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猜猜(2700+)
第二十七章 猜猜(2700 )
安度被房內(nèi)的響動驚醒。 陳滄提了兩個袋子放在桌上,鼓搗一會微波爐,玻璃盤轉(zhuǎn)動幾圈,米粥的淡香洋溢撲出。 時鐘指向凌晨一點半,她睡了四十分鐘。 陳滄頭發(fā)上還夾著幾顆未化的雪粒,他把外套脫下掛起,在暖風(fēng)出口待了一會,褪去一身寒。 見安度抬著脖子盯他,眼鼻都紅,他靠近,看到她遺留的淚痕。 陳滄扯一張紙巾幫她擦拭,“哭什么?” 來勢洶洶的高燒肆虐,安度一動身子就疼,夢境的哀慟與梗塞因生理的脆弱被無限放大,她不答,問:“你回來干嘛?” 他取出才從藥店買回的溫度計幫她測體溫,38.7度。 陳滄研究完幾種治療感冒發(fā)熱藥物的說明書,挑了布洛芬混懸液,擰下量杯倒出合適的劑量,“只有兒童用的,按體重比例加兩倍喝。” 他總是忽略她的問題,安度有些不高興,說:“你走了就不要回來??!” 賭氣的話,經(jīng)了咽痛,聽起來更像是撒嬌。 陳滄眉間攏合,又無奈地笑開,“你怎么病了也那么兇?” 他把量杯遞到她嘴邊,粉橘色的液體,調(diào)味劑的芳香。 “你嫌棄我兇干嘛要回來?” 安度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揪著他去又復(fù)返的理由不放,一定要弄個明白,偏過頭不喝。 “甜的,”陳滄押著她喝下,才回答她:“我想找點罪受,行了吧?” “布洛芬半小時見效,出了汗你就不難受了。” 他拿兩個枕頭墊在她背后,往她身上披一條酒店的毛毯,拿起粥喂她。 陳滄舀起一勺,小心地吹涼,蒸汽熏上,他的眉峰像染了薄霧般柔和。 “我們……”安度眼無端發(fā)熱,嗓子滯著,低低地問:“……我們以前真的不熟嗎?” “嗯,”陳滄面上沒什么波動,喂她一調(diào)羹,“確實不是很熟,你想起什么了?” “不知道……” 夢是無意識的信息雜燴,留給她的只有當(dāng)時的情緒與鮮明的符號,睜眼醒來那些畫面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消隱不見。 安度很沮喪,她嘗試拼湊,“好麗友……是什么?” 勺柄輕抖兩下掉進碗里,陳滄斂眸捏起,又喂她一口,笑:“一種普通的甜食?!?/br> “我知道它是,”安度吞一口粥,擰眉,“我是說……” 這種食物的意義似乎曾被她賦予又毀滅。 咸淡適宜的青菜粥滾過喉嚨,十幾勺下去加上之前的藥效作用,安度額間開始滲出細(xì)小的汗珠,身骨如慢慢卸除重物般逐漸恢復(fù)輕松。 她安靜地由陳滄喂著,最后一口粥入肚,安度咽得很慢。 陳滄擦凈她臉和脖子上的汗,柔緩道:“繼續(xù)睡吧,睡一覺就好了?!?/br> 他幫她掖好被角后起身。 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情形她已經(jīng)忘了,好像躺在床上睡三天就能自愈,但她現(xiàn)在不想好得那么快。 “你要走了嗎?”安度問。 人的抵抗力變低,就會如孩童一般容易引誘,貪心地什么都想留住。 陳滄笑一下,“你想讓我走我就走。” 他們視線一俯一仰纏了幾秒,房間也靜默了幾秒。 那本書名帶著“選擇”二字的厚皮書依然醒目,安度目光下移,最矮那層的書架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兒童讀物。 她說:“我睡不著,想聽故事?!?/br> 訂酒店房間時只剩下昂貴的兒童套房,遠眺便是游樂場不滅光亮的城堡塔尖,不如索性任心性回溯二十年。 “我不會講,”陳滄好看的眉毛扭成一個糾結(jié)的川字,嘴角卻上揚,“你多大了,還要聽故事才睡?!?/br> “嗚嗚嗚……我要聽……”安度假哭,指了指床尾的書架,“你不會講的話,隨便從那邊抽一本來念也行。” “大小姐,你怎么那么難伺候?!标悳鎿u搖頭,隨手取了一本薄薄的兒童繪本。 他念第一句:“兔子該上床睡覺了,可是他緊緊地抓住兔mama的長耳朵不放……” “你這是國旗下朗誦嗎?”安度打斷,不滿他照本宣科,“你坐下來念,站那么高,我仰頭看著好累?!?/br> “諸多要求,”陳滄輕笑,“念故事聽聲音就行。”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fā)上繼續(xù):“他要兔mama好好聽他說,‘mama,猜猜我有多愛你’,他說?!?/br> “兔mama說:‘喔,這我可猜不出來?!?/br> 安度還是有意見:“你這樣像給垂死的老人念遺書確認(rèn)函,”她拍拍床邊,“……你上來念?!?/br> 陳滄嘆氣照做,“這樣?” “要整個人躺上來,靠在這里。” 安度往里挪,給他留出一個人的床位。 陳滄剛按她要求的姿勢擺好,腹部就多了一顆頭。 安度枕在他肚子上,卷著被子膝蓋彎縮,像嬰兒的姿勢,頭發(fā)分散地落在他的毛衣和她的睡衣。 陳滄失笑,半垂眼睛,“你自己沒枕頭?” “我就要靠在這,快念?!卑捕葌?cè)首,后腦勺對著他。 陳滄揉一把她的頭,攤書道:“小兔子說:‘這么多’,他把手張開,開得不能再開了?!?/br> “兔mama的手臂要長得多,‘我愛你有這么多?!?/br> “哦,這真是很多呀,小兔子想。” …… 繪本以圖為主,每張圖只配上很短的幾句話,陳滄邊讀邊翻頁,書頁摩擦沙沙,與他醇厚的聲線交織。 磁性的嗓音念著稚拙的話,并不滑稽。 陳滄沒有夸張地模仿書里的語氣,只是平淡地敘述,他的聲音像水一樣柔柔地叮咚入耳,通到心臟。 他越念聲音越低,“他倒立起來,把腳撐在樹干上,然后大聲地對mama說:‘mamamama,我愛你,我愛你一直愛到我的腳趾頭?!?/br> “大兔子把小兔子抱起來,甩過自己的頭頂,說:‘我愛你一直到愛到你的腳趾頭?!?/br> “‘mamamama我跳得多高我就有多愛你’,小兔子笑著跳上跳下?!?/br> “‘我跳得多高就有多愛你’兔mama也笑著跳起來,她跳得這么高,耳朵都快碰到樹枝了?!?/br> …… “這只小兔子很幸福,”安度把身子抬了抬,轉(zhuǎn)了個方向面對著他,問:“為什么這些溫暖的故事用的動物都是兔子,而不是狐貍或者老虎呢?” 她勾手看一眼繪本,一大一小的栗色長耳兔,姿態(tài)生動活潑。 安度自問自答:“因為大多數(shù)人們對兔子的印象是可愛,善良,純潔。” “這是偏見,”她有些忿忿然,“憑什么狐貍代表著狡詐,老虎代表著兇殘?它們就不配擁有美好的形象了嗎?” 安度對陳滄說:“把兩只兔子換成兩只狐貍吧?!?/br> “你怎么聽個故事也能生氣,上綱上線?!标悳嬗中Γ瑤退鸦淠橆a的頭發(fā)別好,“上面寫著兔子,不改?!?/br> 安度無辜地眨了眨漂亮的杏眼,忽地挪身往上靠,耳朵貼到他胸腔心房。 她聽到咚咚的心跳聲。 “好吧,你繼續(xù)?!?/br> 床邊正好擺著一只毛絨兔,耳朵和嘴角都耷拉著,安度抓起,和它對話:“你那么幸福,為什么耳朵還要耷著?” 她執(zhí)拗地把兔子的耳朵豎起來,毛絨兔耳朵厚重,立起來又垂下,幾次后安度放棄,把兔子抱在懷里。 陳滄的聲音似乎飄遠了,“他打了一個哈欠因為他太困了,想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了。他望著灌木叢那邊的夜空,心想:沒有什么比黑沉沉的天空更遠了吧。” 安度也打了一個哈欠。 “‘mama,我愛你一直到月亮那里?!f完,小兔子閉上眼睛睡著了?!?/br> 安度也閉上了眼睛,四肢松懈地安放。 “‘哦,這真是很遠。’兔mama說,‘非常非常的遠?!?/br> “兔mama把小兔子放到用葉子鋪成的床上。她低下頭來,親了親小兔子,對他說晚安。然后她躺在小兔子的身邊,微笑著輕聲地說:‘我愛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從月亮上回到這里來?!?/br> 陳滄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最后那句話。 安度好像退燒了,陳滄把嘴唇放到她額頭上,像在探測溫度。 五官最柔軟的地方在她臉上游走,自額頭一路向下,臉頰,鼻尖,嘴巴。 涼軟的觸感,安度舒服了,迷糊地問:“……剛才那本書的名字叫什么?” 陳滄把書合上,很輕,紙張碰撞的聲音。 他答:“?!?/br> —分隔符— ?謝謝大家的留言投豬,我盡力好好地完成 2020年3月2修 圖by三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