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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隨好久沒見到宋荷了。 他自己都覺得害臊。 沒想到該成年了,最后犯事兒還他媽要自己媽出面解決。 宋荷倒還好。 她在兒子面前慣來不怎么發(fā)脾氣。 黑色路虎在路上疾馳而過。 宋荷把著方向盤,偶爾瞥瞥身邊坐著的顧隨。 墨鏡壓在鼻梁上,她拿出車上放的口香糖,塞嘴里一個,然后遞給他。 顧隨看了眼,沒接。 他這會兒氣壓有點低。 行了啊。 德行吧。 宋荷一打方向盤,在路邊停下,然后側(cè)側(cè)身子,取下墨鏡。 她嗤笑一聲,有點莫名其妙。 然后從紙盒子抽出張濕巾,捏過他的臉,很是嚴肅的給他擦了擦唇角的紅腫痕跡。 擦了兩下,眉頭都緊緊皺起來,一貫的不耐煩。 兩秒后,紙巾被隨手丟他手里。 自己擦。 其實今天這事兒挺好弄的,官大壓死人,她搬出顧家也就沒后話了。 可是宋荷并不想這樣。 她護短,卻也明辨是非。 這一巴掌,是在教訓兒子的沖動和任性,也是在表達態(tài)度。兒子犯錯,老子收拾,輪不上外頭的阿貓阿狗。 要真死咬著不放,最后大家都不好看。 好在顧隨理解自己母親的所作所為。 他不恨她這一巴掌,因為能屈能伸才是真本事。 顧隨就對著鏡子自己擦。 他眉宇間帶著股子戾氣,不仔細看并不是很明顯。 宋荷撐著下巴看著他,掌心還有點麻。 她攥了攥,緩緩開口。 怎么回事兒啊你,這不像你能干出的事兒。 說的就揍黃子格這事兒。 他其實并不經(jīng)常打架,如果真要到動手的地步,也會給自己鋪好后路,最后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這次明顯失手了。 都給人打成這么嚴重,還讓叫了家長。 顧隨揉了揉鼻梁,不很想提這事兒,我爸知道了嗎。 宋荷給窗戶打開,點了支煙,手臂搭在窗戶上,她給口香糖丟到垃圾桶,然后點燃煙。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 你爸喊我來的,你說呢。 顧隨就不說話了。 他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置頂?shù)哪莻€。 里邊是她兩小時之間發(fā)的好幾個消息。 【還好嗎?】 【怎么樣了?】 。。。 總之,一字一句都是姑娘的擔憂。 他皺眉盯著看,指節(jié)停頓,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看著看著,一股子躁意。 宋荷給他那樣子收進眼底,臉色也稍顯嚴肅了些。 她抽一口煙,淡淡呼出。 人小姑娘都知道了嗎? 這話一出口,顧隨身子一僵。 宋荷一看他這樣就知道怎么著了。 她看看窗外,莫名想到了好多年前。 那會兒在顧賾小小的公寓里,他們吃了一鍋餃子。 之后是新年鞭炮的聲聲震耳,然后是爭執(zhí),混亂,救護車的鳴笛聲,他的呼喊,插管的疼痛..... 然后。 那天之后的好些年,她都不喜歡下雪天。 下雪的時候會想到他青白的腳趾,還有他大腿的孔痕。 這時候,心就會痛。 告別應該是最困難的一件事情了。 她沒說話,情緒環(huán)繞,空間瞬間顯的低沉許多。 你做好決定啊,決定權(quán)在你手里。 跟隨你的內(nèi)心,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這一瞬間。 顧隨突然很想抽煙。 他摸了摸上下口袋,后來目光到宋荷那邊。 少抽點。 宋荷給煙遞給他,姑娘是個好姑娘,就是你,太他媽混了。 她罵起兒子就是不會心軟。 具體怎么樣,你好好掂量掂量。 顧隨重重吸了一口,并沒有緩解焦慮的情緒。 反而,心里更是堵塞。 宋荷煙抽完了,涂了焦糖紅色甲油的手指捏住煙頭,按滅在煙灰缸。 她手掌遲疑的拍了拍顧隨的后腦勺。 是在安慰。 以一種,這十多年來唯一一次像一個母親的方式。 車窗合上,她垂眸看一眼手邊的手機,勾唇笑了。 方向盤一個打轉(zhuǎn),車子上路,她調(diào)轉(zhuǎn)方向,并不是原定的路。 走了一會兒,顧隨意識到什么,他斜靠在車窗,皺眉。 去哪兒啊。 這不是剛她說的要請他去吃飯的路。 更像是....回家。 果不奇然,宋荷指節(jié)輕輕敲打方向盤,不看他。 回家啊。 她說。 想你老子了。 顧隨:。。。 時間在緩慢的流淌。 顧隨在翻檔案袋,看不出情緒。 只是下頜骨特別冷硬,鍍了冰一樣。 期間他眉頭皺了三次,手機開開關(guān)關(guān)五六次。 他的焦躁和陰戾無處遁形。 宋荷看著看著,眉頭也皺起。 她捏走顧隨的手機,隨意放在自己手機旁邊。 顧隨沒攔,默認她的行為。 也就是說,他也承認自己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可以不受外界干擾,認真思考這段關(guān)系。 顧隨....宋荷側(cè)側(cè)腦袋看他。 。。。 給你五天。 你好自為之。 / 任之初不知道最終是怎么處理的。 她只是被推了出來,然后他們兩人之間,只剩下一扇厚重的門板。 隔著這扇門板,她掌心攥起,按住,只剩下屬于十七八歲的無奈。 她閉了閉眼,手臂緊緊按住眼。 腦子里都是關(guān)門的瞬間,他安撫性的微笑。 之后的幾天。 任之初過的有點渾渾噩噩。 他的電話永遠是關(guān)機,問他周圍的朋友,也是統(tǒng)一口徑不知道,我們也聯(lián)系不上。 每當這種時候,任之初都會沉默,面無表情。 她只是笑著說句謝謝,然后整個人趨于一種極度的寂靜。 如果說原來的她安靜的只是外表,那么現(xiàn)在的她,可以稱得上是種死寂,靈魂的死寂。 這是種無力感。 屬于十七歲的無力感。 頭開始兩天她父母還強烈要求她坐自家司機的車子上下學,任之初聽話兩三天,后來不知道父母怎么著了,或許知道了顧隨消失這回事兒,才允許她自行上下學的行為。 學校已經(jīng)開始吹起流言風。 有的說顧隨被開了。 有的說怎么可能,他家那么牛逼,肯定跟以前一樣不知道去哪兒浪蕩去了。 還有的更絕,說他給黃子格打出毛病,帶人看病去了。 總之。 流言蜚語就沒停過。 陳清偶爾會想和她說些什么,比如她正兒八經(jīng)從老師那邊聽來的,人顧隨要休學了,原因未知。 任之初這時候都不愿意聽。 不會。 她說。 他得回來。 他還欠她一個解釋。 她們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就算了。 那如果他真就不回來了呢? 如果,他真就不回來了呢? 你這一廂情愿可真就壓的死死地,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不會。 眼神是最真實的東西。 他看向她最后那一眼。 明明就是疼愛。 有點自欺欺人吧,她覺得他早晚要回來的。 情緒一直都壓著,任之初的防線在逐漸崩塌。 直到某天在食堂看到了意氣風發(fā)的黃子格。 她僅存的唯一的理智,炸了。 那天的任之初大概能列入學校十大場面榜首。 因為一個平時溫文爾雅的小姑娘手腳麻利毫無遲疑的,用一杯紫菜蛋花湯,潑了一張囂張跋扈的臉。 四周都是倒抽涼氣和驚訝的尖叫。 黃子格的頭頂,油乎乎的湯汁順著往下流,他怒罵,橫眉冷對,一巴掌就要上人臉。 巴掌沒能揮出去,半道被劫了。 任之初平時看著溫柔可人的,發(fā)起火來也是不好弄。 她用力甩開黃子格的手,滿腦子都是他剛譏諷的語氣。 你們是不知道那天顧隨有多落魄,他媽一巴掌扇他臉上,他連皺眉都不敢皺.... 別看他平時看著那么牛逼,還不是被他爸罩著,真出事兒了就跟個縮頭烏龜一樣.... 他有什么牛逼的,最后不還得乖乖給老子道歉.... 說這些話的時候,任之初攥著筷子的指節(jié)一點一點的收緊。 等他說出最后一記猛料,理智和情緒一起崩塌。 顧隨算個屁!那天就應該喊他給老子跪下,現(xiàn)在想想那會兒我真是太善 啪! 任之初這點兒也討人喜歡,就是護短。 她不開心的時候更多是沉默,但要真爆發(fā),也挺恐怖。 這種概率小,她更多還是選擇忍讓。 至少陳清從小到大就沒見到過幾次。 她驚訝的扯住任之初的手臂,初初 黃子格臉色那么恐怖,她怕初初會吃虧啊。 你有病啊艸!黃子格揪著領(lǐng)口,一臉怒氣。 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任之初攥住碗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沖擊。 僵持之下,傳來一陣怒吼。 都干嘛呢! 陳清扯住任之初手臂,看向那抹聲音來源。 啊偶。 這下不太好。 教導主任盯著黃子格那樣,又看了看任之初。 手背在后邊,厚重的眼鏡片給鼻梁壓的有的塌。 你們倆!跟我去辦公室。 任之初手里攥著的空碗,啪一聲摔到黃子格腳下,然后幾聲吵鬧的聲音,不知滾向何方...... 就跟她心似的,稀里嘩啦一頓摔,然后不知道終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