之力朝夏竹劈手揮下。 左肩一痛,夏竹只覺一股螺旋勁氣將自己的真氣牢牢鎖住,她驟然跌落于地。 重創(chuàng)之下鉆心的痛感讓夏竹差點(diǎn)驚呼出聲,她蹬蹬退后,即便以手支地,也控制不住向后猛退數(shù)尺,激起一地?zé)焿m。 她屏息清咳,努力將涌至喉間的血腥壓了下去,控制自己身體的搖晃。 呼出的濁氣,在寒風(fēng)中化成一團(tuán)白煙。 一輪素月掛在殘枝梢上淡淡地注視著他們。 輕松擊落夏竹的喬澈冷眼從她面上掃過,并不追擊。 他拂了拂衣襟,艴然轉(zhuǎn)身,卻忽而悶笑一聲,本殿真是迫不及待想瞧瞧裴翎此刻驚愕的表情。 假如裴翎能見到,便會訝異這向來狠戾的太子殿下此時(shí)笑起來竟罕見地透著一絲陽光感。 喬澈唇角蕩漾,露著一截白色整齊牙齒,正待快步走向長樂殿內(nèi),忽聞夏竹一聲清喝:殿下且慢! 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如炬,本殿看你待裴翎也算一片忠心,暫且饒你不死,莫不識好歹。 小的死不足惜。只求殿下遂姑娘一個(gè)心甘情愿,別再強(qiáng)迫于她! 夏竹身形踉蹌著跪落于地,她深深叩首,放低了聲音,求殿下牢記在陛下跟前的誓言,不要忘了殿下曾承諾會與姑娘相守五十年。 回憶在一剎那間洶涌而至,喬澈倏然一僵,緩緩抬眸望向天際。 仿佛在天際的盡頭又再度見到了那金鑾殿寶座上的帝王輕咳數(shù)聲后,闔著雙眸的蕭索一笑。 那笑容帶著慘意,也帶著強(qiáng)弩末路。 帝王每日忍受寒毒之苦,僵硬,痛苦,通體冰冷,受盡折磨,已然與這世間牽絆日淺。 生與死,也不過只是一瞬之間的事。 結(jié)局來時(shí),如決堤的江水,任誰也無法挽回了。 他卻只嘆此生多遺憾,不能親口同他的小女孩兒告別,亦不能與她再相守五十年。 夜色昏暗,大團(tuán)濃云將素月遮住,喬澈漸感恍惚,他的心突然在無端地痛苦,俊美出塵的眉目間也似籠上了一層陰影。 所有人都知道喬昭要死了,所有人都在瞞著他的小女孩,所有人都在撮合著自己和他的小女孩。 喬昭愛入骨髓,憐入心坎還嫌不夠的小女孩兒啊,最終卻要被迫在自己身下承歡。 他半生為她耗盡心血,到頭來落得如此結(jié)局,可悔可嘆? 喬澈心中如被烙鐵燙了一下,心血肆虐翻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為誰而痛。 他冷哼一聲,猛然閉上雙眼,身形騰縱幾個(gè)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