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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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一個月時間,喬榕偶爾會想到喬維桑,不再像往常那么頻繁。她將此歸功于認識了不少新的朋友。 租客多半是兩三天就走,也有長達一周兩周的,晚上回來免不了打交道,一來二去也就熟了。住在她房里的是個比付佩華小幾歲的旅行家,經(jīng)營著收入可觀的個人博客,每晚在客廳大桌上編輯照片和文檔到深夜。 他總打著借東西的名義找付佩華借東西。喬榕看出他好像對mama有點意思。不過比起這個內(nèi)向的中年男人,付佩華的回應更讓她感興趣。 十幾年來,付佩華再沒和男人建立過親密關系。剛搬來這里的時候,來打聽消息的人不少,但付佩華全都拒絕了。喬海合讓她恨極了談感情,但是如今面對這個旅行博主,她好像沒有表現(xiàn)出排斥。 至少她會跟他聊天,而且經(jīng)常說著說著就笑了,看起來年輕了十歲不止。 做飯的時候,喬榕問她是不是對那個人有好感。付佩華嗔她多管閑事,整天腦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喬榕閉上了嘴巴。 年輕的住戶會在晚上舉行一些活動,客廳和餐廳的桌面都很大,他們往往會玩一些卡牌游戲,或者聚在一起看電視。喬榕總是守在旁邊,后來被邀請著參與進去,好在女孩比較多,她適應得很快,并且還能時不時插上幾句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天晚上大家又湊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起了最近的大事件。喬榕不太關注網(wǎng)絡熱點,窩在角落里聽他們從明星私生活聊到基金股市,又談起最近在國外上市的某某公司。 說起這個,你們還知不知道海合跟賀氏一起搶了塊超大的肥rou? 聽說過,好像是阿笠群島? 現(xiàn)在還是一片荒地,他們野心很大,據(jù)說要做出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度假景點。 海合牛逼。賀氏這么粗的大腿都能抱住。 我甚至懷疑他們是看臉交易,之前看到新聞照片,好家伙,前排一溜全是明星臉。 難道還有人不知道海合的老板是帥大叔嗎? 五十多了還大叔,虧你叫得出口。 長得好看有特權。 ...... 喬榕往周圍看了一圈,付佩華不在,她站起來,看到她和博主坐在院子里聊天,沒有注意這里的情況。 她坐回原位,喝起了飲料。 有人打開電視,用手機投屏視頻。大家的視線被緩沖條吸引,可能不到半分鐘,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裝飾清奇的論壇場地,喬榕在一眾西裝大佬間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我擦,有必要嗎?你連新聞視頻都存著? 就是今天的新聞。 賀朝榮怎么也在?! 喬榕不知道賀朝榮是哪位,但那位神情激動的租客跳到電視前指了出來。她看向畫面C位,略有些驚訝。 她去縉安找喬維桑的時候看到過這個人,被一大堆人簇擁著,看起來位高權重,不好相處。 在他旁邊,就是她的父親,喬海合。 兩個人禮貌地握手,微笑,神秘兮兮地耳語幾句,然后面對鏡頭,一副同謀者的樣子。 閃光燈頻率過快,刺得人眼花,喬榕好半晌才確認這是在室外,沒猜錯的話:一座海島的山上。 她忽然涌起一股想要看到島嶼全貌的渴望,同時心中也出現(xiàn)某個期待。 她在心里默念著倒數(shù),還沒結(jié)束,喬維桑便從屏幕邊緣進入畫面。他穿著一身奶油色休閑西裝,站到了喬海合身邊。 深色里的一抹白。 他是鏡頭里最年輕的參與者。也是唯一一個穿著淺色西裝的人。 客廳里沉默了。 離屏幕最近的男人最先開口,難道他就是喬海合的兒子? 沒人接話。不知道是不能確定,還是因為看得太專注。 畫面被切之前,喬榕眼尖的捕捉到喬維桑勾了下唇角。這個表情說不上和善,卻出奇的吸引人。 他的深褐頭發(fā)在熱帶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喬榕感覺到有一部分自己正躲在心里大哭。 離開他的住處時,她連正常的道別都做不到。很丟臉,她是逃走的。 多看一眼,她的防線就多崩潰一分。她怕自己會留下來照顧他。多么虛偽,讓她日夜煎熬。 身后忽然響起一聲驚慌的呼喊,喬榕幾乎是跳了起來。 果汁潑賤在地板上,凳子被帶翻,付佩華滑到地面之前,她沖過去攬住了她。 - 晚秋的雨季寒冷得無情,隔壁大媽串門的次數(shù)都變少了。 客流量逐漸降到最低,偶有幾個獨身旅行的散客,行蹤不定,發(fā)出的動靜也小,感覺不到存在感。 付佩華整日靠在窗邊看書。窗外菊花爪牙殘敗,走廊滿是細細的花瓣,吹散又聚攏,最后被喬榕掃進花圃,嵌入大地。 喬榕找工作的想法沒有變過,可是付佩華說已經(jīng)快到年末,讓她考慮過了年再去找工作。 太冷了。她說,mama又不是沒錢,在家待上幾個月還是養(yǎng)得起的。 喬榕不作質(zhì)疑。她從沒打聽過撫養(yǎng)費。以前覺得付佩華不會接受,但隨著年紀增長,對mama理解得更深入,她改變了想法。 付佩華生活樸素,對她和錦榆也是同樣要求,因此家里開銷一向不大。喬榕覺得不論喬海合給的多或少,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是相當大一筆金額。 因此聽到付佩華說過些年想要四處旅行的時候,她并不是很驚呀。 所以你和那個人只聊了這些?她問。 要不然呢?付佩華拿書脊磕她。 喬榕縮著腦袋說哦。 博主離開前留下了一本他自著的游記,付佩華沒事就拿出來看,附贈的手繪地圖折痕開始泛白。她臉上的期待讓喬榕也開心起來。 十三年里,喬榕見過她在法庭外對喬海合拳打腳踢大吼大叫的樣子,見過她發(fā)瘋砸東西的樣子,也見過她在夜里流淚的樣子。 時間安撫著世間所有的憤怒和痛苦,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付佩華仍舊不能看到粉色碎花的床上用品,不能看到喬海合和她的舊照,甚至連喬海合這個名字都無法忍受。 至少喬榕在家里的時候,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 公共場合的電視屏幕很大,喬榕始終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又想了些什么。 付佩華沒有發(fā)作。她后來解釋說自己忽然有些頭暈,可能是沒吃晚飯,低血糖發(fā)作了。 喬榕默認了她的說法。不管是低血糖還是其他原因,她很快恢復了平靜,這已足夠。 她照舊收到喬維桑的消息,他特意提醒過有關自己的新聞,但是那天喬榕把手機扔在房間里,沒有看到,直到睡覺前才發(fā)現(xiàn)。 看電視。附加了一個頻道號碼,還有可愛的派大星表情包。 喬榕懷疑這是他以前從自己這里偷的。 她沒有多說,只是把另一個系列的傻狗表情包發(fā)給了他。 不用謝,這個更適合你。 她關掉屏幕,想到什么,又重新打開。 太靚了,閃得我睜不開眼。 接著,cao好自己的心,不要總是sao擾我。[發(fā)火][發(fā)火][大便] - 十一月過半,喬榕找到了工作,就在本地。準確的說,要進入磬山。 她們的院子離景點入口有一段距離,不遠,但是坡度陡峭,走起來并不輕松。 喬榕每天從員工通道進去,繞過游客廣場,從小路上山。 那是一座覆蓋青苔的建筑,外面探出一片木質(zhì)展臺,從喬榕這條路過去要上九十九級臺階。 每一級跨度都很大,幾百年下來,石板已經(jīng)崩裂,卻穩(wěn)固如初。 喬榕獨自走過山間霧氣蒙蒙的早晨,用院中引來的山泉凈手,插上焚香,向穿著陳舊道袍的塑像祈禱,最后進入側(cè)邊的工作室,繼續(xù)前一天未完成的工作。 這里是一個畫神像和風俗畫的小作坊,除了她,剩下幾位畫匠都是爺爺奶奶輩。 她是被前街一位老奶奶帶來的,老人很喜歡她,時常給她說一些流傳很久的老故事。她從前沒畫過神像,但從臨摹描線到能夠獨立上色,只用了不到一周。 她畫的神像色彩干凈,慈憫安寧,不久便接到了指名訂單。收入不多,但能讓她心平氣和度日。 空閑時間,她對照著一本佛經(jīng)講義,趴在桌上抄寫心經(jīng)。 一次暴雨過后,離畫坊不遠的古老道觀一夜坍塌,喬榕過去幫忙搶救物資,沒了住處的老道長只得搬到更高處金碧輝煌的新道觀,她主動背起一部分行李,幫忙搬家。 上到云霧繚繞的頂峰,喬榕累得膽汁都快吐出來了,臨走前,一直默默擦著眼淚的老人取出一只包袱,放在桌面一層層展開,顫巍巍地騰出一些舊物。 他打算賣掉。 喬榕看中了一只拇指長短的香囊,古色古香的藍染已經(jīng)褪色,里面放置著一塊小小的玉佩,雕刻糾纏往復的蓮花紋。 其他物件很快被領走,唯獨這塊玉,眾人聽到價格后紛紛退卻。喬榕考慮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揣著現(xiàn)金爬上山頂,說明自己誠心想買。 道長只收了一半價錢。 剩下的,喬榕用來捐了香火。 他在這里守了六十年。奶奶說,這樣的人養(yǎng)出來的東西是有靈氣的,你拿回去了好好保養(yǎng),肯定能保佑家里人平平安安的。 喬榕取出玉佩,為它配上紅繩,掛在了脖子上,用自己的體溫養(yǎng)護。 日復一日,抄寫的心經(jīng)已經(jīng)有了厚度,喬榕選出一張最工整的,拿回家裱起來,掛在了自己房間。 付佩華看到后,代她辭了工,不再讓她上山。 不要把腦袋畫出問題了。她看著那幅字,表情微妙,mama目前還不希望你有出家的傾向。 喬榕說我不會出家,但也不想結(jié)婚。 戀愛呢? 我談過的。 一年?還是半年?你從來沒在家提起過那個人,我和弟弟到現(xiàn)在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真的喜歡他嗎? 喬榕不答。 有些事mama不問,但不代表mama什么都不知道。 付佩華換了表情,有些嚴肅,但又帶著笑意。 榕榕,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