訟棍

    早上靳若塵睜眼的時候有點懵，醒了會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藺月家里，下了床看見她人上身趴在床腳，下身跪坐在床邊地毯上。睡得不是很安穩(wěn)，長發(fā)垂落在一邊，靳若塵心念一動，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躺著。

    他一動，藺月就醒了，兩只眼睛布滿紅血絲，看起來慵懶無力。

    “小貓，昨天晚上不好意思打擾你了?！?/br>
    藺月掙扎著起身，對他說，“你醒了？頭疼嗎？”

    靳若塵搖了搖頭，站在床邊不說話。

    “你回去吧。去洗一洗，再休息一下吧。我也準備收拾收拾去事務所了。”

    靳若塵還是不動，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說，不同與往常他克制住模樣，伸出手攬住藺月把她擁入懷里不肯撒手，藺月兩只手沒有動作依舊是垂落在身旁，聲音有些半睡不醒的沙啞，“若塵，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小貓，我跟部隊申請?zhí)崆巴宋榱?，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轉(zhuǎn)去民航，到時候就會有很多時間陪你了?！?/br>
    藺月止不住地搖頭，開口說，“別說玩笑話?！?/br>
    可靳若塵捂住了耳朵，他拒絕睜開眼睛拒絕聽見她的聲音，“你先別著急拒絕我，等到了那一天，我再重新追你，總是要把你繼續(xù)追到手。就算你有男朋友了，我也要把你搶過來，總是要把你留在我身邊的?！?/br>
    “我不值得。不值得。”

    “值不值得，也是我說的算。”

    他固執(zhí)卻又斗志昂揚，他心里不斷不斷地重復，你也是愛我的，對吧？對我也有愛，是不是？即便是蒙著眼睛走在懸崖邊，生或死都有一半的可能，但是只要有生的可能，他就不會退縮也不會動搖，。

    早上去上班的時候，藺月忍著頭痛開晨會，整個辦公室氣氛不太對，老狄和老陳兩個上司都不在，她開完會給老狄打電話也沒人接，忍不住抱怨，“老狄人今天請假嗎？不是讓我今天去法院排隊立案嗎？怎么人也不在?！?/br>
    應心誼忙得看了藺月一眼，道，“你看新聞了嗎？”

    藺月皺著眉頭喝咖啡，應心誼把手機遞給藺月，她低頭大致掃了掃新聞上說，“刑釋人員周某某將文明勸導員七旬老人毆打致死”什么什么的，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了？這個周某某是老狄親戚？”

    應心誼故作神神秘秘，“周文思，男，2004年殺死女友段某某，2005年被判無期徒刑。當年為其辯護的，就是老狄。”

    藺月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當年畢業(yè)來這個事務所便是因為老狄。

    狄寅杰，刑辯大牛。大學剛畢業(yè)就參與到某位大官的走私案中，一戰(zhàn)成名，2003年就成了十佳律師，而那時他才剛過25歲。年少有為，鋒芒畢露。

    04年他接的案子很少，其中之一就是為嫌疑犯周文思辯護。

    “周文思這么快就被放出來了？”

    “九次減刑，無期相當于只坐了14年牢。去年9月14號刑滿釋放。而出獄后僅7個月，就又再次犯案?！?/br>
    藺月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應心誼見了藺月這幅呆樣，又小聲在她耳朵邊嘀咕，“市委政法委已經(jīng)牽頭成立了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了，老狄應該是在作為特別成員給法律支援了?！?/br>
    藺月張口就問，“周文思什么背景？能請得動老狄？”

    應心誼回答，“網(wǎng)傳就是普通公職家庭，可是04年時他們家拿了40萬賠償給被害人，換取了一張諒解書。你是知道刑事案件一份被害人的諒解書對于量刑有多重要的吧？還不算04年時請動了才被評為十佳律師的老狄。我是不信他是普通家庭的?！?/br>
    藺月不語，十多年前的案子她不了解，她現(xiàn)在也揣摩不出老狄的心境。

    應心誼見藺月不語，她在旁幽幽道，“哎我當年以為學律師本是維護社會正義的…沒想到也成了臺掙錢機器。”

    藺月打斷了她接下來的發(fā)言，“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不是法律的唯一目的，與其覺得老狄不該為道德敗壞的人辯護，不如我們應該期待一個更厲害的檢察官…”

    “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不是法律的唯一目標，這句話應心誼去抄10遍?！闭f老狄老狄就到，“藺月來辦公室拿卷宗，先送我去檢察院。然后你再去法院?！?/br>
    藺月順便再旁邊趁火打劫樣的小聲說，“誰叫你當初懶惰，不去考檢察官的，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上了賊船，沒有辦法了?！?/br>
    應心誼在旁邊氣得做泫然欲泣狀說，“我怎么認識了你這個冷血的同事！”

    藺月無所謂地聳聳肩跟著老狄走了。

    排隊等待立案的時候，藺月查看周文思案的報道，一篇采訪中老狄講到，“這是程序的正義，也許并不符合廣大社會群眾的利益。但是我想說，我成為律師，一名刑辯律師，刑辯律師的存在，也正是我國法律進步的一個體現(xiàn)。”

    看到這里，藺月合上了手機。

    不知道為什么他又想到了劉星劉娣兩兄妹，不知道他們?nèi)绾瘟?，沒想到晚上回到事務所卻接到了劉星的電話。

    “誒？剛想到最近都沒有給你打電話了？最近怎么樣？你meimei怎么樣？去監(jiān)獄里看過mama了嗎？”

    劉星在電話那邊失笑，“你一下子問我這么多，我都不知道該先回答你什么。我挺好的，我妹也正常上學。去監(jiān)獄里看過我媽了，她也挺好的。我最近去上夜大了。你呢，怎么樣？”

    “去上夜大了？誒我就說你還是要繼續(xù)讀書的。我還是老樣子，忙。劉娣是不是要上初三了，高中還是要讀的…”

    狄寅杰忙完一天沒有著急回家，在走廊抽煙，聽見一陣風般的開門聲然后是藺月的聲音，他沒有動，直到等她掛了電話才出聲，“還是你法律援助的那對兄妹？”

    藺月猛地轉(zhuǎn)過頭，“嚇死我了。你在那里怎么不出聲。”

    老狄滅了煙頭，道，“怎么，你這是真的幫人幫到底了？”

    藺月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眉眼漂亮即使在黑夜中也熠熠發(fā)亮。二人又趨于沉默，半響，老狄又開口，“你怎么想的？你也覺得我是一個沒有良知的訟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