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活潑妹子與靦腆書呆（4）

    這頓飯一如既往的是夏暖的獨角戲，一日的旅游風情讓夏暖興奮不已。林知安卻顯得很是不安，眼神微微游移著，偶爾瞟過來一眼，很快又移開。

    夏暖暗地里嘀咕：我看你還能忍多久才開口。

    夏暖這一頓吃的很滿意，覷著林知安欣喜中又有點茫茫然的樣子更覺得好笑，抬手拿過一遍的甜品，纖纖素手仿佛不經(jīng)意間蹭過他的手背：“林知安，我們?nèi)タ措娪鞍?，你有沒有很想看的電影？”

    林知安一手蓋住剛才被觸碰過的地方，偏過頭，心底一陣兵荒馬亂，好像還留存著少女肌膚柔膩的觸感。

    夏暖又重復問了一遍，林知安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思索了會兒，也想不出來要看什么，只得搖搖頭說：“我想不出來?！彼@人平時很少看電影，對當下流行的那些電影幾乎一無所知。

    夏暖啐了一句“傻瓜”便翻著手機找電影。國慶檔的電影其實多數(shù)都有些無聊的爆米花電影，無非就是插科打諢，哈哈一笑，記不得什么。

    電影院里，林知安仰著頭把所有的電影海報都認真看了一遍，眉心越皺越厲害。夏暖見他這般便知道這人品位很高，肯定不想去看大場面的商業(yè)片。

    夏暖最后斟酌了一會兒，指著貼在不顯眼地方一張文藝范的海報說：“要看這個嗎？從網(wǎng)上查了一下評價很不錯?！?/br>
    那是一部小成本的文藝片，根據(jù)某位著名作家的改編。內(nèi)容講述了一雙男女的愛情故事，從最初的甜蜜無雙，到最后婚姻里的歇斯底里，將婚姻的無奈和丑陋放大到了極致。

    林知安卻道：“這電影會很悶，還是去看你喜歡的吧?！毙」媚锊皇嵌枷矚g那些流量小生的電影嗎？

    夏暖偏著頭笑，眼底一片溫柔：“和你看什么都不悶啊?！?/br>
    林知安又被撩了，可是還是不習慣，背過身輕輕碰了一下發(fā)熱的臉頰，慌亂地說道：“我去買奶茶，你在這里等我?！?/br>
    夏暖在后面笑得很是開心。

    入場的時候，影廳里面黑漆漆的，夏暖驟然進入屋內(nèi)一時間沒適應(yīng)過來，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路，林知安見她沒跟上忙問道：“怎么了？”

    夏暖笑道：“眼神不好，看不見路?！?/br>
    林知安看著那么多臺階，又看看艱難往前的夏暖，眉頭緊皺，仿佛在內(nèi)心深處掙扎了許久，最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緩了一口氣，抬手用力握住夏暖的右手，聲音雖輕卻承載著少年堅定的情感：“跟著我。”

    背轉(zhuǎn)過身，身子仍然挺拔如常，可是夏暖仍然在他膩膩的手心的汗水中，感覺到林知安的那一絲緊張帶來的僵硬和羞澀。

    夏暖什么都沒說，就這么乖乖跟上去。那樣短的一條路，林知安卻感覺仿佛走了很久，當兩人來到座位上，林知安終于從那種躁動不安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可是看著與自己分開的白嫩的小手，心中又有點悵然若失。

    林知安的手非常溫暖，但是因著常年握筆難免不會生出一層繭，可是夏暖的手卻滑膩如玉，又因為幾分涼意，更讓他渾身的燥熱得到了一絲清涼的撫慰。他低下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手里的電影票，心里卻是一片空。

    夏暖見他沉默下去便在他耳邊小小聲說：“剛才，謝謝你。”

    林知安本對她在耳邊的氣息已經(jīng)有些不自在，又聽她提起剛才，想著自己抽了風一樣緊緊握住人家女孩子的手，臉上立刻就爆紅。還好在電影院里夏暖也看不到。林知安深深吸了一口飲料才冷靜一些，開口說道：“沒什么?！?/br>
    夏暖便笑笑，坐直了身子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期待電影開始。

    林知安偷偷望了一眼少女嬌美的側(cè)臉，以及像小松鼠一樣鼓著的腮幫子的可愛模樣，手心的汗更多了，滑膩膩的，竟差點讓手里的手機滑落在地。夏暖見他匆忙護住手機笑吟吟地說道：“你干嘛呢，電影都要開始了啊?！?/br>
    林知安回過神，便看向大屏幕。胸腔里雖然還怦怦跳個不停，但是他這人素來做事認真投入，深深吸了幾口氣，心思就漸漸沉穩(wěn)下去。

    電影其實拍得很好，演員也都是出名的俊男美女，還屬于演技派，只可惜這部電影太過沉重，只看到了一半，本來就空蕩蕩的影廳內(nèi)就走了不少觀眾。到最后幾乎就成為了夏暖和林知安的專屬場地。夏暖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已經(jīng)隨著劇中人潸然淚下。

    愛情曾經(jīng)有多甜蜜，婚姻就可以有多殘酷，甚至可以化作銅墻鐵壁鑄成的牢籠，阻隔你一切的理想。

    瘋狂想要逃離無望的空虛的女主角，對男主角和未來生活一切的幻想和憧憬，最終都被那個未成形的被私自決定命運的孩子無情打破。

    無望的空虛……肯承認的人，肯逃離的人，他們都被稱作“瘋子”。

    電影結(jié)束，燈光打亮，林知安站起身叫她離開，可是喊了幾聲，夏暖都只是坐在原地，茫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彎下腰，湊近了些喚她，她猛的一轉(zhuǎn)頭，赫然滿面淚痕。

    林知安慌了，連忙問道：“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舒服？”想起她今天吃了那么多冰激凌，林知安怕是夏暖著涼，現(xiàn)下胃有些不舒服，思索著要去給她買些胃藥。

    夏暖卻朱唇微啟，靜靜凝望著眼前滿臉關(guān)切的少年，腦海中某些模糊的畫面竟好像與現(xiàn)在的少年有了幾分重疊。

    他守在病床邊，也是這般關(guān)心的望著蒼白如瓷的自己，眼神中是不能遮掩的痛惜與無奈：“阿暖，你究竟為什么要堅持……”

    林知安見她不言不語，只是望著自己更是擔憂不已，情急之下急忙拉住她的手說道：“夏暖，說話啊，到底怎么了？”

    夏暖終于從自己的那些幻覺中清醒過來，她低下頭，仍有些不知所以，緩慢的抬手碰了碰臉上的冰涼，方低低說道：“沒什么，許是我看的太投入了……”

    林知安仍是害怕：“真的沒有哪里不舒服嗎？下午吃了那么多涼的，你腸胃有沒有感覺不適？我看你剛才的神色很不好，可別瞞我?！?/br>
    他難得說了這么多，也讓夏暖冷靜下來，捏了捏他的指尖，唇邊盡力勾起一絲弧度，柔柔的說道：“真的沒事?！?/br>
    林知安松了口氣，方才注意到兩人的手還連在一起，方要松開，夏暖卻纏住他說：“我們走吧，我想出去吹吹風?！?/br>
    她的語氣與平素的輕快略有不同，多了些許壓抑和茫然。這樣的她讓林知安想去安慰，想去照顧，想拭去她臉上那些潸然淚水，換上她平素的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于是他也沒有堅持，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同離去。

    離開電影院，他們沒有做公交，夏暖一直跟在他身旁靜靜走著，眉眼間郁色深深。林知安什么都沒說，步子沉穩(wěn)而緩慢，一下一下，似是無言的陪伴。夏暖忽然停下腳步，看著某處的公園，扭過頭對林知安說：“和我去散散步，好嗎？”

    林知安點頭答應(yīng)。

    他們手牽著手，之間卻并沒有挨得非常近。有些年齡相仿的親親熱熱走在一起的小情侶擦身而過，卻頗為好奇地看著兩人身子間的距離，心里嘀咕兩人是不是吵架了。那些目光越來越多，林知安不自覺咳了一聲，卻聽到夏暖輕柔地開口：“林知安，你相信愛情嗎？”

    林知安怔了怔，公園里月影昏黃，枝椏交錯透過月光散落一地的斑駁樹影，影影綽綽間，他望著夏暖期待的目光，仿佛被迷住了心，什么都感覺不到。

    愛情？他當然相信，他甚至正陷入一種對愛情的美好甜蜜煩惱中。

    “我相信愛情?！绷种残煨扉_口，“我相信這世界上存在最真摯最純真的愛情?！?/br>
    “那么什么是最美好的愛情？”夏暖恍恍惚惚地開口，雖是凝視著林知安的眼睛，可更像是問著自己。

    “你有讀過葉芝的那首詩嗎？”林知安問。

    夏暖點點頭，露出有些稀薄的笑意：“念一遍給我聽好嗎？”

    林知安想說自己念得不好聽，可是最終他還是清了清嗓子，用清朗卻又略帶少年人獨特的磁性嗓音念道：“當你老了，頭發(fā)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慢慢讀著，追夢當年的眼神……”

    夏暖在他一字一句吟誦完之后，幽幽開口：“這是你認為的最美好的愛情？”他為她背誦時，她的腦海中時斷時續(xù)地勾勒著很多奇怪的畫面，那是一名年紀相仿的少年佇立在春光爛漫的花園，捧著書卷為一旁的少女講解：“她成就了葉芝，她是葉芝的繆斯，可是如果讓繆斯做了妻子，也許就成了愛情里最可怕的災(zāi)難。”

    林知安沒有開口。因為他不知道要說什么。在他這個年齡，對于愛情的幻想都太過簡單，他所能為她解釋的多是從樹上得來的淺顯知識。

    夏暖勉力一笑，覺得有些累，輕輕抽出手來到一旁的涼亭坐下。林知安心底漫上幾分涼意，卻還是跟上她的腳步，坐在一旁：“夏暖，到底怎么了？”

    “看了那部電影，我突然有點茫然?！毕呐吭跊鐾さ闹由?，目光卻落在林知安身上，“讓我想起來一些事，卻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br>
    “什么事？”

    夏暖沉默。

    那些畫面有一些是關(guān)于林知安的，就算看不清那是誰，可是她卻真切的感知到，那就是林知安。而另外一些，卻是走馬燈似的，讓夏暖神思混亂，只剩下無盡的冷意。

    林知安抬了抬手，想撥開她有些散亂的鬢發(fā)，可最后他只是低下頭，在膝蓋上摩挲著指尖。這樣安靜的地方，只剩下涼亭里偶爾吹過的細風，合著枝椏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絲一絲的往肌膚里鉆去，莫名的背后升起無限冰涼。

    “最美好的愛情是放手嗎？”夏暖最后喃喃自語。林知安沒有聽清，微微側(cè)過身問她：“你說什么？”

    夏暖閉了閉眼，再看向他時斂去了方才所有的憂愁情緒，眼底盛著少年俊朗的容貌，嫣然一笑：“我說，明天我們?nèi)市吧?！?/br>
    林知安面頰一熱，認真看著少女的面容，鄭重地點了點頭：“好?！?/br>