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01

    今年元旦，林雁旭沒有回來。林悅知捧一碗熱呼甜糯的湯圓，在沙發(fā)蓋著毯子面窗發(fā)呆。

    窗戶生滿冷霜，凄清的街道被套上霧灰的濾鏡，像卓別林時代的黑白電影?？輼?、院墻是黑的，月光、家家戶戶團圓升起的炊煙是白的，一切安寧溫馨。

    林雁旭家，一小皮猴在客廳里亂跑撞上林悅知，碗內(nèi)的甜黃湯水灑出一半在她的新毛衣上。

    小皮猴立刻站好，「悅知jiejie對不起！」林悅知溫婉的笑了笑，搖手示意沒事。

    抽紙巾擦拭時，她擱在茶幾的手機震動，亮起提示燈。她秉住呼吸，忽而有些緊張。

    解鎖手機點入微信，一張漫天飛雪下的紅場頭貼照，LYX發(fā)來一句新年快樂，祝愿平安順心。她眸子亮晶晶，心跳得很快，認真回了滿滿一小段的賀歲語。

    往年總是她先發(fā)的祝福。

    而許是欣喜過了頭，又許是年夜飯酌飲的一小杯清酒上了頭，林悅知還拍張自己吃的小巧可愛的湯圓照過去。

    等三分鐘，林雁旭沒讀，她跳出去滑起朋友圈。

    巧的是刷新第一則就是林雁旭。

    他和一群俄羅斯朋友在家里過節(jié)吃飯，各種填餡兒烤乳豬、蘋果烤鵝以及土豆泥一應俱全，他們還在餐桌前合照。

    他身旁站了個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唯二的亞洲人，他們靠得很近，女孩的頭傾向他，笑容明艷。

    林悅知存下除去這張的其它照片，在順便掃過下面幾則留言時，玲瓏的身子僵住。

    「兄弟，收到你的新年祝福啦?！?/br>
    她早該想到他不只是給她發(fā)

    赧紅色慢騰騰從她脖子爬上面頰，她羞恥地想撤回信息，林雁旭卻已讀，正在輸入。

    林悅知握緊手機，胸口擂動。

    「我不在，吃湯圓沒意思?！?/br>
    是啊，少了他沒有團圓意義。自林雁旭去俄羅斯念書以后，兩人見不到面也不常聯(lián)系。

    林悅知趕緊接下去回覆：「吃了能長一歲?！?/br>
    他讀得很快，應該是沒離開對話框。她有點小開心。

    不過他回覆的時間有些久，總是跳出框表示輸入中。

    「快點長大。」

    「最好多長一些。」

    他連發(fā)兩條。

    她問他：「不長大不行嗎？」

    「不行?！?/br>
    林悅知還想繼續(xù)問下去，可惜林雁旭發(fā)訊息過來說要回家，有空回聊。

    她只得歇下心思。

    這頭方歇，另一邊又起了新局。徐鏡的訊息幾乎是無縫接軌進來，問她要不要去她的酒吧玩。

    前陣子徐鏡酒吧開張，忙得腳不沾地，林悅知去過一次就沒再與她見面，如今倒也有點想念。

    林悅知應下，走進廚房向母親知會。她的母親正與林雁旭的母親不亦樂乎搓著湯圓。

    林雁旭跟林悅知兩人的母親是讀書時期的閨蜜，工作緣故無法經(jīng)常見面。直到林悅知國中畢業(yè)那年，父母工作調(diào)往南部，而林雁旭家旁正好有空置的房子，林悅知一家搬進來。

    林雁旭早林悅知幾個月生，但她沒喊過他哥哥，他亦直呼她名字，彼此從未認真以兄妹看待。

    聽林悅知說要出門，她母親忡忡瞥眼窗外夜色，顯然不太樂意。

    「非要去嗎？」

    林悅知堅持。

    「那妳定位開著，上計程車時告訴mama車牌號，防狼噴霧也隨身帶著，不能玩得太晚。」

    林悅知將拇指與食指圈成一個圓，笑著比出沒問題。

    時近午夜，天色正是最濃黑的時刻。林悅知下計程車后，把半張臉埋進厚厚的圍巾，手指抓緊了大衣。

    繁華熱鬧的街邊，「Betrunken」招搖地閃著霓虹燈光，林悅知踩著小皮鞋悄悄摸進去。

    Betrunken是徐鏡透過網(wǎng)上機譯翻出的酒吧名字，是醉生夢死的德語。她曾經(jīng)愛上一個劈腿的德國男人。

    吧臺邊，徐鏡在等待的時間里已經(jīng)先淺酌兩杯。

    林悅知卸下厚重衣物，徐鏡摸著她凍得發(fā)白的手指，嘖嘖出聲，「妳這畏寒的體質(zhì)不行，冬天該怎么辦啊?！?/br>
    「就是，偏偏喜歡的人還在俄羅斯?！沽謵傊虼捷p笑，用手機敲下字。

    服務生見她透過手機交談，詫異地遞了一眼，被徐鏡瞪回去。

    林悅知五歲時，父母出國五天，雇請一位保母照看。彼時她得喉炎咳個不停，保母帶她看醫(yī)生沒痊愈也不以為意，到藥局買藥繼續(xù)喂。待她的父母回國將她緊急送醫(yī)已經(jīng)來不及，喉炎加上細菌感染，又延誤就醫(yī)，她的聲帶永久毀損，再不能說話。

    最初徐鏡會和林悅知結(jié)識也是因為某日林悅知外出辦事，疏忽了忘記把手機充飽電，螢幕黑成一片沒法叫車，只得找當時正在樹下乘涼滑手機的徐鏡求助。

    豈料徐鏡抬起臉，倒是嚇了林悅知一跳。

    女人好看的一張臉，額角被打破，嘴角瘀青。林悅知好久沒回神。

    是徐鏡先問她：「有什么事嗎？」

    林悅知沒了手機，卻隨身攜帶小本子。

    她寫著：「不好意思，我手機沒電，能麻煩你幫我叫車嗎？或是，請問附近有超商嗎？」

    居然是啞巴。對著林悅知生得標致柔弱，一看就是男人偏愛的長相，徐鏡面上掠過一絲遺憾。

    「好啊，我?guī)蛫吔??！?/br>
    她恰巧沒什么事要干。發(fā)發(fā)善心積積陰德，看以后能不能遇到個好人家。

    計程車到時，林悅知要向徐鏡道謝，結(jié)果她和她一同擠進狹小的黃色車廂。

    「我送妳，妳一個人危險。」直呼對方啞巴不大好，徐鏡生冷的換了說詞。

    林悅知心里明白，眼睛彎彎，乖巧的笑著看她。

    徐鏡就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好乖好軟。在骯臟的社會里打滾，多久沒有看見一雙干凈不摻半點雜質(zhì)的眼睛了。

    抵達林悅知家的社區(qū)小門，林悅知用紙寫了請她稍等。不知道小姑娘要做什么，徐鏡讓司機先走。

    在外頭曬太陽不消片刻，林悅知從拐角處著急的跑來，兩片臉頰紅撲撲。

    她拿來消瘀藥膏。徐鏡垂著眼睫，翻過來又翻過去的端詳。這年頭，連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曉得心疼她，她的那些男人卻一個個不懂愛惜她。

    于是，徐鏡要了林悅知的聯(lián)系方式。即便兩人相差六歲，常常一塊吃飯，也成了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