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男孩像你

    成弈順路和黃艾嘉、高立一同去的西大。因?yàn)槌勺佑蓪W(xué)校和西大只隔了一條街，其實(shí)也是她的母校。

    她在路上給兩人講了個冷笑話，讀書的時候班主任老是開玩笑講，再不努力只能對對面讀大學(xué)啦。兩人一臉懵逼問她結(jié)果呢？她說按照常理理科排名壓線是在全省8000名左右，他們那批剛好課改，那一年理科壓線都排到9000 了，班上就三人來了西大。黃艾嘉說，教育地標(biāo)，在全國都排的上名號。成弈按了個喇叭說，多年以后你才發(fā)現(xiàn)，優(yōu)秀校友一直在你身邊。

    她把兩人放在禮堂前，提醒了高立：“你自己注意鏡頭，自然大方就行?！?/br>
    她開車將車停在高中學(xué)校附近的商圈里，從后座拿出一個LV袋子，進(jìn)入一家網(wǎng)紅咖啡廳尋人，她的高中語文老師，劉婷，她畢業(yè)之后都叫婷婷。

    成弈讀高中那年，15歲；婷婷剛生完孩子復(fù)工，30歲。

    其實(shí)想想，15歲很年輕，30歲也很年輕。

    她第一次見婷婷，覺得好vintage，帶著大圓黑眼鏡框，不施粉黛，穿瑪麗珍的皮鞋，米色短袖襯衫，棗紅百褶過膝裙，除了肚子上有點(diǎn)點(diǎn)生孩子落下的rourou，婷婷在她眼中更像理想型的16歲少女。她后來想了好久要怎么定義第一次見婷婷那種美好的感覺，就和里Jennie穿著襯衫在暖人的陽光里唱法文歌時一般，質(zhì)性自然，過目不忘。

    “怎么還帶禮物？”

    “還不是因?yàn)槟阆矚g，里面還有桃桃和李哥的禮物。”

    她倆一個遞，一個收，無尷尬完成這一個動作。

    成弈先開口：“剛下課？”

    “現(xiàn)在周六下午就一節(jié)。”婷婷穿著藕粉的高領(lǐng)毛衣，又套著灰色的V領(lǐng)馬甲，把整個人都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婷婷指了指成弈露出的腳踝，手放在膝蓋上，“別看了，我要是有你這年紀(jì)，我也不會捂成這樣。”

    “等下桃桃放學(xué)要過來一起玩嗎？”

    桃桃，婷婷的女兒，原名李桃。李桃，桃李，成弈問婷婷是桃李滿天下的意思嗎？

    婷婷說，是夸父逐日，棄其杖，化為鄧林。

    “不啦，小桃現(xiàn)在也是被各種補(bǔ)習(xí)班壓榨的命?！?/br>
    她們誰沒有動眼前的飲品，就像周邊的網(wǎng)紅們盡情拍照，習(xí)慣性成全賣家。

    “還記得高三李哥給我們送書那次嗎？他當(dāng)時帶了桃桃，我問你怎么小孩不上學(xué)，你說能玩就玩吧。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對你的教育觀好像還停留在這句話上?！?/br>
    “所以這是你的問題，你把我過度神化了?！辨面貌皇俏鞒潜镜厝耍嗄陙淼慕虒W(xué)生涯，讓她在外也咬著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

    “劉老師最近又遇到作文交白卷的學(xué)生了嗎？還是說，年級組長又去生孩子了？”

    “沒有的事，一切照舊。”

    婷婷講課之所以對成弈的胃口，有兩點(diǎn)，第一每次上課成弈會跟著她的眼神走，因?yàn)樗X得婷婷也在看她，絕對真摯和在乎的那種，成弈是很在意眼神交流這件事；第二就是婷婷講課會收不住拍子，管他是賽課中還是大考前。有一次試卷講解填寫的時候，講著講著就散開了：可能你們完結(jié)學(xué)業(yè)多年以后，會發(fā)現(xiàn)，上學(xué)的本質(zhì)是為了攀比房子車子衣服包包首飾，還有老公。成弈倒是心里就笑了，婷婷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現(xiàn)在每套衣服只穿一次也會為這些世俗事情煩惱啊，婷婷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白月光女神了。

    “婷婷你最近在讀什么書？”婷婷守他們晚自習(xí)的時候就，每一學(xué)期會給班里的課代表送書。

    “北方的故事。”她終于喝了第一口咖啡。

    下午三點(diǎn)開始放出陽光，玻璃窗上印出她向外的目光，成弈隨著看過去，穿著校服的少年在馬路邊三五成群路過，他們背著書包，勾著肩，對著手機(jī)屏幕指指點(diǎn)點(diǎn)，聊著游戲開著黃段子；她們捧著奶茶，拉著手，臉上還帶著最流行的學(xué)生偽素顏，論著口紅色號比著零花錢，還有cos裝和漢服。

    成弈想到婷婷以前告訴過她，青春是什么呀？青春就是現(xiàn)有的度量里安心揮霍。

    婷婷從老花包tote中摸出：“拿去看吧?！?/br>
    “謝謝婷婷老師，要不像以前寫句話吧？”

    婷婷每學(xué)期送書給她，都會事先拆開在扉頁上寫句祝福的話。

    “好?！彼龔陌锶〕黾t筆，在微弱的陽光中，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陰翳，光影稀疏又分明。

    成弈接過書，翻開扉頁：求仁得仁。她不自覺，知足地笑起來。

    婷婷收好筆，托著下巴看外面路過的少年，坐在對桌的，都不是她的學(xué)生。成弈覺得自己老是看婷婷好像不合時機(jī)，她也效仿著婷婷托著下巴看窗外。

    成子由獨(dú)身在一群學(xué)生間，等著綠燈放行。成弈很是興奮，剛想說“是成子由哎”，還有連貫性拿手機(jī)的動作。

    “成弈，什么時候看的？”

    婷婷一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拉回到視線交匯。

    “好像是高二，忘了，反正是你推薦的。”成弈對著她，卻沒有等到下一句。她繼續(xù)去尋找成子由，好怕混入人群就找不到了。

    成子由匯著人群踩著斑馬線，在路口碰上一個男孩兒。

    “其他人應(yīng)該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背赊囊惭氏陆裉斓牡谝豢诳Х?。婷婷給她點(diǎn)的美式。

    *

    “你想吃什么？”男孩問成子由。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相遇是去年七月西大的圖書館門口。他在熟悉的環(huán)境中備考，成子由想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下備考。成子由找他借了圖書館門卡，一借就是一個半月。

    成子由好希望他們能做隱形人，可是又想路人向他們投來目光。

    “隨便點(diǎn)杯奶茶吧，等下我要回學(xué)校，我jiejie今天來看我?！?/br>
    他停在廣場中心，等待著路人從身旁穿梭過：“我下周準(zhǔn)備回家。”

    成弈跟著他停下來：“應(yīng)該回啊，你都快一年沒B市了，你爸媽肯定很想你?！?/br>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鏡片下是一雙清澈的眸，“其實(shí)，我也會想你的?！?/br>
    成子由雙手插在校服兜里，眼睛樂成一條縫隙，“我也會想你的?！?/br>
    心里卻許愿，求求你一定要考上P大呀，也保佑我也一定要考上P大！

    手機(jī)震動切斷了成子由的笑容，在廣場中心逡巡不前，還是接起了成弈的來電。

    “下課了嗎？”

    他知道，自己環(huán)視四周的動作是做賊心虛，可是他明明是一個在愛前光明磊落的人。

    “下了，我和朋友在廣場上，準(zhǔn)備喝杯奶茶就回。你來看我了嗎？”

    “對啊，但我估計(jì)還要半小時才能過來，我朋友在西大有事情，我順便來一趟?！?/br>
    “你在西大嗎？”

    成子由很高興，這樣他們能多走一段路，這樣一直走下去，感覺能走到P大。

    “對，我在?！?/br>
    “那我過來找你好了，我想吃那邊食堂的飯。”

    “好，我在這里大禮堂門口等你?！?/br>
    他們同時掛了電話，同時往西大趕。

    時間落在車窗后面。

    成弈把電臺的聲音關(guān)小，一臉苦笑：“婷婷，我發(fā)現(xiàn)你變壞了。還好我腦子轉(zhuǎn)的快，不了解你的人估計(jì)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是你太緊張了?！辨面每吭谧紊?，倒是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

    “等桃桃長大你就懂了。他給我說他要考P大啊，大家都是讀書沒天賦的人，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分心思，來西大還差不多?！背赊牡谝淮斡幸环N，作為家長，逮著家里小孩兒談戀愛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感，心里只罵著，P大P大，還屁大呢。

    “你是介意他戀愛了，還是介意對方是個男孩？”

    成弈點(diǎn)著頭咬字清楚，“真的是，談戀愛?！?/br>
    一錘定音。

    婷婷終于為自己今天魯莽的行為送了一口氣，她整個人松懈下來，手抓上扶手，還好還好，我們想的一樣。

    她直接把車停在禮堂的小路旁，南方的冬季，法國梧桐早就禿光了，只是枝干上還留著斑駁的干皮殼影，就好像是硬生生地宣告自己走過上一個春一樣，還對生活拖泥帶水。

    她取出煙盒，問婷婷要嗎，婷婷說不了，好多年都不抽了。成弈慫恿著說，水蜜桃味的，很少女的。笑著自己拉下玻璃窗自己點(diǎn)上。她真的只是過過嘴癮的人，腔內(nèi)包著一圈又吐出來，

    一片枯盡的梧桐葉落在擋風(fēng)玻璃前，不偏不倚，卡在了雨刮器上。

    婷婷開口：“一棵樹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高中生物遺傳沒白學(xué)吧？”

    “沒沒沒，記著呢，遺傳普遍差異性?！?/br>
    婷婷看著她完美側(cè)臉吐出一片云時，笑著問，你這些年到底是抽了多少眼。

    微薄的陽光投下梧桐的枯影在婷婷的臂彎上，好像一對繾綣已久的苦戀人。

    *

    禮堂里，黃艾嘉站在舞臺上，身后LED屏上言簡意賅描述了她這兩年粉絲肯定的小成就，至少臺下的學(xué)生是羨慕的。她踩著10cm的紅底鞋，覺得自己是拔地而起的超強(qiáng)生靈一般。

    “各位同學(xué)大家好，我是閆真，也是你們熟悉的“coco真”。我現(xiàn)在其實(shí)很忐忑的，因?yàn)樵谖抑暗男袠I(yè)佼佼者把我本來想講的都講的差不多了，我就以閆真的身份，和大家隨便聊聊了。

    其實(shí)呢，做內(nèi)容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而做內(nèi)容創(chuàng)業(yè)則是如履薄冰。大家只看到了各種公號上“少奮斗十年”的大紅字，卻沒有想過有多少人在這個行業(yè)變遷中，換來的是蹉跎的十年，我有時候很后悔自己把這個做成了職業(yè)......我的至親都從事媒體行業(yè)，我呢，也是一個膽小害怕失敗的人。我特別怕質(zhì)疑聲。其實(shí)低估了自己，當(dāng)我第一次聽到時，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I   don’t   care~我并不是在這里夸張自己有多強(qiáng)大，人一旦投入其中，忘乎所以，是件好事。祝諸位，尋所志，欣往之?！?/br>
    可可坐在第二排，聽著“蹉跎的十年”時候，眼里起了一層水霧，用當(dāng)下表情包講，大概就是“我太南了”；最尾座角落里的高立，雙手捂十，蒙眼里有千斤鼎。

    *

    后視鏡里出現(xiàn)了成子由的身影，成弈丟了煙對婷婷使眼色：“他上次跟我講參加作文比賽的事情，我回家看了一下稿子，也沒那么糟糕。得獎的該不會是‘中國夢就是，讓和平之歌唱響雅典神廟”吧？”

    “你在質(zhì)疑我的業(yè)務(wù)能力?！辨面眯α?，她也是盡不惑的人了，眼角笑起來有淡淡的紋，可成弈還是覺得，她依舊vintage少女如初。這大概就是“書氣養(yǎng)人”？

    “劉老師。”成子由進(jìn)了后座邊從后視鏡里捯飭自己的發(fā)型。

    婷婷瞄了一眼：“你這頭發(fā)應(yīng)該剪了吧?！?/br>
    “周主任還沒找我談呢，我先穩(wěn)住不慌?！背勺佑赏Ｏ率种械膭幼?，對婷婷是禮貌有加。

    成弈眼角微微一笑，和婷婷對上眼，繃不住笑：“成子由，你那朋友挺帥啊。”

    成子由倒是繼續(xù)捋著自己齊眉毛的劉海，把剛剛微微皺起的眉心也捋開：“帥嗎？我覺得還好啊。你反正別想和小奶狗戀愛了?！?/br>
    心里卻在念，我的媽呀，居然被看到了，還好沒做什么過分的動作。

    “什么叫我別想和小奶狗戀愛？我不配小奶狗嗎？我有車有房有錢有樣貌，是小奶狗配不上我，好吧？我腦子還是清醒的，就是看不起小奶狗。搞不好哪個小奶狗貼我身上第一句就是，姐，借我點(diǎn)錢唄?！?/br>
    三人在場，兩人狂笑，剩下的那個人好生無奈，好氣哦，就差翻白眼了。我怎么就不配年下戀愛，我連25歲都沒有好嗎？只是我不想好嗎？

    “成弈，你是不是被社會毒打了?，F(xiàn)在怎么還練就了一身講相聲的能力。”婷婷笑到側(cè)身上前搖她擱在方向盤上的手腕。

    “生活所逼啊，多才多藝吶?！?/br>
    她的眼光停在婷婷松懈的肢體上，高領(lǐng)毛衣跟著一起笑到懶散，烏紫的淤塊囂張地滑進(jìn)了成弈的眼睛。

    “不過沒有什么不好的，你們?nèi)?dāng)節(jié)約了德云社門票的錢?！?/br>
    “成彤彤，你朋友要和我們一起吃食堂嗎？”

    “這個計(jì)劃能不能推到下周成子由？我很久沒看桃桃了，我想今天大家要不要一起？”

    婷婷說，可以。

    高立和黃艾嘉一前一后進(jìn)了后座，大家到時自來熟，高立和成子由聊到塊兒，黃艾嘉和婷婷聊到一塊兒。成弈先訂餐到泰國菜，然后把剛下補(bǔ)習(xí)班的桃桃強(qiáng)塞到后座。黃艾嘉時不時逗她，桃桃你蹲一下，前面有電子眼，桃桃你抱我懷里點(diǎn)，旁邊有警察叔叔路過。叫多了狼來了自然套不住小孩兒，更何況小孩兒今天本來就被迫違法營業(yè)。

    “桃桃...”

    “真真阿姨，你真的是彤彤jiejie的同學(xué)嗎？”

    “我是，桃桃小朋友。叫我真真jiejie，或者叫她彤彤阿姨。”

    .......

    成弈牽著快齊她肩膀的小孩兒進(jìn)洗手間，問桃桃現(xiàn)在多高了，桃桃說快一米五。

    “你長得真快?！背赊母膿Q摟著她的肩膀，“桃桃，你怎么就開始練二胡了呢？你不是彈鋼琴的嗎？”

    “我mama說我鋼琴彈的不好，趁著時間還在加個傳統(tǒng)樂器，會更有優(yōu)勢。”小女孩兒毫不猶豫了伸出自己的智能手表：“彤彤jiejie你小時候也是拉二胡的吧？”

    “對啊，我也是mama讓學(xué)的。”

    成弈看著小女孩手指著手表，意思是想存?zhèn)€聯(lián)系方式。半彎著腰摸著桃桃的頭：“練琴不開心是正常的，但是當(dāng)你長到彤彤jiejie這么大的時候，就會感激你mama當(dāng)年逼你練琴了?！?/br>
    存好聯(lián)系方式后，她人小鬼大：“mama不開心的時候會找彤彤jiejie嗎？”

    “那是mama和我之間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如果你把不開心告訴我，就成了你和我之間的秘密，我也不會告訴你mama。打個比方，如果你有喜歡的男孩子，你告訴了我，我肯定不會告訴你mama?！?/br>
    這就？是自己哄小孩兒的能力。

    “我還沒有喜歡的男孩子。”

    “你不急嘛，你總會遇上喜歡的男孩子?！?/br>
    “你有喜歡的男孩子嗎？”

    “有?！背赊牟[著眼睛慫了慫嘴角，“你得讓我想想，你應(yīng)該叫叔叔還是哥哥好?！?/br>
    我是分割線~

    班宇短篇集

    薛凱琪，雖然講的是一個女孩愛上gay男的故事。我覺得放在這里無傷大雅。

    PS:

    這個，我最喜歡的配角出現(xiàn)了，那就是桃桃??！哈哈哈哈~

    這章太肥了，都要5k了，我真的是個話癆型選手

    這章也有重點(diǎn)，后面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