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大道
第五大道
早晨的太陽,混著新鮮空氣的香味,照到周雨的臉上。她半瞇著眼睛,有些貪戀這風(fēng)光,真是久違。 酒店里肆虐的香水味消失,人潮起伏的交談聲從身邊陣陣掠過。周雨像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定點,任由周遭場景流動變換,也始終停留在那里不動。 幾天時間,就變成一個恍如隔世的人。 第五大道在附近,酒店處于最繁華的商區(qū),都不需要開車,直接腳上走幾步路就能到。 她不常來這里,這是上流社會的交流場所。而法拉盛是她的歸屬處,那里有很多偷渡過來的中國商販。他們聚集于此,安家、立業(yè)、最終也就此老死客鄉(xiāng)。子孫后代重復(fù)著相似的年輪,即使有意,但再也無法回到血脈相連的故土。 他們就像久居于黑洞中的老鼠,被巷子里的野貓排擠,被野狗撕咬,只好常年抱團取暖,撿殘口為生。到最后死的時候,變成大馬路上一具被所有人遠遠躲開的尸體,再丟棄到陰冷的下水道里。 這幾乎是所有偷渡者的宿命。在一個地方活不下去,傾盡所有,以為到另一處就能改變?nèi)松?,但翹首期盼著的依然是無盡黑暗。 你在想什么?K看著她發(fā)呆的表情,看了看手表道,已經(jīng)過去十分鐘,我給你的只有3小時。你要的衣服店這條街全都是,時間到了后,你自己回酒店房間,知道嗎? 周雨點了點頭,狀態(tài)有些敷衍。 你有地圖嗎?我不怎么來這里,不是很熟悉。我感覺這條街的衣服都挺貴的,我平時有固定穿幾家的衣服,可以直接導(dǎo)航去 你說名字。他道。 周雨回眸微怔,發(fā)現(xiàn)男人很快就拿出手機。 Brandy melville、Zara、Banana Republic.她視線轉(zhuǎn)到他手機屏上,看見藍色的引導(dǎo)線跳出,以及熟悉的高德女聲語音。 先去第二家吧,就在附近,500米左右。似乎是很注重個人物品的私密性,K在她眼神碰到屏幕第一秒就把手機收回,即使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引導(dǎo)地圖。 周雨撇了下嘴,徑直向前走去,把身后的男人扔在原地。她記憶力很好,看過一遍的東西基本不會忘記,這條街直走,第二個路口右拐就到。 根本不需要他帶路。 她真想一撒腿就不管不顧向前狂奔,奔向沒有人的街道,奔向太陽與自由??珊樗瞳F就緊緊跟在身后,它會以最快的速度帶著陰霾席卷一切,吞噬掉前方的希望。 還沒到逃跑的時候,至少不是現(xiàn)在。 周雨放松了肩膀,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在忙碌的街道上,跟周圍行人融為一體,仿佛就是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此刻正在路上趕著早班。 可大腦不敢有片刻放松。她一邊聽后面的聲響,一邊假意觀察自己受傷的手臂。 今天早上在2801房間,發(fā)生的事情全都是她故意而為。從故意劃破衣服,劃傷手臂,到提議讓男人幫她外出買衣服。 這是周雨的第二次逃跑計劃,昨夜一宿她都處于假寐狀態(tài),半躺在沙發(fā)上,細心周謀了數(shù)個小時。 周雨假想了兩種結(jié)果,最壞便是遭到K的拒絕,計劃作廢。如果成功,就得到最好的結(jié)果。收獲他的默許,趁他出去的這段時間內(nèi),再次從酒店頂層逃走。 行為固然兇險,可她只有這么做。 K之前跟她說過,酒店外面比房間里可怕一萬倍。但周雨覺得,這是威脅的說辭,不一定為真。 因為沒有任何一只狼會對自己的獵物留情,他們編織出許多精致的謊言,哄誘獵物不要逃出自己的巢xue,以免被外面陌生的狗、熊、獵豹分食,搶了到嘴的rou。 還真當她是天真的傻子。 周雨邊走邊在心里冷冷笑出聲來,現(xiàn)在她不再相信任何話,即使那人曾幫她以身解毒,但這一切都在她神志渾噩中發(fā)生,無以分辨真假。 她不會把性命輕易托付于別人,除了自己,而此刻,也只有自己。 他們很快就走到衣服店,周雨刻意提了步速。有一點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輕易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昨晚她已經(jīng)在腦海里演練一萬遍,該如何逃離酒店房間,翻風(fēng)箱,甚至用長布捆窗棱,滑向酒店下面的房間這種荒謬的事情都排演過??删褪菦]想到,他竟然放她自己出來買東西。 周雨覺得不可思議,壓在心底的欣喜勁已過了大半,現(xiàn)在她更需要冷靜思考。 你好,幫我看看這幾件有沒有S碼,等會兒能麻煩送到6號試衣間嗎?周雨把懷里的一疊衣服丟給導(dǎo)購員,余光緊盯在門口站著的男人,他并沒有跟進來,而是以一種監(jiān)視的狀態(tài)看著她。 哦,當然可以,小姐,你還有其他需要我?guī)兔Φ膯??白人?dǎo)購員cao起一副職業(yè)化的笑容,溫和地回應(yīng)著顧客的需求。 周雨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走到高臺衣架后方,導(dǎo)購員也跟著她走。待到她們的身體大半被物體遮擋住,她才有些凝重開口道:再拜托你幫我把這個手機充個電,謝謝。等一會不要從那邊走,直接穿過我,可以嗎? 白人導(dǎo)購員的微笑有一瞬凝結(jié)在臉上,面容逐露不解,她似乎有些感知,遂轉(zhuǎn)頭望了望站在門口的男人。那個人跟面前顧客貌似是一起的,但始終沒有進來,而是選擇停留在門口等待。 是有什么事情嗎?她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周雨吸了口冷氣,她現(xiàn)在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太荒謬了。至少得編個像樣的謊言,不然肯定會陷入麻煩。 門口那個男人,是我的哥哥。我爸派他來管著我,不給我用手機。手機我偷出來了,你幫我充個電,我下午跟朋友有事要見面。拜托了!周雨拉著店員,小聲而誠懇地說道。 拙劣的借口。 周雨額頭流了點汗,幸虧她長得嫩,不然連謊話都說不出口。 哦,我的上帝,你的父親和哥哥也太壞了,你太可憐了。白人店員露出同情的眼神,開始自言自語向她輸出。 周雨覺得不妙,她現(xiàn)在只想讓手機充上電,但面前的美國導(dǎo)購員似乎很想跟她聊上幾句。 她不太喜歡美國人這點。盡管他們很熱情,但只要逮著任何一個話題,就會拉著你說到太陽下山。 拜托你了,謝謝,我不想讓我朋友等久,就靠這部手機了,不要讓我哥哥發(fā)現(xiàn)。 周雨甩開店員,順手抄了衣架旁幾件掛在胳膊上,裝作清閑地朝著試衣間走去。她的余光掃過門口,男人依然在,而他也在看著她,沒有絲毫明顯的情緒,根本摸不透心思。 她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