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王謝堂前燕（下）

    梁飛燕知道星云修煉了無情道，萬沒想到他還會來找星雨，當(dāng)下僵立住了。

    四目相對，過往種種，點點滴滴浮上心頭，梁飛燕眼圈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星云自然知道她是誰，見她與星雨這般光景，儼然是還未放下，心中亦不無起伏，卻不及她萬分之一。

    星雨在他懷中啜泣，他與梁飛燕相顧無言，氣氛古怪連陸鳳儀都感覺到了，疑惑地看向夏鯉。

    夏鯉唯恐他聽見什么不該聽的，說了句：我們先走了。便拉著他飛遠(yuǎn)了。

    星云拍了拍星雨的背，道：小雨，讓我和南燕說幾句話，好么？

    解鈴還須系鈴人，星雨收了眼淚，難得聽話地讓到一旁去了。

    梁飛燕道：公子要替她出氣么？

    星云道：南燕，這么些年過去了，你這是何苦？

    梁飛燕道：這么些年，公子不是也沒忘記她么？

    星云垂眸，道：血濃于水，小雨已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我如何能忘？

    梁飛燕道：我十六歲時進(jìn)入巫山宗，修煉了兩百年才有資格侍奉公子。我記得那天在落花閣，共有六人，公子偏偏選中了我。您可知我當(dāng)時有多么歡喜？我的歡喜無關(guān)名利，只因公子這個人。

    星云也記得那一天，他坐在母親身邊，看著她挑選出來的六名女子，清一色的明眸皓齒，雪膚烏發(fā)，身段婀娜。

    挑中南燕，只是因為她根骨最好。

    我侍奉公子，從未有怠慢，也不敢肖想名分，只求能一直陪在您身邊，此生便足矣。公子不比常人多情，然我知道您并非無情。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此！我如何不恨！

    梁飛燕說到這里，淚水已經(jīng)濕了面紗，語氣頓一頓，續(xù)道：她毀了我的一生，不是我最恨的，我最恨的是她將您逼上一條luanlun弒父的邪路！

    luanlun弒父，星云聽見這四個字，臉色波瀾不驚，平心靜氣地聽她說完，方開口道：小雨的事，你都知道了。生在巫山宗，身為女子，身為天香骨，都不是她能選擇的。父親將她推入苦海，我是唯一能陪她的人，她沒有錯。錯在父親，錯在我。

    梁飛燕滿眼不解，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為何你們都護(hù)著她？我籌劃了這么久，只差一點，便能讓她罪有應(yīng)得！只差一點

    星云道：南燕，昨日已去，莫再糾纏，你將來的路還長。

    將來？她早就沒有什么將來了。這些年不過是憑一腔恨意活著，而今功虧一簣，再無希望，她的心火已經(jīng)滅了。

    眷戀的目光在星云面上停駐，良久收回，梁飛燕俯首深深一揖，轉(zhuǎn)身離去。

    星雨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上前握住星云的手，笑生雙靨道：哥哥，我們走罷。

    星云與她行出一段，感覺不太對勁，神識放遠(yuǎn)一探，倏忽色變，化光落在一片樹林中。只見梁飛燕坐在地上，背倚著一棵枝繁葉茂，亭亭如蓋的合歡樹，手中的劍已經(jīng)插入胸口。

    星云一聲嘆息，殷紅的血不住流出，梁飛燕抬手摘下了面紗，泛白的唇瓣翕動，似有話說。

    星云走近兩步，風(fēng)吹落一陣花雨，一朵朵合歡花無聲落在兩人身上。

    梁飛燕展開笑顏，眼中光彩異常，道：我窺探天機，壽元將盡，公子不必在意。其實這是我這些年來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我又見到公子了。

    公子一直以為，在落花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也一直沒有告訴您，不是啊。五百年前，玉龍山下練劍的小女孩，您還記得么？

    星云回想一番，著實沒有什么印象。

    梁飛燕唇角溢血，緩緩道：白日曜紫微，三公運權(quán)衡。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這是這是當(dāng)年您教我的劍招。

    提起劍招，星云便想起來了。

    確實是五百年前，他云游經(jīng)過玉龍山，見一垂髫少年在山下練劍，雖然招式平平，卻頗有幾分氣勢。惜他天資難得，星云便教了他四招劍法與基本修煉之道，并指點他日后去巫山宗拜師修仙。

    原來是你星云神情愕然，道：我以為那是個男孩。

    若不是公子，或許我一生只會做個普通女子，嫁人生子，直到老死。公子她口中溢血更甚，雙眸黯了下去，一張臉蒼白如紙。

    她向星云伸出一只手，星云于心不忍，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她緊緊回握，力氣大得不像一個瀕死之人，看著他道：我不后悔縱然一生只能仰望您我也不悔。

    說完這話，靈光散盡，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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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