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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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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

    衛(wèi)熾大喘一口氣幽幽醒來,一瞬間不知道身在何處。他木木望向四周,仔細(xì)回想,他被數(shù)十人圍攻,從精舍出殺出一條血路,二人你追我趕都受了傷。最后滕利一箭直接射穿他的肺,他倒地再不醒。

    可如今他活動一下周身,發(fā)覺并沒有一絲痛處,渾身舒展宛如新生。活動間瞥見掌心處赫然多了一點紅痣。

    恍惚憶起原來那不是夢,是她給自己最后的告別。

    遠(yuǎn)處這時傳來一陣人馬,踏在河堤上濺起一陣水霧,賀志見衛(wèi)熾坐在河堤上不動,飛身下馬關(guān)切道,侯爺,侯爺,可受了傷?

    衛(wèi)熾緩緩轉(zhuǎn)過頭,昭兒呢?昭兒在哪兒?

    賀志倒吸一口氣,他一路帶著西北軍精銳前往救駕狂奔未停,可最終還是晚了。

    最后他們是在河旁精舍的三十里外的驛館內(nèi)找到了華月昭最后的落腳點。

    只是他尋遍了四周,卻沒有華月昭的下落。

    快步房內(nèi)時見遍地是血,好像從在地面中滲出干不透的血,再看四皇子青鷂那已僵硬扭曲的尸體,他難以想象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了怎樣慘烈的打斗。

    退了兩步撞在青鷂的尸體上,他一腳踹開,去把他給我挫骨揚灰。

    三三兩兩人拖著他的尸體出門,衛(wèi)熾蹲下身從血污里撿起那支碧玉簪,這時賀志從屋外匆匆趕來,侯爺,屬下已有滕利的下落。

    衛(wèi)熾將那玉簪緊攥,起身上馬就去追,帶著深深執(zhí)念,好像殺了滕利就能將一切扭轉(zhuǎn)。

    等老仇人再次見面時,滕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衛(wèi)熾明明受了那么重的傷,如今卻安然無恙,高大又瘦削的身軀,裹在一身玄青色禪衣里,一人從遠(yuǎn)處騎著馬趕來。

    他連忙回身上馬,心里已經(jīng)隱隱發(fā)寒,知道這次再躲不掉。

    衛(wèi)熾看他倉皇出逃的身影,昆侖弓上搭上一只箭,簌簌兩箭將他射下馬定在地上,他踏馬上前,見滕利掙扎著起身,嘴里用母語咒罵著他。衛(wèi)熾一語不發(fā),套出短刀生生將他頭顱割下掛在馬上。

    這在羯族人眼中,是莫大的羞辱,代表著全身心的屈服主人為奴。

    回程的路上傅川從西北呈來消息稱已經(jīng)探得滕利家人的地點,他不敢停下來一路向北,逼著自己往大漠深處趕。

    彷佛一停下來,自己將無所適從。

    此時漠北已下了膝蓋深的雪,衛(wèi)熾從馬上卸下滕利的頭顱隨手一扔,四周立馬響起哭天搶地的哭聲,他在一片紅光中見到一張中原的臉,如果沒猜錯,那就是那位來和親的二jiejie垠鄉(xiāng)。

    她正摟著兩個幼子,惡毒的瞪著衛(wèi)熾,衛(wèi)熾拎著劍走到她面前,從人群堆里將她提起來,垠鄉(xiāng)見他一雙冷冽中帶著沉靜雙眼,沒有一絲生氣,像沒有七情六欲的天神。

    衛(wèi)熾看了她一會兒,又把她甩回地上。她害怕的縮在地上,抱緊她兩個孩子,牙齒格格打顫,聽他聲音生冷,全部滅口,一個不留。

    那么多的血,在皚皚白雪下有種清潔的罪惡感。只是見過那驛館內(nèi)的殺戮之景,還有什么能觸動衛(wèi)熾?

    他坐在大帳中,聽士兵來報,滕利族人一萬于人,已全部處理干凈。

    衛(wèi)熾抬抬手,下去吧。

    身旁賀志與傅川對視一眼,附身道,侯爺,徐長佑從天啟傳來消息,定南王不知何因全面退兵。目前南方軍大部已渡江退至江東。

    衛(wèi)熾雙手?jǐn)n在篝火前,回他一句,隨他吧。

    賀志與傅川面面相覷,一時不解他為何意。衛(wèi)熾起身,你們先下去吧,這幾個月也累了,先原地駐扎修養(yǎng)半月再做打算吧。

    說罷,他躺在榻上一動不動,怎么都睡不著。熬紅了一雙眼直到天色熹微,再也躺不住起身架馬往荒野外跑。

    冷空氣混著冰渣撕扯著他的胸膛,他跑的沒有邊界,直到馬兒喘著粗氣再不愿前行。他翻身下馬,掙扎幾步便躺到雪地里再不起來。

    白雪很快就覆蓋他全身,當(dāng)最后一片雪花翩翩落下掩著他的鼻息時,他雙眼一閉,感受到了無限的溫暖。

    他被暖陽烤的睜不開眼,恍如看見一扇灑金門慢慢朝他打開,他踏步進(jìn)去,那葡萄架下躺椅中有一位道士。

    你是?

    衛(wèi)熾仔細(xì)回想,昭兒修道時候的師傅?

    此時鐵涯道人躺在躺椅上不動,兩手隨意的晃著蒲扇,直到衛(wèi)熾以頭觸地跪在他椅前,求師傅告知我昭兒的下落。

    鐵涯道人才幽幽轉(zhuǎn)身,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像是仔細(xì)分辨來者何人,恍然大悟后才開口,衛(wèi)熾?你一雙眼怎充滿了恐懼和戾氣,如今你已不是那個流落草原的八歲小兒,你在怕什么?

    衛(wèi)熾又將頭深深埋在地上,眼淚滴進(jìn)土里很快消融。他盡力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聲線,答他,我怕我出走半世仍只有我一人,如孤魂野鬼般游蕩于這世間。

    唉。鐵涯道人嘆了口氣,復(fù)又躺回椅內(nèi),用平靜的近乎慈祥的聲音答到,吾真吾真十二歲那年隨我行道,雖稱我一聲師傅,但我從未教過她一句。想想這幾年,不知是我渡她,還是她渡我。

    她在走時曾對我說,她心中思念未滅,終有一日會回來。那時我便知道,她的禪機已到,我再也救不回她了。

    衛(wèi)熾頹坐在地上,失了魂,她若已不在這世間,我已不愿活了。

    鐵涯道人奮然一起身,手邊蒲扇直接抽在他跪趴的脊背上,聲音帶著莫可奈何,你可還記得,她走時對你說過什么嗎?

    衛(wèi)熾張開嘴,她說,她不后悔。她說,讓我當(dāng)一個好皇帝。

    他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掛著深深的絕望,師傅我求你告訴我,昭兒在哪兒?她到底去哪兒了?

    鐵涯道人又嘆了口氣,衛(wèi)熾,你二人情牽三世,緣分不止。她在走時對我,她心中思念未滅,終于一天她會回來,你們會在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下重逢。

    他慈愛的安撫著衛(wèi)熾,去吧衛(wèi)熾,去做你該做的事,好好活著。

    衛(wèi)熾一抬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夢中的葡萄架下的暖陽已消失殆盡,自己早被身后那匹馬拉出雪地,此時它趴在自己身邊,用身體給他取暖。

    衛(wèi)熾抬手摟緊它,越覺得暖卻越覺得壓抑,他起身朝著空落落的荒野中喊,昭兒。

    你在哪兒?

    四周只有獵獵的風(fēng)來來回回地穿梭,再無其他。

    昭兒!

    你不是說過,再不會留我一人,與這荒野之中。

    破損的旌旗再承受不起風(fēng)的重量,歪歪倒在一旁,指向這破敗荒涼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