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抄書

    殿下，春華怎么在外面跪了一宿？

    秋容服侍公主梳洗，玉篦緩緩梳過那細(xì)潤(rùn)鴉黑的發(fā)絲，偶然瞥見窗外跪在公主寢殿前的春華，她如是問。

    她勾結(jié)他人，企圖背叛。

    真是貪心。秋容嘆，她從桌上拿起一支銀鎏金花鳥步搖，緩緩插入公主已盤好的發(fā)髻之中，卻聽公主道：不要這支，我要那嵌了紅寶石的。

    公主有時(shí)候說話帶著十分的孩子氣，愛嬌又可人，秋容聽了，連忙道：好好好，都聽殿下的。

    梳洗罷，她望著鏡中光彩照人的少女，贊道：殿下真好看。

    她隨同公主上馬車，見她往窗外看，遂也跟著看去?？吹浇o和一宮女站在回星殿外，那宮女目若秋水，生得花容月貌，一看便知是個(gè)難得的美人。

    她正遞給江辭一只香囊，卻被他婉言回拒。

    公主放下車簾，問秋容：她可是心悅江辭？

    秋容答：大抵如此。

    為何？

    江辭姿容甚美，人品絕佳，心悅他應(yīng)該不奇怪。

    是么？

    秋容和婉回答：公主看習(xí)慣了，自然不這么覺得。她見公主若有所思，便道：公主日后也會(huì)送香囊給自己的心上人罷。

    她本以為公主會(huì)如尋常少女般露出嬌羞神色，但只見她平靜如初，眼神似一口深井，寧定，冷淡。

    我不會(huì)。她這么說。

    但她究竟心生探尋之意，等赴宴回來后，她沐浴，換上常服，在書房抄習(xí)功課。

    她實(shí)在厭惡此類文字，看久了就頭昏腦漲，于是讓江辭來為她抄書。

    他站在她桌畔，微微弓著腰寫字，衣袍微垂，勾勒出青年精悍而頎長(zhǎng)的身形。

    江辭姿容甚美......她想到秋容這句話，于是盯著他的臉，比往日看得更為仔細(xì)些。

    她平日只將他當(dāng)個(gè)可堪驅(qū)使的下屬，見他總是面容平靜，偶爾也會(huì)生出幾分想要捉弄的心思，不曾著眼于他的樣貌。

    一點(diǎn)燭火如豆，影晃光搖。

    微暗的燭光，如水般流淌于他英挺的輪廓之上，從眉骨到鼻，又徐徐淌過他的唇，皆是細(xì)致的線條，干凈利落。

    殿下，抄完了。

    擱筆，他抬眸看她。她毫無防備與他對(duì)視，迎上了一對(duì)深邃又英秀的眉眼。

    剎那間，她竟幾分慌亂，不知為何。

    下意識(shí)向后退了幾寸，她好像碰倒了什么，江辭越過她，去將那物擺正。

    他身上清謐的男子氣息在他靠近時(shí)，一瞬間將她籠罩，令她想到雨聲潺潺后的密林，一切都被雨水洗過，塵埃落定。

    江辭問她：殿下可否被燙傷？

    原來她打翻的是茶杯。

    江辭半跪在地上，給公主的手背涂上一層藥膏。原本白皙的手背上，一片紅腫頗為顯眼。

    他抬眼看公主，她正垂眼望著自己。

    他極少見到她臉上露出這樣的神色，是懵然的，嬌憨的。她水汪汪的眼睛映出他的臉。

    像一只無辜天真的小獸。

    但分明也是昨日那個(gè)殘忍無情的她。

    他上完藥，公主收回手，怔怔看書上他替她抄寫的。

    不經(jīng)意地，他的語(yǔ)氣變得更為縱容：夜深了，殿下，屬下送您回寢殿罷。

    他準(zhǔn)備將公主扶起，她卻不動(dòng)，只道：我今日在外面走得多了，腿腳有些發(fā)軟。

    見他沒反應(yīng)，她兩只手先環(huán)上他的脖頸。江辭別無他法，只能抱起她。她埋首于他的胸口，又聞到了他的氣息。

    到了寢殿臥床，他將她放下。

    她有些留戀地收回手，看到他收回手，垂目望地，依然是端肅正經(jīng)，絲毫不違禮數(shù)。

    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