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近你一步

    陵和五年。

    鳳棲王朝之豐州遭邊境柒國帶兵入侵，百姓流離失所，瘟疫驟起。

    生死無常，若染上瘟疫者，柒國并不趕盡殺絕，任之深陷痛苦煉獄，比一刀了結(jié)此人性命，更為殘暴。

    可被帶回柒國作為戰(zhàn)俘者，生死難料。

    旁人并不若她這般僥幸，能被治好身子舊疾新傷，順而被助一臂之力，從豐州戰(zhàn)營逃入鳳棲城中。

    只是這鳳棲的喧鬧繁華，讓她憶起痛失親人之苦，雖出身微寒，但向來不問世事，隱居豐州山林。

    滴水之恩，應(yīng)當(dāng)涌泉相報(bào)，當(dāng)日她朝西邊行去，抬眸望見朱紅的旌旗上寫有鳳棲二字，他復(fù)往東來大勝而歸，鐵鎧在身上稍有不堪破損痕跡，卻未能有人傷他分毫。

    她在心中寬慰，幸好，他安然無恙。

    在她面前竄入垂髫青裙的小女娃，騎在男子的肩膀上，指著萬人之上的他，爹爹我要看大將軍，爹爹你站高一些！

    哇

    大將軍好威風(fēng)呢。

    千騎與她擦肩而過，她不過平凡女子，泛泛之輩，只是那一次別離，注定讓她只能這般瞻仰他，她被人山人海阻隔至街尾，轟然被人群撞倒在地，無人過問。

    他依舊威風(fēng)凜凜，萬人愛戴。

    她心底清晰萬分，要報(bào)恩，不過是她這身份卑賤之人的臆想罷了。

    可身邊悄然伸出一雙手將她扶起。

    卿妤霖見他器宇不凡，身著的綢緞一見就是上好料子，就連腰間佩帶，亦是那般精湛繡藝。

    抽離了手，后退幾步，多謝公子。

    在那愣著做什么？西街那兒定下讓你烹飪，還不快走？還得讓我抬轎送你？

    卿妤霖微點(diǎn)頭，有些后怕封姨的雞毛撣子，封姨別惱，我這就去。

    封姨本是聚香齋的掌柜之妻，見她身邊站著貴公子哥，忽而嘲諷：人丑就是多作怪，我說你為何不走，怎么？在這兒做工委屈你了？路上逮著公子哥就往上貼！

    百里奚打開折扇，聽了個(gè)來回，明白了什么事。

    卿妤霖來不及道別，加緊了腳步往西街趕。

    百里奚在后頭窮追不舍，哎！姑娘！

    卿妤霖回頭，他怎還跟著？

    勾了勾嘴角湊近瞧她面容，細(xì)看，可真真是個(gè)耐看的良家之女，還有一手好廚藝？

    姑娘，可否允本少爺一事。

    兩日后。

    隨從遞給身后的聚香齋老板幾張銀票，百里奚心里甚為滿意，可是瞧著卿妤霖一身廚娘的行頭有些膈應(yīng)，這老板可活膩了些，還敢讓你做工五年，如今買下你了，可要聽我的。

    多謝公子，我本是豐州人士，自然在鳳棲是找不到稱心如意的，琴棋書畫樣樣不會(huì)，只會(huì)倒弄勺匙燒火做飯。

    百里奚一直上下打量著她，卿妤霖低下頭躬身，還未請(qǐng)教公子大名，還有您說的，是給什么好差事？

    舉止得體，落落大方，還有一身廚藝，本少爺要你

    卿妤霖忽而聽著百里奚的說辭，還未從他說自己是將軍府的人中回過神，卻又聽他說道：我爹可是個(gè)殺人如麻的咳，如此說他也不妥，那，既然嫁于我，三媒六聘亦不可少，婚嫁之日，你可有忌諱？

    嫁他。

    嫁給一個(gè)相識(shí)不過三日的人。

    百里恪逺的獨(dú)子，百里奚。

    手指捏皺了裙擺，心里像堵著一塊巨石。

    但這條命是百里恪逺所救。

    下頜被折扇挑起，打斷了思緒，先喊聲相公來聽聽？

    眼下略顯輕浮的百里奚，讓卿妤霖?zé)o言以對(duì)，我

    罷了罷了，不為難你，那本少爺先與祖母知會(huì)一聲。

    卿妤霖此時(shí)與他四目相視，如若是他，要什么女子不行，為何要娶她過門？

    百里恪逺的名字在嘴里繞了又繞，不用不用你，將軍做主嗎？

    他拍了拍卿妤霖的肩膀，灑脫一笑，無礙，你以妾進(jìn)門，無人敢多嘴一句。

    是

    嫁了他，可就離他近了啊

    百里奚與她同乘馬車，忽然逗她，可伺候過人？

    不，怎會(huì)今年剛及笄。是清白之身原是想給

    她可太過于像受了驚的兔子了，惹得百里奚發(fā)笑，你啊，不必慌張。

    難以做到像百里奚這般若無其事，仿若婚嫁之事皆是尋常隨意為之的一件事罷了，如飲水，如就寢

    一切百里公子做主。

    爹。

    百里恪逺即日動(dòng)身去豐州邊境，自顧自穿上鎧甲，別上佩劍。

    你祖母與我說了婚嫁之日，是哪家姑娘？

    百里奚擺了擺手，不過一個(gè)平凡女子罷了。

    百里恪逺面露不悅，為妾也要問出身。

    爹，您為何不娶？這樣兒就沒我什么事了啊。

    沒料一句話惹得百里恪逺大怒，胡鬧，國一日無安寧，我心系百姓，你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jì)，總要為百里家延續(xù)香火，即日皇上命我緊盯豐州邊境怕柒國再犯，當(dāng)日一切由你祖母做主。

    百里奚斂了斂嘴角的笑意，也是，他從不讓任何女子接近哪怕是個(gè)丫鬟，怎會(huì)再娶。

    外人眼里，他可真癡情，但為何百里奚從未能感受他有多念舊？

    可眼下他是要娶妻了，真是做什么都不討他歡心啊。

    躬身屏退，是，奚兒知曉了。

    大紅綢緞高掛，將軍府娶新媳，不該少的一件不差，多的，自然不會(huì)有。

    姑娘可真美，嫁入百里將軍家可真是好福氣。

    對(duì)鏡梳妝，她嫁做人婦了，作為爹娘當(dāng)屬最為欣喜的，可她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林婆婆將她的發(fā)絲一梳到尾，卿妤霖知曉那含義。

    百里將軍是個(gè)癡情種子，據(jù)說起居浣衣都還親力親為，若不在家，還都是男丁做這些事兒，你嫁過去，也當(dāng)心些，別觸犯了將軍什么忌諱。

    多多謝林婆婆。

    卿妤霖心里五味陳雜。

    百里奚找了一處客棧將她安頓，今天是十日之前約定的婚嫁之日。

    花轎抬起微晃，簾外傳來熱鬧的喜樂敲打。

    卻也是止不住流言蜚語，喲，聽說百里將軍家兒子娶妾都陣勢這么大！

    不過就是妾罷了，也總算開竅了，哪有十七還不娶妻的。

    哎？說起這百里將軍當(dāng)年不過二十出頭娶妻生子，這爺倆

    垂著眼睫，在蓋頭下瞧見大紅的喜服，她緊握雙手，有些不甘地落下一滴清淚。

    可到了將軍府正門，抬轎之人奉命讓走偏門，不敢有人爭執(zhí)反駁一句，卿妤霖知曉轎子停了又走。

    百里奚從偏門將她接過。

    踏進(jìn)了將軍府，自然都說著奉承話道賀。

    高座之上，聽聞百里恪逺不在，卿妤霖竟能松一口氣。

    下跪端茶，卻還是手抖不止，祖母請(qǐng)喝茶。

    讓她端著半晌，好歹是個(gè)妾，不能拂了在場的賓客顏面，讓人看笑話。

    接過茶隨意抿了一口，老夫人還是特地叮囑了一句：安守本分，先給百里家生兒育女是要緊事，和下人一道喊老夫人便可。

    本就無人瞧見她的神色，可此時(shí)更顯凄苦。

    是老夫人。

    不讓她喊一聲祖母，畢竟，是個(gè)外姓人為妾。

    卿妤霖忽而懂得為何她爹娘當(dāng)年會(huì)私奔，歸隱山林。

    耳邊不?；仨懼话萏斓兀莞咛?，夫妻對(duì)拜

    她坐在床榻邊等著百里奚，可真是嫁了他。

    這一生

    紅燭燭火搖曳，她等到進(jìn)入夢(mèng)鄉(xiāng)，都未能等到百里奚來掀開紅蓋頭。

    饑腸轆轆的卿妤霖聽到動(dòng)靜，門被打開，百里奚像是尋水喝，卿妤霖正襟危坐，聽到水壺發(fā)出叮咣的碰撞聲響。

    你少爺，你怎

    百里奚似是喝醉了，撲倒在了卿妤霖跟前，拍了拍她緊握的手，我嗝，得走了，遠(yuǎn)兒在等我。

    卿妤霖哪管什么媛兒源兒的，心下怕極了，聲音卻也不敢再高，拽著百里奚的衣袖，哎！你這一走，我不好交代哪有大婚之夜洞房奪門而出的，他人都在外頭聽著呢。

    百里奚含糊說道：你你應(yīng)付應(yīng)付，說我醉了。

    這

    紅蓋頭，可都未掀開。

    卿妤霖實(shí)在頂不住饑餓，自行掀開，紅布從她指尖滑落，飄散墜落于地，和她一般凄涼應(yīng)景。

    屋內(nèi)的吃食不過花生紅棗，再多也無。

    糕點(diǎn)放入口中，碎屑沾染在喉間，讓她咳個(gè)不停，門外可有丫鬟站著？卿妤霖欲打開門時(shí)，才憶起百里奚剛從后窗跳出，這事聲張不得。

    水壺里的水被傾灑在地，一滴不剩。

    卿妤霖只能倒了一杯合巹酒，一飲而下。

    大婚之日，落得自己孤苦飲酒，古往今來，怕是無人若她一般凄慘了罷！

    頭上的朱釵微晃，鳳冠霞帔被她扯落在地，越想越氣得飲下一杯又一杯

    神智尚存地躺回床榻，被褥下那些膈得她生疼。

    猛然一扯，才發(fā)覺那塊白色的布仍在

    這可如何是好她并無落紅，怕是會(huì)被趕出府，可倘若被查手上有傷，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在屋內(nèi)躊躇著，酒醒大半。

    到這來皆因報(bào)恩，可不能來了一日就此她都還未見到他。

    得虧門口聽洞房的人并不多，想來也怪異，這百里奚是并不交友？

    興許還是因?yàn)椋蝗缯?，來路不明，多在門口站一刻都覺得自貶身價(jià)。

    門口的丫鬟坐地已熟睡，卿妤霖嘆息一聲，丫鬟也是人，這般入睡不怕染風(fēng)寒？

    可她該去哪一處找血？

    提著紅裙裙擺，小心翼翼地在府中找尋，人生地不熟，她只能憑著烹食技藝去嗅膳房在何處。

    ??！

    鼻尖碰上冰冷的鎧甲，卿妤霖此時(shí)身著紅裙披散著長發(fā)，猶如女鬼一般游蕩在將軍府，心下喊糟糕。

    他怎會(huì)在此處？

    低頭怯懦地將布放在背后，百里將軍

    百里恪逺俯視著她，你這嫁衣你是奚兒剛?cè)⑦M(jìn)門的

    卿妤霖生怕他認(rèn)出她來，可百里恪逺命令她，夜深了，為何亂逛，丫鬟在何處，擾了庭院護(hù)衛(wèi)，皆會(huì)將你杖責(zé)三十。

    見她不答話，百里恪逺深諳對(duì)敵之術(shù)，怎會(huì)不留心眼看到卿妤霖身后的白布。

    反手鉗制住了她的手腕，她忘了禮數(shù)貿(mào)然去搶奪，一剎那，她抬頭，不！

    卿妤霖?cái)Q緊了秀眉，廊上的燈籠照映著她的面容，他隔著布，觸及卿妤霖一掌能控的纖纖玉手。

    她紅唇微啟，眸中有害怕，也有祈求，盈盈淚光似乎風(fēng)一吹便能奪眶而出。

    白皙的臉龐泛著紅暈，身上有些許醇香酒氣襲來。

    望著她眼下淚痣，與當(dāng)日臉上帶傷的倔強(qiáng)小臉判若兩人。

    可

    卿妤霖又低下頭去，夢(mèng)里想過再見他時(shí)的情景，眉眼如此相近，卻為何，她不敢再望了呢。

    百里恪逺啞然，你怎

    姽婳碎碎念：百里恪淵38      卿妤霖15   百里奚17

    我們阿卿就是個(gè)什么也不會(huì)的小廚娘，技能點(diǎn)僅限烹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