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豈在朝朝暮暮

    陸為霜見他杵在那里，一臉糾結(jié)的神色，笑道：“李道長，上來陪我躺會兒罷?！?/br>
    好了，既然是她開口，便不顯得好色了。

    李岐在她身邊躺下，她伸過手臂來抱他。兩人臉對著臉，她烏云散亂，面紅如芍藥，水波盈盈的眸子看著他的眼睛，如蘭的吐息拂在他面上，叫人心軟魂酥。

    李岐想著，這大約便是溫柔鄉(xiāng)罷。

    “你是狐妖么？”

    妖族大多容貌出色，狐妖狡黠，尤其風(fēng)情萬種。

    陸為霜不答，轉(zhuǎn)眼變作一條蛇身魚鱗，鹿角鷹爪的赤龍纏住了他的身子。

    長長的須髯垂在臉上，堅(jiān)硬如鐵的鱗片光澤鮮亮，隔著薄薄的衣衫冰冷地硌著皮rou，全不似女體的溫軟，李岐吃驚非常，不由變了臉色。

    陸為霜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笑道：“道長害怕了？”

    雖然知道她是妖，還以為是狐鹿獐這類的小動(dòng)物，或者是牡丹芍藥之類的花妖，萬沒想到是鱗蟲之長，能呼風(fēng)喚雨的龍。

    現(xiàn)實(shí)遠(yuǎn)遠(yuǎn)超出理想，李岐定了定神，伸手摸了下她的頭，道：“你這樣也不難看?！?/br>
    他長這么大，頭一次與水火不容的妖物親近，便到了皮貼著皮，rou挨著rou的程度，心情著實(shí)微妙。

    這么說來，她哥哥也是龍妖了，李岐道：“既然你們與妖王是同族，為何只救下他的兒女，之前不出手？”

    提到妖王，陸為霜便有些不耐煩，那雙金色的豎瞳像人一樣向他翻了個(gè)白眼，道：“我就不樂意幫那個(gè)老匹夫很奇怪么？”

    李岐道：“那你為何要幫縱火燒了凌煙閣的那只蛟？”

    陸為霜道：“我高興。”

    妖族行事向來率性，講道理的沒幾個(gè)，李岐見她這樣，也并不奇怪。

    說了會兒話，陸為霜趴在他胸前，有些困了，張嘴打了個(gè)哈欠。

    李岐看著她，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頜，向她利齒密密的龍口中望了望，笑道：“原來龍也會有齲齒?！?/br>
    陸為霜過去一味地愛吃糖，有一天牙疼得厲害，才發(fā)現(xiàn)把后槽牙吃壞了兩顆，這時(shí)被李岐發(fā)現(xiàn)，覺得很沒面子，一爪子拍開他的手，閉上了嘴。

    李岐手背上被她撓出三道血痕，不以為意，道：“你平時(shí)牙疼不難受么？我?guī)湍闩涓彼幜T。”

    陸為霜變回人形，一手捂著嘴道：“不要你管?！?/br>
    李岐見她諱疾忌醫(yī)的樣子，很有些好笑，下床去隔壁的房間配了藥，回來時(shí)她已經(jīng)睡著了，被子也不蓋，大咧咧地露著春光。

    李岐替她蓋上被子，熄了燈，去榻上打坐。

    似乎一轉(zhuǎn)眼，天便亮了。

    李岐感覺到師父離開了，卻沒有叫醒她。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風(fēng)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他開始有點(diǎn)理解陸鳳儀了，風(fēng)月之事，食髓知味，一旦沾上便想長長久久，朝朝暮暮。

    然而她對他不過游戲而已，遠(yuǎn)沒有夏鯉對陸鳳儀的情意，且他們兄妹與妖族王室關(guān)系匪淺，她是不可能拋下一切留在他身邊的。他的師父也不是掌門，決計(jì)容不下她。

    陸為霜聽見一聲嘆息，睜開眼睛，見李岐盤坐在榻上看著她。

    目光相對，他立馬別過臉，道：“你醒了。”

    陸為霜坐起身，兩眼無神地發(fā)了會兒呆，笑道：“李道長，你師父若是知道你留一個(gè)妖女在他眼皮子底下過夜，會不會打死你？”

    李岐覺得有這個(gè)可能，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陸為霜掀開被子，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道：“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br>
    她梳洗一番，坐在桌邊吃茶。

    李岐坐在另一邊，將一個(gè)白玉紅塞的小瓶推過去道：“這是外敷的，疼的時(shí)候敷上一點(diǎn)便好了。你若想根治，就得把齲齒拔了，可我看你這個(gè)年紀(jì)，拔了應(yīng)該長不出來了?！?/br>
    陸為霜拍案而起，道：“我年方二八，怎么就長不出來了？”

    二八？二百怕是都不止了。

    李岐眼中閃過笑意，道：“那不妨拔了試試?！?/br>
    陸為霜瞪他道：“我怕疼，就不拔?！?/br>
    李岐道：“長痛不如短痛。”

    陸為霜不理他，收了藥便要離開，李岐叫了聲：“小霜?！?/br>
    陸為霜回頭看他，晨光中，一身白衣的李岐干凈得好像雪堆就的人，正如他那把名為無塵的劍。

    他的瞳孔亦是清亮無濁的，看著她道：“希望來日你我不要成為敵人?！?/br>
    陸為霜笑了笑，道：“李道長，我無甚大志，只想將來建一座寶殿，收攏天下美男做我的爐鼎。你說我這個(gè)理想是否會讓你我成為敵人呢？”

    李岐深吸一口氣，無塵劍出鞘，以雷霆之勢向她劈了過去。

    頃刻間，芳影無蹤，只留下一串惱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