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最后
第二天等馮銘繼續(xù)去忙求婚的事,華落歡又給付子時的手機打電話,依然打不通,她這次只重復了兩次,然后想了想,出了門。 她回了花城別墅,那里已經變成一座空樓,她站在樓前看一下,然后往里走,被新屋主請的裝修工攔住,她禮貌地解釋:我是這間屋以前的女主人,我進去看一下就出來。 她上了三樓,空空如也。 站在臥室里的時候,她好奇陡生,那幾件他送給她的禮物,她當時扔進柜子的最里面,他是怎么處理的?還有她送他的那些禮物呢,他又是怎么處理的? 她離開花城別墅,又打車去了河邊,當日付子時自戕的河邊。 她發(fā)現那里插有燒過的香燼,猜到是江毅他們對他的祭奠。 她站在那里往河水看下去,的確湍急。 我要和你了結得干干凈凈。 他平靜地說,平靜得毫無生氣,然后手上移動,將槍口堅決地,分毫不差地,指住自己的心臟。 早已經死了心。 她搖搖欲墜,突然聽到遠處有人招呼:小姑娘,別站那里,危險!是幾個郊游的路人。 她禮貌地向他們道謝,然后離開河邊。 她打車去巾云集團。 華小姐,有什么事?李月鳴并不歡迎她,但看到她一觸即破的虛假堅強又心有不忍。 我想去他辦公室看一下。 華小姐,子時雖然死了,但他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你別再自我折磨了 她只往付子時的辦公室走過去。 李月鳴最后只能幫她開門。 付子時的辦公室還沒清空,還是原先布置,她終于感到一絲安全。 又拿出手機給他的號碼打電話,但打不通的。 她翻箱倒柜,自己也不知想找什么,但一無所獲。 她沖進里間的臥室,枕頭被子都還在,那幾套衣服也在,衛(wèi)生間他的洗漱用品也在,她再次感到安全,脫了鞋和外套爬上床蓋好被子開始睡覺,很快就睡了過去。 李月鳴在辦公室外久等她不出,心下不安,進去找她,看到她睡在床上一動不動,嚇了一跳,一摸呼吸知她只是睡著,才放下心來。搖搖頭深深地嘆息,想叫醒她又不忍,最后轉身出去。 兩個鐘以后李月鳴不得不進去叫醒她,因為馮銘打不通她的電話,心下一慌,就打到他手機上了。 華小姐,馮先生在找你,你該走了。 她一頓好覺精神恢復許多,眼眸清明地點點頭,卻坐在床上沒動,只淡淡問:他真的死了? 李月鳴怔一怔以后再次嘆息,回道:華小姐,子時真的死了。但他一直都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你如果真的掛念他,就別辜負他的遺愿。 她就靜默下來。 華小姐, 再讓我呆一下,我等會就走。她突然說。 李月鳴不安地蹙蹙眉,最后還是依她:好,我就在外面辦公室等你,你有什么事隨時叫我。 她等李月鳴出去,就伸手摸一摸床邊外套的口袋,那件外套是當日裝那把付子時自戕手槍的那件。 她站起來撫過臥室里那些付子時留下的物品,突然看到書桌下紙簍里有一些碎紙屑,她撿起一塊看一下,看到一個手寫的歡字,那筆鋒俊逸,就是他的字,她手指一顫,然后將所有碎紙屑倒到桌面,一塊一塊拼湊起來。 紙屑太碎,拼湊費時頗久,久得李月鳴再次進來,不解看著她:華小姐,你在干什么? 她不答,只專注于手上工作。 李月鳴走過去看一下,暗嘆,很后悔沒有第一時間清理董事長辦公室,見她終于拼湊好,他識趣地轉身出去。 是一封信,一封本來付子時寫給她的信,至于后來撕碎,是他的心被她如刀話語和恨意一塊一塊撕碎。 阿歡,剛剛你給我打電話,說你想我想得吃不香睡不好,我是相信的,因為不能抱著你入睡的日子,我也食不知味寢不安眠。 我愛你,所以我相信你也愛我。 那天你在車里說你只對我有感覺,問我你這樣是專情還是病態(tài),我其實很想說你是專情,因為我也只對你有感覺,只喜歡你,只愛你,我便覺得你也應該是這樣的。 但我再也無法忽略你的淚水和痛苦,最開始我喜歡你,是在人群中看到你,你笑得那么開心,那燦爛勝過日暉。 馮銘說得沒錯,是因為我的出現,你才開始不愛笑又常流淚的。 我盜了你的笑容。 而你本來是照拂我的光亮。 我是有義務治愈你的,像你治愈我的童年一樣,治愈你的成長。 你說報了仇就會忘記傷痛,你叫我不要死,是因為我還沒幫你報仇。 我知道你恨我。 最開始是我逼迫你簽下協(xié)議拆散你和馮銘,然后是我在最浪漫星光下展露血腥一面毀掉你對愛的所有幻想,接著又是和我不無關系的楊夢之死,后來你知道我就是逼死你父親的兇手,再后來,我以你的夢想相裹挾,再次插足你和馮銘,你母親身亡和你的受創(chuàng),都與我有脫不開的關系。 你恨我,天經地義。 錯誤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要承認,是從最開始。 我自覺無比愛你,但你卻那么痛苦,你說我就是想毀了你,你說骯臟又惡心,你說我們的關系是那又黑又長的岔道。 愛是什么?我疑惑。 你說得沒錯,不能因為你的人生不能重來,我就可以斷言當下。 所以愛至少不是讓你與自己的人生錯軌,也不是奮不顧身彌補之后的自我感動,應該是早早地該將我受過的苦,遠遠地推離你。 但我從最開始就以一己私欲,在你和我自己的幸福之間,以愛的名義,選擇了自己的幸福。 我是自私的,不敢奢望你的原諒。 但我還有一絲僥幸,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不愛我。 那年你主動問起我的家人,我明明感到你的真心。 在你學校門口,你投進我懷里緊緊抱住我,我感到你害怕失去我。 你從學校跑出來追上我的車,說想我,我感到你不曾相欺。 你摸到我身上的槍傷時,我感到你的心疼和矛盾。 你為我吃其他女人的醋。 你見到我脫離生命危險時,明明終于放心,卻不停地流淚。 即使那次你親手將刀插進我的心口,我也相信你不想我死的。 我相信你愛我。 像我愛你一樣。 即使這么多年,你從不曾說過喜歡和愛。 但我相信,相信我已經捂暖你一顆心。 屠龍少年變成惡魔,被你的一個笑治愈,卻終于做不成小王子,守護他的玫瑰花。我是該受到懲罰的,或者以命相還。 但,阿歡,我還有期待,我想我還值得一個機會的,一個和你共度下半生的機會,是嗎? 是在那天她收到他的洗錢記錄,她給他打電話之后,他回家之前寫的。 那時馮銘還沒出事,她還沒將言語做更利的刀,不停地刺戳他的心。 那時他心未死抱有期冀。 那時,他相信她愛他的。 他是什么時候死心的? 華落歡坐在書桌前細細地回想。 她諷他是強jian她的禽獸,他那時只想用心治愈她。 她說她開發(fā)好了程序,暗示他主動把罪證上交。 她說他們之間是交易,他在黑暗中心痛無比尤真心地祝福她。 她說她不會對他這個施暴者屈服。 她只在隔一人的距離,當著他的面,說她不愛他,說該死的是他,說她要他死。 她還不肯放過他,在急救室外,她竟惡毒地咒他11歲生日那天就該死掉。 她當著他的面將他的罪證遞給楊真,尤要指控他是殺人犯一點都不無辜。 她說他要死,她要親手殺他。 明明已到了勝利前夕,她依然惡毒地咒他要死在她的槍下。 最后,她真的將槍指住他的心口。 她一塊一塊親手撕碎他的心。 然后還要問他:你愛不愛我? 他說:不愛了。如果有如果,我希望從沒有遇見你。 她惱怒成恨,真的扣動扳機。 她終于逼死他。 在車內,她對馮銘說他該死時,他那驟消的呼吸和一抖的手。 在急救室外,他嘴角一絲寬慰的笑站起來轉身離開時,他那徹底失落的背影。 在醫(yī)院門口,他一步一步走來時,他那平靜無波的臉孔。 在花城別墅,她掌剮他奪走他的槍時,他那握不住她的手和站不穩(wěn)后撤的身子。 在病房外,她惡毒的詛咒時,他那沉重如傷挫停的腳步。 是他死去的心。 原來是:我們是天生一對。 最后變成:你我的疏離。 原來是:阿歡,你是我的女人。 最后變成:你和馮銘會很幸福。 原來是:阿歡,你明明是愛我。 最后變成:阿歡,原來你不愛我,你愛的是馮銘。 原來是:阿歡,我愛你,好愛好愛。 最后變成:不愛了。如果有如果,我希望從沒有遇見你。 原來是:阿歡,我們不可能無拖無欠。 最后變成:我要和你了結得干干凈凈。 是他死去的心。 第一次他將T國,囂蛇告訴她,他說:阿歡,我相信。 第二次她將致命的刀插進他的心口,他說:阿歡,我真的愛你,我為你而活,也可以為你而死。 最后那次,她將槍口指住他的心口,他說:可以了,阿歡。,他說:不愛了。如果有如果,我希望從沒有遇見你。,他說:我要和你了結的干干凈凈。 是他死去的心。 阿歡,你實在太涼薄。 你怎么那么無情? 你是不是沒有心? 阿歡,你對我未免太苛刻,只因我沒有不計恩怨不求回報地放過你mama,所以我就是強jian犯? 阿歡,從最開始,我才是受害者。 阿歡,你讓我信守承諾,自己卻總出爾反爾。 你明明治愈了我,卻要放棄我。 我寧愿從沒有遇過你。 阿歡,你真的那么想我死? 阿歡,你這么恨我 阿歡,我那么愛你,我怎么舍得毀你,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生命,你是我的光,我甚至不愿意你多受一點的苦, 如果有一天我影響了你的人生,那好,我保證,我一定會永遠地放手。 阿歡,你真以為那一刀沒插中我的心臟沒要了我的命,我的心就是石頭做的? 阿歡,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么傷害我。 阿歡,我真的愛你,我為你而活,也可以為你而死。 阿歡,不要怕,你會沒事的。 我知道無法還你本來完好人生,我只能盡量補償,你的夢想,你的幸福,我盡量還給你 我祝福你們,真心地祝你們幸福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無論如何,從始至終 阿歡,我會治愈你,如果我治愈不了你,時間也會治愈你 記住,無論以后發(fā)生什么,你都要堅強,要開心起來,你沒做錯什么,你永遠都值得幸福與快樂的。 阿歡,相信我,你一定會被治愈的,我以前說出口的話也全部出自真心,包括祝福。 我會給你和馮銘一個交代。 現在可以了,阿歡。 阿歡,不要怕,你沒做錯什么。 我要和你了結得干干凈凈。 阿歡,我不影響你的人生。 他明澈的眼里是從未有過的最大的嘲諷,因為他用生命來愛的女人用槍指著他,逼他去死,卻在問他愛不愛她。 他明澈的眼里是從未有過的最大的嘲諷,因為識破了她將槍口移向那萬分之一生的幾率自以為是的仁至義盡,不過是要他再一次用命去賭她對他的不愛、最殘忍、最虛偽的虛情假意。 他不是畏罪自殺,是她逼死他。 他說她會救很多人,但她逼死他。 她治愈了他,然后逼死他。 華落歡突然哈哈大笑。 李月鳴這時帶著剛到的馮銘走進來,兩人嚇了一跳。 阿歡,阿歡。馮銘不安至極,走過去輕撫她的發(fā)。 她笑著轉頭看馮銘,眼眸依舊清明,馮銘,你來了。 馮銘點頭:阿歡,我們回家吧。 回家?她一時有些恍惚,花城別墅已經清空了。 好,等一下就走。她很快又說。 她站起來走到床沿坐下,問李月鳴:他的遺囑里有沒有關于我的內容? 李月鳴蹙眉暗嘆:子時的遺愿是希望華小姐和馮先生過好自己的生活。 她笑一笑,靜默一下,然后對馮銘說:馮銘,你讓我原諒他,我做不到。 我恨他。她淡淡地說。 馮銘克制下不安坐到床邊握住她的手,阿歡,過去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我恨他最開始介入我的人生,恨他逼我簽下協(xié)議拆散我們,恨他殺人販毒害死很多無辜,恨他逼死我父親,恨他污染我的夢想,恨他協(xié)議結束還來糾纏,害死我mama、害我被強暴。 我恨他說了一萬遍不能沒有我,離開我卻和其他女人那么開心。 我恨他輕而易舉治愈我。 我恨他差點害死你,恨他聽到我對你所有的鼓勵,恨他輕易收買馮家的憤怒,自以為是為我安排好所有出路。 我恨他,恨他不明白我將U盤交給楊真是怕他尋死,恨他不懂我搶走那支槍是不想他死,恨他看到我給你擦身就嫌棄地轉身離開,是他把我害得骯臟又惡心,他有什么資格嫌棄我? 我恨他,恨他把我扔在一邊去吻其他女人,恨他沒讓我親手開那一槍,恨他輕輕巧巧一句不影響我的人生就想和我撇干凈,恨他動作那么快,我來不及說一句話。 我恨他要對我那么好,我恨他推翻所有的愛,我恨他連恨都吝于給我。 我恨他讓我背上逼死他的罪名。 我恨他,我恨死他,我要報復他。他說我是他的女人,說我只能和他zuoai,說讓我等他,等他報了仇就嫁給他給他生孩子,我偏要背叛他。 馮銘,我嫁給你,我和你zuoai,我給你生孩子,他愛吃醋又小氣,這樣我就能報復他。她完全暴露病態(tài)一面,嘎嘎地笑。 阿歡,馮銘連心都顫抖,只覺深深地恐懼。 華小姐,子時已經死了,他一個半月前就死了,你做什么事他都不會知道了,你報復不了他任何!你清醒一點,接受這個事實!李月鳴也愈加心驚,及時提醒。 華落歡抬頭看向李月鳴,似乎一瞬從病態(tài)中恢復,又淡淡問:他真的死了? 子時真的死了,華小姐,你別和自己過不去,這世界誰沒了誰都能過下去。況且是子時自己的選擇,不是你逼死他,是他報了仇,沒有遺憾了。 不是我逼死他? 不是,其實與你無關,你知道他做過很多犯法的事,即使不死,也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他死了反而是對他的解脫。李月鳴為了開解她,不得不落力抹黑自己已故的老友。 華落歡靜默,然后清醒地搖頭:他不是畏罪自殺,是我逼死他。 他說我會救很多人,但我逼死他。 我治愈了他,然后逼死他。 阿歡,阿歡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別想了,別再想著那個人,不關你的事,阿歡 華落歡卻突然輕拍馮銘的手安慰:馮銘,別擔心,我沒事。 馮銘,既然他已經死了,我報復不了他,你取消明天的求婚禮吧。她雙眸中有一絲愧疚,對不起,讓你忙了這么久。 阿歡,馮銘心底的恐懼達到最大。 對不起,馮銘,對不起。她又輕拍一下他的手,你們可以先出去嗎,我想一個人再坐一坐。 馮銘和李月鳴互望一眼,同樣的堅決,阿歡,我陪你再坐一坐,然后我們就回家。 華落歡微笑著站起來拉他,我沒事的,馮銘,你和李總先出去,我再坐一坐就走。 最后拗不過她,馮銘和李月鳴只能豎起耳朵到臥室門口等。 華落歡去衛(wèi)生間洗個臉,然后補個妝,最后回到臥室從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把利刀,扯扯嘴角笑一笑,像那次她雙手舉刀插進付子時的心口一樣,將刀插進自己的心口。 你要和我了結得干干凈凈,這樣才是。 她倒在血泊中,目光投向虛無,嘴角噙著一絲笑。 他答應她,一個字,不用一秒鐘,她就會拋下一切,抱緊他。 但你永遠不會知道了,我終于報復了你。 最后她閉上眼去,沒有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