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被仇人包庇罪行了

    蕭憬衡是被吱吱喳喳的鳥叫給吵醒的，以往這時候聽到的會是齊遙生火剝柴、衣服唏唏絮絮的摩擦聲。蕭憬衡睜開眼，不見齊遙的身影，周圍也靜悄悄。

    終究是走了。

    蕭憬衡苦笑了一聲，閉上眼感受心臟沉緩的跳動。

    事情還是要從四天前說起。四天前，齊遙和蕭憬衡躲在這個洞xue已經(jīng)過了一周。蕭憬衡傷口緩慢愈合，但因為食物、藥品不足，這治愈的速度不是一般的慢，又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他們下山，萬一下山時遇到胡人就真的命葬此山中。所以急不得，就慢慢養(yǎng)著。每晚，齊遙都這樣面對面抱著蕭憬衡入睡，后來其實蕭憬衡已經(jīng)不覺冷了，但他不想就這么放開懷里這個溫暖的小太陽，存著私心沒有說。

    就在一個天清氣朗的晚上，聽得周遭蟋蟀的叫聲，兩人都沒有入眠。不知怎的，蕭憬衡忽然想起，從北都出發(fā)來到西嶺這大半年里，沒聽過齊遙和隊伍里的同伴說起她的家人，而其他學(xué)子因為路途無聊，閑談時話題多少都會帶到自己家里的情況。但齊遙一句也沒說。

    蕭然和蕭恬。。。還好嗎？

    齊遙抱著蕭憬衡，側(cè)臉貼著胸膛，聽到他嗡嗡低沉的聲音透過胸膛傳來。蕭憬衡明顯感到懷中的齊遙聽完這句話后身體一僵。

    是了，在這段時日的相處，忙著援醫(yī)、考試，又遭著胡人的伏擊、和蕭憬衡死里逃生，分散了注意力差點就忘了回避蕭憬衡的原因，忘了懷里抱著的那可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源頭。齊遙也怪自己，稍稍和蕭憬衡相處得愉快就飄飄然了。

    只見齊遙緩緩地坐起身體，盯著蕭憬衡。在心里組織了很久語言，她很想質(zhì)問為什么要趕他們出去？為什么要劉五來處理他們？阿母根本就沒有害白晚玥，她肚里的孩子本來就已經(jīng)保不住了！為什么他蕭憬衡不分青紅皂白就任由白晚玥的家仆亂棍打死阿母？為什么？為什么？

    很多質(zhì)問，但開口的卻是淡淡的一句：

    被劉五賣了

    然而這一句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樣攪得蕭憬衡心里一團糟。他沒想過這個結(jié)果，當(dāng)初他讓劉五來處理也就以為劉五只是讓仆人打幾棍然后趕出家門，蕭憬衡冷靜下來后也想過等這一院老小在外吃一頓苦頭再接回來，好歹忌憚著白晚玥背后的白氏和她外祖父的勢力，總不能這么放肆包庇蕭四娘。他沒料到會是這樣，難怪事情平息后他派人去尋蕭四娘一院都沒有下落，以為蕭四娘帶著他們回江南去。蕭憬衡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對不起?；蛟S已經(jīng)晚了，但還是要說對不起。蕭憬衡緩緩說道，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結(jié)果。當(dāng)時我只以為劉五只是把你們趕出去而已。我沒想到他擅自作主動用了私刑。我沒想到劉五還掂記著報復(fù)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了。

    齊遙也沒有再表現(xiàn)出什么，又伏下身體抱著蕭憬衡閉上眼睛，但好久都沒有入睡，心里不知想著什么，不知道該想什么。

    自那晚后，一切又回到原點，回到齊遙第一次再見蕭憬衡那種逃避的態(tài)度，兩人一天能說三句話已經(jīng)算多了，齊遙默默地如常照顧著蕭憬衡。晚上，齊遙依然抱著蕭憬衡入睡，兩人之間貼身的距離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懷抱依然溫暖，但蕭憬衡覺得和齊遙之間，那層隔閡又再生起。齊遙已經(jīng)熟睡，蕭憬衡依舊醒著，低頭看到她半邊的側(cè)臉，睫毛輕顫，想必是在做夢，而這個夢境似乎不太好，不然為什么她會輕輕蹙著眉頭。蕭憬衡忽而有一個想法，在自己這么傷害齊遙后，齊遙會像她如蝴蝶顫動翅膀似的睫毛一樣，顫著她自由的心思就這么離開。

    不，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但，還是走掉了。也是，這么傷害了她最親的家人，而且這進山以來就恃著自己一層王爺和監(jiān)考官的身份，讓齊遙照顧自己的起居飲食，她雖然在行動上沒反抗，但其實心里已經(jīng)深深厭惡了他吧？蕭憬衡心里升起更多的煩躁。他煩的是為什么自己的體力還不恢復(fù)？為什么還站不起來？要是恢復(fù)了就能走動去把齊遙捉回來。

    這么想著，蕭憬衡敏銳地捕捉到有一隊人正往洞xue靠近，環(huán)視一下四周，艱難地挪動身體只拿到一個破木瓢，蕭憬衡在心里掂量著這個破木瓢在扔死胡人和敲死自己之間哪個勝算比較大的時候，聽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奔來，抬起頭就看見齊遙出現(xiàn)在洞xue口，扭著身體往后面大聲呼叫：

    這里！這里！快快快！

    說完也不顧一頭汗水跑進洞xue里，咬牙扶著蕭憬衡站起來。隨后一小隊北朝精兵也跟了上來。

    原來一大早醒來，齊遙幫蕭憬衡擦身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傷口周邊的疹子起得更嚴(yán)重了，隱隱有些流膿，看來毒性沒被清掉，再這樣下去蕭憬衡很可能會感染而死。等不得，齊遙快快幫蕭憬衡擦好身體，便貼身收好小尖刀，正打算外出找找巡邏的援兵。

    齊遙猛地剎住腳。她為什么要對蕭憬衡那么上心？為什么要救他？趁他受傷的機會走不動就這么把他留下來等死吧！為了報仇！何況他知道我是蕭嬈了，保不準(zhǔn)以后他不會揭穿我或秋后算賬。齊遙回頭看了蕭憬衡一眼，只見他痛苦地緊皺著眉頭，面如白紙般蒼白。齊遙咬咬牙，轉(zhuǎn)頭走了。

    這一路上，齊遙都走得心神不寧。一方面是擔(dān)心會碰上胡人，另一方面，雖然齊遙是不承認，但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蕭憬衡那張蒼白的臉。

    救？還是不救？

    不救！他可是害得阿母被亂棍打死，還讓蕭然蕭恬失蹤的萬惡之源！

    救吧。救死扶傷是醫(yī)者的責(zé)任。何況一事歸一事，蕭憬衡是吩咐劉五來趕她們走，他也沒想到劉五會順帶報仇。

    不救。。吧。要是他不讓劉五來。。

    救吧。他好歹是救過我，不然現(xiàn)在躺在山洞里等死的就是我。

    齊遙沉浸在內(nèi)心的糾結(jié)里，停下了腳步。

    哎！晦氣！齊遙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蕭憬衡，算我欠你的罷！

    齊遙想起，剛到山腳下的時候，車夫告訴她在山里會有北朝的精兵巡邏，一般會在樹上刻著北朝皇室的族徽五爪龍。那是精兵的臨時據(jù)點，會在那休息整頓。齊遙小心翼翼地在叢林里摸索著，一邊找樹干的標(biāo)記。

    萬幸的是，沒多久真的讓齊遙找到了一小隊穿著五爪龍標(biāo)識的北朝精兵在前方的樹下休整，齊遙馬上跑上去簡單清晰說清楚情況，這一小隊的人聽得情況后讓一個人立即去半里之外的駐扎點叫來兩個小隊的人跟上，一隊人就這樣跟著齊遙來到了小洞xue。

    洞xue比較小，兩個士兵擔(dān)著擔(dān)架進來，扶著蕭憬衡躺上去出了洞xue口。一隊人護送著兩人下山，齊遙因為擔(dān)心山路崎嶇，會有個突發(fā)狀況什么的，也一直跟在蕭憬衡身側(cè)，不自覺間一直牽著蕭憬衡的手。

    蕭憬衡輕輕側(cè)過頭，看到齊遙急得一頭汗，頭發(fā)亂蓬蓬的還沾著樹葉。目光往下，看到她一只腳上的草鞋都已破穿，露出一只粉白的小趾頭。目光再上移，她的手緊扣著自己的手，在自己寬大的手掌襯托下，她的手小小的。

    和自己冰冷的手不同的是，蕭憬衡的心燒得guntang。齊遙沒有拋下他走了，而是去搬救兵，不怕路上遇到胡人的伏擊也要去找人來救他；現(xiàn)在還一直牽著自己的手不松開。失而復(fù)得的狂喜灼灼燒心，而外表卻表現(xiàn)得平靜、毫無波瀾。

    因著小隊的隊長吩咐了一個腳程快的人先下山安排接應(yīng)，所以齊遙和蕭憬衡下山后，馬上就有資深的醫(yī)者和藥師等著救援，聽著受傷的是皇帝最器重的蕭王爺，又從三里之外的大駐點，快馬加鞭送來駐點御醫(yī)為蕭憬衡治療；齊遙沒有停下，也在一旁幫忙打下手。

    對蕭憬衡的傷口做了些緊急處理，待過了三天，蕭憬衡肩上的疹子已經(jīng)不增了；但邊境線的醫(yī)療物資畢竟有限，也怕等下去這毒性不知什么時候又發(fā)作，又馬上安排了大馬車和10人精兵小隊，載著、護送著齊遙和蕭憬衡回大本營。

    時隔快一個半月，終于回到大本營，一隊人浩浩蕩蕩、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把蕭憬衡送去房間，大本營內(nèi)一半頂尖的醫(yī)者和藥師都進去房間照看蕭憬衡。齊遙見沒她什么事，就回自己的院子去，還沒邁進門口，薛見桃就猛撲過來，手抱著脖子、雙腿圈著腰，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在齊遙身上。虧得薛見桃人瘦，不然齊遙還真是招架不住。一個半月沒見，仿佛過了一年似的，薛見桃哭得稀里嘩啦，哭得齊遙像是個拋妻棄子的渣丈夫，總算肯回頭是岸，蹭得齊遙一臉眼淚鼻涕。齊遙既心酸又好笑地抱著薛見桃進屋子，放下薛見桃細細和她說這一個半月她經(jīng)歷了什么。

    且說回齊遙、蕭憬衡從山上回來后，蕭憬衡回到大本營，終于安全了，齊遙也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神經(jīng)一時間都松懈下來不必擔(dān)驚受怕，中途蕭憬衡醒過來一次，讓齊遙一個人到房里，把藥庫的鑰匙交給她代保管，便又昏過去。

    齊遙拿著鑰匙，暗自琢磨了好久也沒想透為什么要她來保管鑰匙？等齊遙推開藥庫的大門，迎面被一排排頂天的柜子給唬了一跳。齊遙像闖入了什么知識仙境一樣，慢慢地走過柜子之間，看著抽屜上貼著一個個藥品標(biāo)簽；真是各種藥材、藥草都有啊，就連西蕃進口的西藥也有。

    猛地，齊遙就想起自己的上山任務(wù)是找100種藥草，然而因為跑得急沒來得及找回來，眼看就要去報告了，自己啥都沒有。齊遙按捺著狂跳的心，快速地在柜子間穿梭；有！都有！100種藥草都有！齊遙忍著對天狂笑的沖動，馬上去角落拿了一個小竹簍，輕輕哼著歌像采蘑菇似的從柜子里找她要的藥草；齊遙也精，拉開抽屜發(fā)現(xiàn)藥草都是按照陳年的年份整整齊齊碼著，她就拿外頭最新鮮的，不至于穿幫。

    轉(zhuǎn)眼兩天后，齊遙拿著100種藥草順利去作了報告。在蕭憬衡沉睡休養(yǎng)的這段時間，齊遙代替蕭憬衡保管著藥庫的鑰匙，便要兼任藥品調(diào)度的工作。這幾天，齊遙經(jīng)過蕭憬衡的房門時，都見到一個身穿重甲的將士急得原地打轉(zhuǎn)，幾度想闖進房內(nèi)都被侍衛(wèi)和阿喜給攔下。

    少王爺醒來了嗎？將士問得最多就是這句，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齊遙看不過眼，就上前攀談起來。才得知西嶺的邊境線駐防分東西南北線，而這位將士，是東線的統(tǒng)領(lǐng)：樸將軍。

    樸將軍告訴齊遙，現(xiàn)在東線正和胡人交戰(zhàn)，不知怎的在軍營中爆發(fā)了一陣瘟疫，東線的營帳里沒有對付瘟疫的藥草便來大本營里尋求藥資支援。無奈蕭憬衡一直昏迷不醒，這藥品不知怎么個調(diào)度安排，而前線的士兵一邊打仗一邊忍受著瘟疫的摧殘，叫苦不迭。

    呔！不早說！藥庫的鑰匙現(xiàn)在在我這，歸我保管呢！齊遙拉著樸將軍往藥庫里奔去，細細問過士兵們的病狀，又請教過幾個頂尖資深的醫(yī)者和藥師，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后，便蓋章調(diào)度庫房，讓人抓了一批藥品跟著樸將軍去前線；原本配這些藥的時候有好幾種藥草都可以配比，但齊遙想著前線的士兵們保家衛(wèi)國的，沒有他們就沒有安穩(wěn)的日子；沒多想，就抓了最好的那種藥材去配藥方。樸將軍千恩萬謝，拉著一車車藥品、物資返回了東線。

    多得齊遙的慷慨，這批藥很快見效，瘟疫很快就被遏制，東線頻頻傳來捷音。這已經(jīng)是后話了。

    沒過多久，蕭憬衡就轉(zhuǎn)醒過來，也徹底好了，肩頭上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傷疤，不愧是用了西嶺最好的藥，一滴都沒有浪費掉。齊遙搬著藥庫的賬本、進出調(diào)度記錄給蕭憬衡過目，匯報這段時間的情況，蕭憬衡低頭翻著做得整整齊齊、有條有理賞心悅目的賬本，心里甚是滿意。聽得齊遙又說了樸將軍的事情和東線的情況，她給東線的士兵配了什么藥方，用了哪些藥效強勁的藥草，是怎么考慮的。蕭憬衡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著齊遙；齊遙被他這個耐人尋味的笑容給嚇到頭皮發(fā)麻。所幸蕭憬衡沒說什么，交還了鑰匙，齊遙覺得這事就應(yīng)該。。算是。。這么。。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